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也知道貪杯對身體有害,但店裏的佳釀味道太美,實在割舍不下,便喝得多了些。」像是想到了什麽,俞先生滿臉陶醉,咂咂嘴說:「過幾日光祿寺少卿會經過汴州,尋訪美酒帶回宮裏,要是能被他們挑中,桓家酒的身價定會翻上百倍。」


    光祿寺下的良醞署主管釀酒,許多老師傅做夢都想得到他們的承認。


    但卓璉看過了話本,知曉同光祿寺少卿一道來到汴州的,正是當朝的七皇子。此時此刻,七皇子雖不清楚樊竹君是女兒身,但他倆幾次同生共死,早就將女主視為至交好友,在她的引薦下,對卓家酒坊青睞備至,又怎會看得上旁人?


    「多謝俞先生美意,桓家拿得出手的隻有清無底和金波,神仙酒藥性頗重,普通人不宜飲用,爭搶這個沒甚意思,還不如好生造酒。」


    俞先生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卓氏竟會如此糊塗,連光祿寺少卿也不在乎。須知,由這幫人尋獲的美酒,最後會送到德弘帝跟前,要是聖上滿意的話,桓家酒說不定會成為禦酒,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小老板,有些機會錯過了,就算你再是後悔也沒有半點用處。」俞先生輕叩桌麵,意有所指道。


    卓璉確實想振興桓家酒坊,但她心裏卻明白的很,比起女扮男裝的樊竹君,一直韜光養晦的七皇子城府更深,他想要做的事情,幾乎沒有不成的。如今為了生死之交的顏麵扶持卓家,若自己礙了他的眼、擋了他的路,會有怎樣的結果可想而知。


    鶴鳴閣。


    清俊男子坐在木椅上出神,耳畔突然聽到一聲輕響,她抬起頭來,看著容貌俊美、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的青年,當即大喜過望。


    「七哥,我在汴州等了好幾個月,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盼到了。」樊竹君走上前,挽著青年的胳膊,將人按在桌邊,「卓家酒樓在城裏頗有名氣,不止廚子手藝高超,佳釀也令人讚不絕口。」


    七皇子把玩著做工精致的杯盞,似笑非笑問:「真有這麽好?」


    「我的眼光你還信不過嗎?這裏的清風嘯做到了清光滑辣,口感醇美,挑不出半分瑕疵,就連宮裏的禦酒、」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樊竹君以手抵唇,輕咳幾聲,用來掩飾尷尬。


    七皇子眼神略微閃爍,「樊兄竟喝過宮中禦酒?」


    「我這種身份哪能喝過禦酒?剛才不過是胡謅的,七哥莫要見怪。」樊竹君不想暴露身份,訕笑著打了個哈哈,過了半晌才繼續說道:「我與卓家是遠房親戚,也知道他們釀酒有多認真,奔走全國各地尋找古方,謀求創新,這些我都看在眼裏,才多說了幾句。」


    聽到這話,七皇子心裏有了計較,上回他被賊人追殺,多虧了樊兄才能保住一條性命。此等大恩一直無以為報,光祿寺下屬的良醞署本就掌管數座酒坊,多上一座也不妨事。


    黃酒與清酒的分別並不算大,但凡釀製時間偏長、色澤偏深的酒水,都能稱為黃酒。


    此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酒水長時間存放,與空氣中的穢物接觸,很容易導致酸變,到時候做不出品相極佳的美酒,反而會釀出來一甕又澀又酸的老醋;且投料時必須牢牢把握好曲餅的分量,曲力足則味濃,但過重則味苦,要不是卓璉釀了近二十年的酒,恐怕都摸不準合適的比例。


    因此,她最在意的東西並不是方子,而是多年以來形成的投料準度,以及時不時噴湧而發的靈感。


    早在釀造第一批清無底時,卓璉就留了個心眼,就算店裏生意極佳,仍有一批酒水沒有拿到前堂,繼續放在甕中,未曾經過收酒、煮酒等步驟,每日不斷發酵,三不五時往裏麵投料。如此精心地伺候著,在酒庫最深處藏了將近半年,若是再釀不出黃酒的話,隻能說明她的手藝退步了。


    甄琳手裏端著油燈,亦步亦趨跟在女人身後,小手微微顫抖,卻竭力鎮定下來,免得將油燈打翻了,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卓姐姐,琳兒記得你先前說過,最裏麵的酒不能動,難道現在釀好了?」小姑娘眯眼覷著前方的陶甕,有些好奇地問。


    「等看過後才能知曉。」


    站在大甕邊上,卓璉伸手將封口的蓋子掀開,秀挺鼻尖湊上前,一抽一抽的輕輕嗅聞,有股濃鬱辛辣的酒香往鼻子裏鑽,不帶半點酸意,讓她不由鬆了口氣。


    「去把福叔他們喊過來,咱們一起收酒。」


    一個人根本抬不動沉甸甸地陶甕,卓璉很清楚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她雖不願麻煩旁人,卻也不會自找麻煩。


    甄琳不斷點頭,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大概是有些著急的緣故,她連油燈都給帶走了,酒庫裏霎時間陷入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什麽也看不清。


    細致脊背抵著陶甕,淡淡涼意透過小襖往皮肉裏鑽,卓璉下意識環抱雙臂,略微瑟縮了下,忽聽身畔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冷嗎?」


    卓璉猛地回過頭,發現有個人影就站在不遠處,她怔愣片刻,不清楚桓慎是何時進到酒庫的,緩了緩神才開口:「小叔向來對釀酒沒什麽興趣,今日怎麽一反常態,來到庫房了?」


    桓慎雙眼早就適應了黑暗,他五感比常人敏銳許多,如同山林中矯健的猛獸,信步走到近前,近到什麽程度呢?隻要他一低頭,下顎就能碰到女子的發頂。


    半晌沒有得到回答,卓璉隻覺得周遭的氣息漸漸變得詭異,不知為何,她心跳突然加快不少,輕咳兩下,剛準備找個話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便聽到陣陣腳步聲接近庫房,顯然是福叔他們來了。


    門板被人從外推開,積雪反射的光線湧入房中,她這才發現桓慎站在自己身側,怪不得剛才湧起陣陣心悸之感,她這小叔可是真刀真槍上過戰場,殺過人、沾過血,氣勢自然與普通百姓不同。


    福叔看到桓慎,憨厚麵龐上露出一絲詫異,笑嗬嗬道:「二少爺也在,那再好不過了,這陶甕極重,兩個人抬都吃力的很,你天生神力,正好能幫我們一把。」


    趁著交談的檔口,卓璉走到門外,暖融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庫房中的陰冷寒意。此時桓芸也走到邊上,小腦袋埋在她懷裏,胳膊摟住女人的腰肢,可勁兒蹭著。


    「嫂嫂,反正鋪子還沒開張,你能帶我出去逛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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