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春日,永瀨被邀請到藤咲家的日子。我作為十二占女之一同行,然後摔了一跤,摔得很慘」


    未知留娓娓講述。


    她麵色潮紅,想少女一樣傾訴著回憶。


    稀裏糊塗


    實在是一件稀裏糊塗的小事。


    那就是這永瀨家發生的


    一切慘劇的開端


    「您幫助了我」


    簡簡單單。


    就這麽簡簡單單。


    一件簡簡單單的小事,導致了現在的局麵。


    「……我,不記得」


    「……我記得」


    就算您忘記了,我也不會忘。


    未知留這樣講道。她充滿激情地凝視著阿朔。


    阿朔握緊拳頭。根本不需要明說,他也明白。


    (人有時候)


    真的會在微不足道的小事裏,找到無與倫比的救贖。


    於是,他拯救了少女。


    覺得,那就是,拯救。


    然而……


    (那跟把她弄壞有什麽分別?)


    永瀨家是超能世家。


    在過去,永瀨家接二連三地毀掉擁有超能力的女孩雙眼。


    未知留應該是勉勉強強得以幸免吧。


    占女時常在表麵舞台登場。因為,那樣比起隻讓一位盲目的真女出場更有排場。所以,她當初沒有被當做『超能力增強與否』的被實驗體,處置被延後。然而,她哪怕走錯一步便雙眼不保。藤咲家也是一樣。在超能世家中,除了擁有絕對力量的人之外,其他擁有超能的人則受到蔑視,地位甚至還不如普通人。


    要麽作為非人之物受崇拜


    否則就飽受蔑視一文不值。


    所以,她恐怕一直都活在地獄裏。


    然而,她向往天堂。


    這究竟是為什麽?


    答案,隻有一個。


    因為有藤咲朔,害的。


    * * *


    「你」


    「在」


    「你,為什麽」


    阿朔開口。他感覺到全身在顫抖,快要被不知不覺中背負的沉重罪孽所壓垮。但是,他依然拚了命地把疑問傾吐出來


    「你為什麽認為,我會選擇和你一起逃跑?」


    藤咲朔深愛著藤咲藤花。


    這一點從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未知留很可能一開始就知道二人關係多麽親密。應該認為,未知留是把一切都考情清楚的情況下才向永瀨真女提出了『占卜二人』的建議。


    另外,不論占卜是否預見到了所有事物的未來,光從未知留的計劃聽來,還是有令人不解的地方。可以認為,真女可能見證了『未知留計劃引發的事情』,但不做幹涉。事實上,一切事情都在迎合占卜的結果自動推進。未知留調查賓館房間號,將二人卷入事件深深涉足永瀨家,以及讓真女人頭落地這些事,其實都不再有必要。而既然做出了那樣的提議,未知留肯定事先知道逃離藤咲家私奔的二人是怎樣的關係。


    然而,為什麽。


    她為什麽認為阿朔會選擇自己?


    為什麽會做那種不經思考的夢?


    為什麽不依靠任何人,一個人等待下去?


    但她笑了,


    她含羞地笑著,


    說


    「把我弄成這樣的,就是您」


    令她進行最初的占卜的,


    讓真女選擇死亡的,


    將礙事的家夥肅清掉的,


    讓族長喪失理智的,


    準備替代品,燒光一切的,


    「這些全都是為了您」


    未知留講出來。


    講得無比自豪。


    一切的開端


    就是那個美麗的春日。


    「所以,您難道不應該隨我來嗎?」


    ——我都為您做到這個份上了,您應該回應。


    她的語氣無比堅決。


    阿朔終於意識到。


    未知留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祈禱。那些事情在她眼裏,就像是在祭壇上堆擺貢品,就像是往處刑台上放置活祭。她隻是把祭品一件一件祭給了自己的戀心。


    所以,未知留坦坦蕩蕩地接著說下去


    「我就連『少女』都當不了,我隻能成為女人。至少把您留給這樣的我,不行嗎?」


    未知留死守著這唯一的念想,一直等待到現在。


    不讓任何人陪伴,


    孤苦地熬過黑暗與寒冷,


    就像是苦守著初戀之人,


    一心堅信著阿朔。


    「因為,我深愛著您」


    這是藤咲朔的罪孽。


    他非常清楚。


    他不會逃避。


    阿朔用全身承受住那不堪忍受的重壓,直麵未知留。他的眼睛隻凝視著她一個人。他認清事實,並直視戀慕自己的女性。


    然後,阿朔對她講


    「——你殺的人,就是我殺的」


    這話語似是告白。


    他接納她的罪孽。


    決定自己來背負一切。


    然後,他給出答複


    「但是,我愛的人隻有藤咲藤花」


    未知留的笑容消失了,崩潰了,永不複返。


    但是,告白不能收回。阿朔同樣是守著一段回憶艱難活到了現在。


    那是發生在遙遠春日裏的一個故事。


    在他麵前,一個少女嚎啕大哭起來。她哭的特別大聲,特別難看,然後對他說


    『要永遠和我一起走下去!說定了!』


    簡簡單單。


    就這麽簡簡單單,阿朔喜歡上了她。


    人有時候,真的會在微不足道的小事裏,找到無與倫比的救贖。


    「我的救贖,從不是你」


    對不起。


    對不起。


    他反反複複地說。


    然後,藤咲朔


    說出了天下間最最殘酷的一句話


    「我救不了你」


    因為人


    能救的人


    也就隻有一個。


    * * *


    未知留身子一晃。


    激起激烈的水聲,她原地垮了下去。


    未知留不再說任何話,隻在不停顫抖,一動不動。


    又是一聲水響。藤花濺起一些水,走近未知留。


    然後,藤花輕聲說道


    「你殺死的那些人,不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吧」


    這天經地義。


    沒有人會原諒她。


    就算那樣


    「但是,我從沒有討厭過你」


    藤花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對她說道。未知留沒有回答,藤花也不再多說任何話。她隻是抿著嘴唇,搖搖頭。再說下去也隻是殘忍,任何話無非都是勝利者的宣告。所以,藤花鉗口不言。藤花緩緩轉過身去。


    未知留朝她背後輕輕嘟噥了一聲


    「您」


    「嗯」


    「就因為您能成為『身為少女之物』」


    「嗯,是的」


    「我,卻」


    未知留沒說下去。


    阿朔靠近藤花,輕輕抱住她的肩膀。


    他不忍再去看未知留,說


    「……我們走吧」


    「……嗯」


    二人邁出腳步。


    就在此時。


    近處傳來激烈的水生。阿朔反應過來,立刻把藤花推開。


    藤花倒在水中,驚訝地抬頭一看,叫了出來


    「朔君!?」


    一把匕首紮在阿朔側腹之上。


    甲婓羅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死瞪著阿朔。


    * * *


    「竟敢惹哭了」


    「……唔,啊」


    「你這家夥,竟敢把未知留大人惹哭了」


    阿朔很想問,你知道嗎?自己要被當做藤咲朔的替身殺掉。


    但與此同時,阿朔又心想。


    (甲婓羅一定知道)


    他知道未知留要殺他,他緊緊握著匕首。


    然後,把刀刺向了阿朔。


    「我絕饒不了把未知留大人惹哭的家夥」


    甲婓羅轉動匕首。阿朔察覺到甲婓羅打算挖掉他的內髒。


    千鈞一發之際,他掄起行李箱砸中甲婓羅。匕首拔了出來,甲婓羅倒在地上,行李箱也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但那種事無所謂,阿朔根本不想去撿。


    他拚了命地,隻喊出一句話


    「藤花,快逃!」


    「我不要,朔君,我不要!」


    「別說了,快逃!」


    他一心隻想保護她。


    自己的安危根本無所謂。


    其他的一切,


    就算這個世界變成怎樣也都無所謂。


    然而,藤花卻跑了過來。她摸了摸阿朔的傷口,渾身一顫。她用小小的手試著堵住傷口,但這時甲婓羅逼近。


    阿朔用身體蓋住藤花,心想至少為她當一次肉盾。


    他想守護的人,隻有藤花一個。


    就在此時。


    「住手!」


    未知留大喊。


    甲婓羅就像一條忠犬立刻做出反應,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周圍頓時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這時,未知留嚴厲地說道


    「放他們走」


    甲婓羅有些遲疑,但還是迅速退開。


    阿朔顫抖著站了起來。


    藤花撐著他的肩膀,邁出腳步。阿朔每走一步都有血滴下去。那血滾燙。


    藤花拚命攙扶住阿朔,一邊哭泣一邊反反複複地念著


    「朔君振作起來啊,不要死啊,不要留下我死掉啊」


    「我不會死的……我怎麽能留下你自己死」


    藤花央求阿朔。


    阿朔作出回應。


    二人拚命逃離。


    後方傳來聲音。


    未知留的聲音。


    「啊,在下雪啊」


    阿朔向後麵看了一眼。


    現在,


    現在,她看到了雪。


    明明半空中什麽都沒有。


    然而,


    然而她的眼睛裏似乎映現出了白色的景色。


    未知留莞爾一笑,輕輕地說


    「就像那天紛飛的櫻花一樣」


    但是,她看不到盛開的櫻花。


    實在諷刺。


    那個春日一去不複返。


    笑著,


    笑著,


    未知留,


    忽然,


    就像是恢複了理智,輕聲說


    「你,能殺了我嗎?」


    「未知留、大人」


    「拜托了。我殺了那麽多,那麽多的人啊」


    未知留哈哈大笑。


    然後她悲傷地說道


    「明明根本什麽意義都沒有」


    通往幸福的道路已經斷絕了。


    是阿朔否定了她。


    就算這樣,阿朔也不會回頭。


    阿朔,隻聽著她的聲音。


    因為,阿朔已經選擇了藤花。


    最後,甲婓羅嘟噥起來


    「您早就壞掉了,早已殘破得無藥可救。我很清楚。但是,如果您沒有壞掉,我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麽是拯救」


    「……是嗎」


    「謝謝您」


    真的,真的,非常感謝。


    響起割肉的聲音。


    阿朔略微回頭看。


    喉嚨裏噴著血,女性倒了下去。


    是櫻花


    還是雪


    雪白的手伸出去,想要抓住什麽。


    但什麽也沒抓住,就那樣垮下去。


    然後阿朔最後看到的,是甲婓羅把刀紮進自己胸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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