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驍是一個多麽驕傲的男人啊,可自己卻總是讓他下不來台。當初在易購高層會議上就是這樣,此番又是如此。在過去的許多年裏,周景辭都很少忤逆魏驍的意思,尤其在外人麵前,總會維持著自己愛人的自尊與驕傲。可近一兩年來呢?自己又是怎樣做的呢?就算他們意見不合,觀念不符,可分明有那麽多的機會去溝通,理解彼此,體諒彼此,可自己卻偏偏選擇了最壞的那種,將赤裸的背叛擺在魏驍麵前。明明知道魏驍失憶了,明明心裏清楚他是無辜的,可感情上卻依舊端著那些不甘心,非要在一塊兒玉上與魏驍鬧別扭。總歸是自己的錯,沉湎於過去,而傷了現在這個無辜的魏驍。想到這裏,周景辭便慌慌張張地起身。他與魏驍本就隔著二十幾年歲月的鴻溝,有縫隙有裂痕要好好填補才是,怎麽能這樣對他使性子、打冷戰呢?他急忙走出臥室,拐到樓梯口,正準備走下樓去,卻聽到魏驍在講電話。周景辭本想直接過去,電光石火間,卻突然想到了這通電話會是打給誰的。他驀地停住了。魏驍嘻嘻哈哈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鑽進他的耳朵,也刺痛著他渾身每一個毛孔。他側了側身子,扶住扶手。“我喜歡他?”魏驍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別逗了,我怎麽會喜歡他?像周景辭這種古板死正經的人,估計就算是做,愛也得遵守他的那套清規戒律,非傳教士體位不肯幹,像個木頭似得,能有什麽意思?”電話對麵的人了說些什麽,周景辭聽不到,他隻能聽到魏驍誇張的笑聲,一路從客廳傳到了二樓,每句話都像是一根針,針針刺進自己的心髒。隻是幾分鍾,周景辭忽就覺得自己老了許多,而那個相識多年的男人,就連麵目都變得模糊起來,隻剩下一具看不清的空殼,在這裏刀刀剜著自己的心。這真的是愛了他二十年,愛到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麽?他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怎麽能把自己的顏麵、尊嚴、感情,統統丟在地上,臨了還要用力踩上幾腳?周景辭渾身的肌肉都顫抖著,他用力扶著扶手,才勉強站得住,整個人像是放進了油鍋裏慢慢煎熬,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這些日子以來,魏驍明明已經不再排斥周景辭了,可他卻偏偏要說這些難聽的話出來,一來是為著自己內心的憤懣不滿,不滿周景辭總像是透過自己去看另外一個人,亦不滿周景辭對他的隱瞞。二來則是為了在那個無辜又可憐的孩子麵前充麵子。魏驍的聲音是那麽的不屑一顧,仿佛兩個人多年的感情、多年的堅守與忠貞,於現在這個的他而言,隻不過是個笑話,“況且他年紀還這麽大了,有什麽好稀罕的?”“我現在還有點兒事情沒搞明白,你等著,以後我肯定去找你。”……太恥辱了……周景辭一生當中,從未受過這般的羞辱。他再也聽不下去了,用力地抹了把臉,快步下樓,走到魏驍麵前。魏驍本沉浸在自己的嬉笑嘲弄中,乍一看到周景辭,嚇了一大跳,腿倏地從茶幾上放了下來,下一秒,“嘭”地一聲,將電話失手掉在了地上。電話對麵的男孩還在激動不已地說著什麽,嘰嘰喳喳的,聲聲落在周景辭的耳朵裏,倒像是魔咒一樣。周景辭彎下腰,把手機撿起來,遞還給魏驍。魏驍慌張極了,他連忙掛死了手機,低著頭不敢看周景辭臉上的神色。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皆是沉默不語,僵持不下。到最後,魏驍連脖子都覺得僵**,他皺著眉頭,心裏後悔極了。明明他心裏不是這樣想的,他就隻是隨口說說而已啊。周景辭心痛至極。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魏驍會用這些話,在外人麵前羞辱自己,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案板上那條無助的魚,而魏驍就是那個拿著刀俎的人。魏驍太知道怎麽傷害自己了,也太能牽動自己的情緒了。他知道自己渾身上下最敏感脆弱的地方,亦知道自己有多麽在意這份感情。周景辭的神色難過極了,而難過之餘,還多了幾分失望。起初,魏驍選擇跟自己回家,答應跟自己好好在一起時,周景辭心底是開心的。他想,就算魏驍失去了記憶,但對自己到底還是有心動、有憐惜的,可漸漸的,他卻明白過來,事情並不是這樣的。魏驍竟是為了錢財與地位才選了自己。以前,周景辭總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了解魏驍的人,明白魏驍所有的野心與抱負,理解魏驍的狂妄與驕傲,也了解魏驍最不為人知的溫柔與包容。可現在,周景辭卻有些不確信了。他不知道這些年認識的究竟是真正的魏驍,還是以前那些表現出的溫柔與忠誠,都是魏驍為了迎合自己而戴上的一張又一張麵具,裹上的一層又一層外衣。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周景辭一聲重重地歎息打破了僵局,魏驍這才提起膽子來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魏驍竟覺得心髒抽搐了幾下,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疼痛。他不知道這是深深刻在這具肉體中的記憶,還是周景辭眼裏的悲慟,已然刺中了他頑劣而堅硬的心髒。周景辭沒再說話,他帶著周身的蕭條與疲憊,轉身上樓,回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