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過晚安後梁思喆躺到床上,心裏翻江倒海一樣的難過,這難過的滋味他沒嚐過,父母走的時候,那種絕望無助的情緒就像洶湧的海嘯一樣,轉瞬間鋪天蓋地地朝他劈麵砸過來,讓他來不及有一絲掙紮便被吞沒進去。


    可今晚不一樣,他像是和曹燁一起乘著一條小船,漂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在一起的時候這船漂到哪兒都無所謂,可現在同行了一路終於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往後的風雨飄搖都跟那個少年再無關聯了。


    小船還是那條小船,海麵還是那變幻莫測的海麵,可自己一個人駕著這條小船又該漂往何處呢?


    離別真是難過,人生中第一次知道。


    梁思喆沒這麽猶豫過,他一向果斷幹脆,拿定主意的事情從沒有反複不定,可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又開始忍不住勸自己:要不……多待一天吧?不是還沒到必須要走的時候麽?明天走吧,總有辦法走的,實在不行他把曹燁敲暈了再走。


    這念頭一出,很快就在他腦中占了上風,幾乎容不得他其他想法冒頭。


    明天一定走。梁思喆對自己說。


    這念頭讓他平靜了一些,心頭的難過也減輕了一些,他側身躺著麵對曹燁,在黑暗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闔上眼睡了過去。


    心裏裝著事情,睡是睡著了,但早上醒得卻很早。梁思喆微蹙著眉睜開眼,在看到對床時他瞬間清醒過來。


    對床是空的,曹燁沒躺在床上。


    梁思喆頓時坐了起來。


    “曹燁。”他喊了一聲,睡了一晚上嗓音有些啞。


    沒人應聲,他下床胡亂穿了拖鞋,走到衛生間探身朝裏看,裏麵空無一人。


    他有些慌了,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拉開房間的門跑著追出去,三層樓梯跑得跌跌撞撞,跑到一樓門廳,晨間的陽光投過厚重的門簾漏進來,一樓晦暗不明,像是處在一場昏昏沉沉、還未醒過來的夢裏。


    負責看門的服務生躺在折疊床上睡覺,被他的腳步聲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撐起身子問:“要出門啊?”


    “曹燁呢?”梁思喆定了定神,竭力穩著聲音問,“他有沒有下樓?”


    “你說那個跟你一起的男孩啊……”那人打著哈欠說,“他出門了,早就走了,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去哪兒……”


    “什麽時候走的?”


    “沒注意,那會兒天還沒亮呢,四五點吧……怎麽了?”


    梁思喆沒說話,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有些發怔。四五點明明是曹燁往常睡得最熟的時候,可是他卻走了,明明該走的那個人是自己啊……


    “還出去麽?”那人又打了個長長哈欠,催到“不出去我接著睡了啊。”


    “您睡吧,”梁思喆低聲說,“謝謝。”


    他轉身上樓回到房間,拿過手機給曹燁打電話,號碼撥過去,那頭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是啊,梁思喆想,如果走的是自己,這時應該也會關了手機讓曹燁聯係不上自己。


    梁思喆把手機扔回床上,轉過身用目光在曹燁床上掃視一圈,又緊接著看了看床頭櫃,他想曹燁應該會留下些什麽。


    屋裏光線太暗,視物不清,他走到床邊,動作有些粗暴地一把拉開窗簾,清晨明亮的天光瞬間傾瀉進來,光線亮得刺眼,以至於他眯了下眼睛。


    走回床邊時他看到了擱在自己枕邊的劇本,他記得那劇本昨晚明明放在床頭櫃上。


    心下一動,他走過去拿起那劇本,低頭看著封麵,看清了那上麵手寫的那行字,字體有些歪扭,談不上漂亮,但能看得出寫得很認真:“早安梁思喆,一定要拿影帝啊,頒獎禮見!”


    目光從劇本上抬起來,梁思喆看著滿室明晃晃的陽光,恍然間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三個月似乎隻是一場虛幻的、讓人沉溺的美妙夢境。


    否則現實怎麽會如此美好,讓人遲遲不願醒過來?也許真的隻是大夢一場。


    但立在衣櫃邊的行李箱又在無聲地告訴他,他和曹燁相處的這三個月是真實存在的。


    梁思喆忽然想到什麽,走過去打開曹燁的行李箱,沒找到他想的東西,又拉開衣櫃的門,伸手翻了翻,還是沒有,他著急忙慌地四處翻找了一遍才敢確認,曹燁幾乎什麽都沒帶走,他隻帶走了兩台攝像機,還有那裏麵鮮活的,真實存在過的,唯獨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那段回憶影像。


    他不知呆坐了多久,過來打掃的阿姨見門敞開著,探頭進來說:“現在打掃行嗎?”


    他站起來,回過神道:“哦,可以。”


    他僵立在一旁,看著阿姨為自己站那張床邊忙活著換床單,腦子裏混沌一片,各種想法翻湧起伏。


    阿姨動作利索,收拾好了他這一邊,很快走到曹燁那張床邊,剛要把被罩換下來,梁思喆忽然開口道:“這張床不用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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