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七姑會絮叨,不料她隻是一聲短歎,算是結束了對自己過往的介紹。


    隻這一會兒的工夫,經過的幾戶人家,也都在鬧著各種家務,而且有兩家,已經出了人命了。


    我忍不住問七姑:“這些人家,不是同一時間出事的對不對?”


    “嗯。”七姑點點頭,“你也已經看出,這裏其實是什麽情況了,對不對?”


    我含糊應了一聲,仍舊等著她繼續說。


    的確,根據徐碧蟾的記憶,我已經大致想到,這瘋馬場子為什麽是現在這種局麵。


    隻是,我想知道,麵前的袁七姑,對這當中的門道了解多少,作為神婆,在這場子裏,她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七姑怪異一笑,口氣麻木地說:


    “你沒猜錯,這裏就是鬼市。不過,不是尋常意義上的那種。你留意到村口的柿子樹了?沒錯,這瘋馬場,就是人為製造的鬼市!


    這裏的人,或許都有罪孽,但大部分都罪不至死,或者,不應該橫死。可實際上,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得好死。死了,也不能去投胎,隻能在陽世遊蕩。


    某人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對兩棵柿子樹施術,讓那變成了兩棵鬼柿。


    隻要鬼柿法咒不滅,橫死在場子裏的人,出不去;外頭的孤魂野鬼倒是能進來,但隻能進,不能出!”


    我點點頭,不明覺厲。


    利用陰陣,將幾十甚至上百個陰魂困囚在一個地方,現在的我,也能夠做到。


    但是,利用法咒邪術,讓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不斷重複經曆死前發生的狀況……


    除了對那個將活人當做物品隨意買賣的渾蛋山村,對一般人,甚至是罪孽不那麽深重的囚徒,我多半也是狠不下心的。


    我直接問七姑:“你是第一個成為陰陣一部分的,還是最後一個?”


    七姑神色微微一凜,斜眼看了我一會兒,緩緩地說:“你比我想象的知道得多,以你的年紀,能懂得這些,想來也是世家傳承吧?”


    我不置可否,等待她回答問題。


    她歎了口氣:“第一個。我,就是這鬼市陰陣的基石。”


    “你男人呢?”這一次,我完全是出於好奇。如果說她男人也死在了這裏,那就逃脫不了陰陣的“詛咒”,也會重複生前的經曆。


    也就是說,那沒出息的混賬男人,也還是會如活著時一般,在對袁七姑家暴的同時,不斷向她索取無度。


    七姑笑了,笑容很慘淡,眸子深處,竟還透著一股明顯地懷念。


    “那個找我來平事的有錢人,在事情平定後,兌現了諾言。我和我那口子,一起搬到了這裏,搬進了屬於自家的房子裏。


    剛開始,場子裏的人,還有周邊幾個村子,都會來找我驅邪。過了小半年,場子外的人,就很少來找我了。但場子裏的人,卻反倒找我找得更勤了。


    那時候,我還覺得慶幸。因為我那口子得花錢,我能掙錢,他就能少打我幾回,就算打,也不會朝臉麵打。


    可是又過了一陣子,我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場子有多大?總共才多少戶人家?家家都中邪,還一波過了又一波的來?


    我開始感覺,這是有人在算計著我什麽了。


    場子裏的人家,十個找我的,倒有七八個是真遇上了邪乎事。可那更讓我覺得,是有人刻意所為,驅使邪魅找上他們。目的,是讓我過得‘安逸’,不會離開場子。”


    我點了點頭:“作為鬼市的‘基石’,本身是要有些修為的。”


    七姑苦澀一笑:“嗯,我終於也想到這一點了。所以,再有人找我平事,我就拚了命抬價,給得起錢,我就給他們辦事,給不起,對不住,出門左拐。


    他們是真遇上了事,也知道我真靈。嘿,小兄弟,我要說,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我把這大半個場子裏人家的棺材本兒都榨幹了,你信不信?”


    “信。”回憶過往,我莫名有些感慨,“坑蒙拐騙不光能令人傾家蕩產,甚至還能使家破人亡。況且,是真遇上了邪事呢。”


    七姑點點頭:“做這一切,我男人並不知道,他,隻知道花錢。等到有一天,我覺得是時候了,那天夜裏,我就把我三個月裏‘坑蒙拐騙’的錢財,全都拿出來給了他。


    就和我想得一樣,他看到那麽多的錢和金銀首飾,就隻問了句‘哪來的’,根本沒打算等我回答,就說要去城裏把錢存上。


    嗬嗬,我看著他出門的時候,說不盡的舍不得啊。我知道,他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我也再見不著這冤家咯。”


    “他是真不在乎你,拿你當傻子啊。”大半夜的去存錢?


    這讓我的好奇也再度升級,忍不住問:“你明知道他眼裏隻認錢,他還那樣對你,你還容忍他那麽做?甘心情願被他騙?”


    我也是賤。


    七姑提到她男人的時候,我還怕她長篇絮叨。


    現在倒好,我反而主動刨根問底起來。


    不過,這也從側麵證明,我還是我,一個普通人,擁有最平常的好奇心。


    我接收了徐碧蟾的一部分記憶,但我不像他那麽“果決”的,可以忽略很多東西。


    這對於我來說,很是慶幸。


    七姑轉過身麵對我,盯著我看了半晌,開口時,答非所問:


    “瞧你的年紀,也才大學畢業不久吧?和你這師姐一樣,也是學心理學的?真厲害,就被你這麽著一點點不露痕跡地問,我都開始想我那口子,都開始覺得,再活一回,他不在,也沒什麽意義了。”


    七姑這麽說的時候,看著麵前林彤的麵部表情和眼眸深處,我腦海中突然出現一連串從來不曾錄入記憶的畫麵。


    這些突兀傳入腦海的畫麵,讓我在短暫的錯愕後,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怎麽了?”七姑仿佛有點敏感,問這話的時候,眼中竟透著些許擔憂。


    我咬咬牙,說:“無論你男人對你咋樣,你對他都是很好的。你把錢全給了他,明知道他會一去不返,也還是裝傻,是想他下半輩子過得好。


    可惜……可惜你做的一切,都是多餘。如果我沒看錯,你生就一副克夫相。無論男人對你好,或是對你不好,隻要是你男人,是你丈夫,都會因你而死。”


    七姑渾身一震,臉色越發慘白:“這一次,他還是沒能逃得掉?”


    “應該沒有。”


    我搖頭,出於某個目的,我覺得就算對七姑來說有些殘忍,也必須適時的給她下一劑“猛藥”了。


    “你懂相術?”七姑使勁閉上了眼:“他是怎麽個結果?”


    “瘋馬場的人,都不敢得罪你,你要多少錢,他們都肯給。那是因為,他們有求於你。他們知道你靈,可也知道,你男人是什麽德性。”


    我控製不住地皺眉,“他們肯給你錢,但是,並沒有保證過,不會想辦法再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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