傍晚,雨勢滂沱。


    這麽暴的雨和這麽狂的風,打傘也就能起點兒安慰作用。喬樂然在圖書館的玻璃大門後套上雨衣,把帽子兩邊拉繩一拽,帽邊皺縮著勒緊,箍出一片小圓臉。


    “演出服郵到了,我先去活動室試試衣服,試完跟學長他們練會兒舞,練完帶你吃飯。”喬樂然抬手把林涯雨帽的拉繩也抽緊,箍出一片英俊桀驁的小圓臉,“領舞任務挺艱巨的,我還是多練練,不能光指望帥。”


    “喔。”林涯煩躁地把帽子拉繩扯鬆。


    拉緊實在太傻逼了。


    “灌風!再感冒了!”喬樂然不容抗拒地再次給他拉緊。


    林涯磨磨牙,仰頭瞪天,想把雨停了。


    奈何此時在眾人頭頂上布雨的是青龍,京城乃紫氣盤桓之地,向來由龍族最年長者鎮守,區區千歲的小龍崽子不得插手。青龍那糟老頭兒懶得很,打算在三天之內布滿六月中上旬的雨量好摸魚到下旬,縱是睚眥也不敢停他親爹的雨,飛到雲上瞄一眼,又氣哼哼地甩甩龍尾巴飛下來。


    兩片小圓臉一起走出圖書館,喬樂然仗著長筒雨靴護體逮著水坑就蹚,林涯則跟在他一步遠後,警戒地四下張望。


    生辰八字與黃曆結合演算能卜凶吉,林涯算不明白,卻會用天眼看。今天喬樂然的肩頭火燒得不旺,白中透青,易遭妖邪侵染,半仙的香味兒壓不住,漏得一塌糊塗,擺明是一月一度的大凶之日。


    林涯打從清晨睜眼就牢牢盯著他,怕他出事。他們周遭的妖邪都被這口神仙肉饞得抓心撓肝、醜態百出。它們影影綽綽地顯形又隱去,在陰溝或磚縫中蠕動,猩紅花白的血肉扭股糖般翻湧。


    喬樂然一上午沒課宅在家裏,林涯盯人盯得心力交瘁,體內那一半犬科血統令他蠢蠢欲動,直想繞著別墅院牆尿一圈把領地圈明白,好在一番天人交戰後,另一半高傲矜貴的龍性將跑尿圈地的狼性壓了下去,他還是乖乖用了抽水馬桶。


    一條厚膩紅舌擠出排水溝的窄縫,陷阱般粘在路上,喬樂然沒開天眼,徑直踩上去。那縮在陰溝裏的妖邪受了這腳,陡地渾身戰栗,涎水狂溢,醜臉從排水溝的鐵柵中生生擠出小半,似是讓小仙人踩上一腳便足以爽得飛升。


    這是至卑賤、至無能的妖中廢柴,由陰溝穢物孳生,使出渾身解數也就是舔舔,傷不到喬樂然。


    “……”林涯漆黑瞳仁一轉,麵容僵冷似麵具。他抬腳,堅硬的橡膠靴頭噹地撞上鐵柵,陰溝間的醜臉噗地爆成一蓬血花。


    誰他媽讓你舔了?


    喬樂然招蜂引蝶一路,林涯踹爆一打兒涎皮賴臉占便宜的低等妖邪。這些玩意兒下賤得不可思議,被踹爆前能往小仙人的鞋底上舔一口就不虧,舔上鞋麵即可謂血賺,林涯瞪著它們那一副副寫滿血賺的醜臉,恨得想把它們上下十八代都踢爆再把喬樂然關起來捂好。


    “啊!”喬樂然被一坨妖邪絆了個大的,腳底打滑,險些啃地上。


    艸……林涯忙拽住他,靴底重重碾向地上那坨血肉。


    “我發現今天地特別滑,平時下雨也沒這麽滑……”喬樂然正嘟囔著,身子忽地一輕,被林涯攔腰抱起。


    林涯粗聲道:“我抱你。”


    喬樂然瘦仃仃的一窄條,少年身量,還挺沒數地勾著林涯脖子問:“能抱動嗎?我挺沉的,你別看我瘦,我結實,密度大,都是腱子肉……”


    林涯大步走,抱得極穩:“……”


    你有個錘子腱子。


    路兩邊的學生頂風冒雨地往他們這兒看,真是再惡劣的天氣都無法熄滅八卦的熱情,喬樂然先是臊得把臉埋進林涯胸口,埋兩秒,覺得不妥:一來,這個姿勢略娘;二來,他也有點兒想向同學們顯擺顯擺。


    於是喬樂然硬著頭皮抬頭,不好意思得直拽林涯兩邊帽繩,把林涯那圈露在外麵的臉箍得越來越小,將好端端的帥哥襯托得愈發傻逼。


    林涯目露凶光:“……”


    喬樂然小鹿亂撞得根本沒發現:“……”


    林涯幹什麽啊,這麽寵他,滑一下就不讓走道,還公主抱,那麽體貼霸道,太禍害他這個良家少年了。


    都是假的,套路,喬樂然趕緊懸崖勒馬。


    抱一下怎麽了?小時候他愛哭鬧,他爸他媽成宿成宿抱著他哄他都沒說什麽呢,外麵的野男人抱一下就感動了,幼不幼稚?


    ……


    活動室裏,文藝部的幾個部員正忙著點貨。一套演出服分上衣褲子和小裝飾三個袋,得先按高矮胖瘦給參加的排練的分一分,上身效果不行還得改。


    一屋子全是男生,喬樂然領到三個袋,當即就想換上試試大小,結果t恤剛掀起個衣角就被林涯粗暴地按了下去。


    “幹什麽?!”林涯低喝道。


    喬樂然:“我試試大小。”


    “都看見你腰了!”林涯和他咬耳朵,咬得窮凶極惡。


    “都男的,我是gay他們又不是……”喬樂然嘟嘟囔囔地被趕進男廁隔間換演出服。


    兩分鍾後。


    “上衣!”林涯火冒三丈,“這麽短!誰他媽挑的?!”


    一舉手就看見腰了!不知廉恥!


    喬樂然委屈吧嗒:“……我。”


    林涯不吭聲了,滿臉“就知道你不守婦道!!!”的怨妒,可買都買了,他不好讓媳婦兒在同學麵前出爾反爾,隻能像個甘帶綠帽的窩囊丈夫般認命地扯住演出服衣角往下抻,想給抻長點兒,少露一截是一截。


    “這扣不能係上嗎?”林涯去係喬樂然領口的扣子。


    “都係上顯得板,解一顆自然……”喬樂然小聲嗶嗶,嗶嗶完,往林涯身上瞥一眼,忍不住反擊,“你還跟我管頭管腳的,你鎖骨都露外麵。”


    林涯語氣軟下三分:“你給我買的。”


    “那你往上拽拽,”喬樂然扯他衣領,“還有你這胸肌,布料都撐薄了,你胸有那麽大嗎?是不是用暗勁兒繃著呢?”


    “我沒用!”林涯憤憤,“你裏麵穿一件,彎腰全看見了!”


    互相輸出來自大清的價值觀。


    “你清朝人吧?!”喬樂然輸出不過,鎖骨處還猝不及防地被敵軍種了顆草莓,不得不把扣子係到頂。


    林涯矜傲道:“不是。”


    他生於北宋天禧三年。


    演出服都挺合身的,喬樂然建議穿演出服排一場看看效果。他沒學過跳舞,可記憶力強悍,動作練幾遍就能記牢,跳起來雖略顯青澀,整體效果卻已經挺像樣了。


    他排練全程,林涯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喬樂然每次裝作若無其事地掃向他,都會與他視線撞個正著,那目光灼熱、偏執,滿滿的獨占欲,恨不得一眼睛把他全看沒,一點兒都不留給別人看似的。


    幾次火花四濺的對視後,小鹿又開始亂撞。


    “樂樂熱壞了吧?”文藝部學姐遞給他一瓶冰可樂,慈愛道,“看這小臉兒紅的。”


    “啊對,我熱壞了,謝謝學姐。”喬樂然救命地接過冰可樂,噸噸噸,噸噸噸。


    盯人看有什麽了不起,誰不會盯人看?長眼睛就能看,犯不著心動。喬樂然再次懸崖勒馬。


    一幫學生鬧哄哄地排練到晚上七點,挺多人沒吃晚飯,計劃一起去學校對麵吃火鍋。他們係申請的排練室在活動中心二樓,一群人說笑著走樓梯,喬樂然正興高采烈地和一個同學叭叭,腳踝忽地像被扯了一把,踉蹌著朝前栽去。


    “小心!”喬樂然大叫,結結實實地撞到林涯背上。


    林涯在他下麵一階,站得極穩,像知道他會栽下來一樣,一手撐著樓梯扶手一手攬過他,那肩、那背,那麽寬、那麽有力,把喬樂然迷得在懸崖上瘋狂勒馬。


    “……我怎麽又沒站住啊,”喬樂然臉蛋一紅,扭頭和同學叭叭,“我懷疑我小腦萎縮。”


    愛情使人大腦平滑小腦萎縮!


    林涯:“拎著你走得了。”


    喬樂然的半仙之體長成後,凶日的難纏程度直接上了幾個台階,林涯開始認真考慮下一個凶日往喬樂然全身抹點兒體.液劃地盤的可行性。


    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回了家,喬樂然逮著狐朋狗友們拚命輸出,滿屏的啊啊啊啊啊啊。


    聶飛:……樂啊,你爭點兒氣,這就給迷成這樣?


    喬樂然嘴硬:我怎麽不爭氣?我天天懸崖勒馬,馬都快讓我勒死了。


    聶飛:哥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跟這幫人動真心不會有好結果,遲早騙得你溜幹淨,把褲衩子都給你卷走。


    喬樂然想起聶飛不翼而飛的一抽屜ck,不禁男默女淚。


    喬樂然虛弱掙紮:他不是那種人。


    聶飛:趕明等你流落街頭房產證上都是人家名的時候你別來我家門口哭就得了。


    李文景:他們gay圈四海飄零,樂樂找個一不容易,且護著呢。


    喬樂然:誰零了?你們別以貌取人。


    幾個小哥們兒打打嘴炮,給周末攢了個酒局,隨即各自吃雞王者,喬樂然享受了一下xing生活,也美美睡去。


    凶日子時未過,林涯不敢睡,在臥室裏到處巡邏,正巡著,千裏眼又扒門縫進來,從頭到腳濕漉漉的,顯是剛哭過。


    “怎麽了?”林涯皺眉。


    “嗚嗚嗚……尊上!”千裏眼連滾帶爬地粘上林涯褲腿,哀哀切切地告狀,“您可得給我們做主,我都被人打出玻璃體後脫離了……”


    林涯:“?”


    聽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睚哥:大清價值觀是什麽……我北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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