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聖地的魔物,已基本上失去了行動能力。


    有的受茉茉和撒赫菈的戰鬥波及,有的無視她們繼續向前。此外,雖然她們二人都沒注意到,但有許多魔物在『萬魔殿』與艾爾卡米的戰鬥中被當作為祭品消耗掉。


    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她們身旁已經沒有活著的魔物了。


    沒人妨礙她們一對一較量。撒赫菈繼續牽製想要縮短距離的茉茉,與茉茉拉開一定的距離。


    與梅諾戰鬥的時候選擇接近戰,但是如果對手是茉茉的話,則是確保有一定距離比較好。梅諾是一旦抓住機會就能夠發動強力的教典魔導的對手,但茉茉和梅諾不同,她最恐怖的攻擊是導力強化後的拳頭。


    另一方麵,如果在茉茉雙手不能及的距離,她就會十分缺乏攻擊手段。


    撒赫菈也為了擊破茉茉的導力強化對調整了子彈的威力,現在如果茉茉被右手發射的子彈擊中,就不止是有點疼那麽簡單了。即便增加威力也會導力消耗,好在撒赫菈的導力量還綽綽有餘。


    當茉茉用來當做盾牌的樹木快要倒塌時,線鋸纏住了樹幹。


    不單用一根纏住樹木,而是用兩根。撒赫菈預測茉茉接下來的行動,以為茉茉會用線鋸繼續將兩個成年人張開雙臂才可以環抱住的樹作為盾牌,但茉茉的行動出乎了她的意料。


    麵對撒赫菈的敵意,茉茉瞪了回去,往線鋸中注入導力。


    『導力:接續——線鋸·紋章——發動【固定】』


    利用紋章魔導的效果,靈活的線鋸固定為纏住樹木的形態。


    茉茉一言不發,舉起了手。樹木因子彈命中變得脆弱的部分被折斷,作為把手的線鋸因重量而彎曲。


    那不是盾牌。茉茉製造的是一把鈍器。


    身材嬌小的茉茉用兩隻手旋轉起這個用線鋸纏繞樹木製成的簡易巨大錘子。


    「給我去死吧!」


    茉茉大喝一聲,利用離心力以水平方向擺動起來。


    撒赫菈立即跳開,毫發無損,倒是周圍運氣不好被卷入其中的魔物,屍體橫飛。


    簡直就是巨人的鐵錘。看到這樣的威力,撒赫菈不禁鄒起眉頭。


    撒赫菈與錘頭拉開距離後退的同時,小聲揶揄茉茉道:


    「這種粗暴的鈍器很適合矮個子猩猩呢。不如以後就別用線鋸了吧?」


    「唔——嗯?」


    茉茉的耳朵很靈,聽到了撒赫菈說的話,把錘子放到了地麵。對撒赫菈感到厭惡的笑容油然而生。


    「說些難聽的想讓人換武器,你對自己的適應能力沒什麽自信呢。覺得害怕就害怕,直接說出來比較好喲?」


    「怎麽會。我這可是出於好意的忠告」


    茉茉導力量出眾,導力強化之後擁有遠超一般人的強大力量戰鬥,可她為什麽會使用線鋸這種輕飄飄的武器呢?撒赫菈察覺了其緣由,冷笑道:


    「畢竟隻有導力量是優點的暴力女,不管怎麽模仿梅諾靈活地使用【導絲】也不適合你」


    「誒—」


    聽見對方提到了梅諾,茉茉露出猙獰地笑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麽,但我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很懂前輩的人。你這家夥真讓人火大,我看等下怎麽把你給撕了!」


    「不要說這種做不到的事情哦」


    『導力:素材吞並──義肢?內部刻印魔導式──啟動【技能:打樁】』


    撒赫菈右手放出的樁柱,將迎麵而來的木槌擊碎。


    「隻會給自己丟人——啊」


    撒赫菈嘲笑了起來。


    茉茉把線鋸臨時做成的簡易錘子,那木頭的部分被擊碎了的話,剩下的會是什麽呢?


    答案就是纏繞木材的線鋸。茉茉期待她揮下簡易錘子讓撒赫菈擊碎了芯材,由於失去了錘頭的部分,線鋸圍繞在撒赫菈身邊,形成了一個牢籠。


    「笨—蛋」


    這回是茉茉的臉上浮現出了嗜虐的嘲笑。


    這正如茉茉所想的一樣。她就解除了【固定】的同時,發動了刻印在線鋸中的另一個紋章。


    『導力:接續——線鋸·紋章——』


    如果不在發動之前從線鋸的包圍圈中脫離的話就會死。撒赫菈回過神來,伸出手想要彈開線鋸,但實在是太晚了。


    『發動:【振動】』


    「什麽時候!」


    撒赫菈的義肢被高速振動的線鋸彈飛了。


    如果是左手接觸到這根線鋸,絕對會掉一層肉。即使是義肢接觸它,也不可能毫發無損,衝擊傳到了右肩,差點讓撒赫菈站不穩。


    茉茉完全忘記了撒赫菈,因此她沒有任何停手的理由。


    「就請你去死吧」


    茉茉無情地放言道,操作線鋸,縮小了包圍圈。


    像是一條長蛇捆緊獵物般,沒有給撒赫菈留下任何逃脫的空間。修道服也不像神官服那樣有【障壁】的紋章可以作為防禦手段。振動的線鋸就像是準備讓獵物四分五裂的大蛇一樣逼近撒赫菈。


    為此撒赫菈沒有猶豫,發動了攻勢。


    『導力:素材吞並——義肢·內部刻印魔導式——啟動【技能:近距離霰彈型】』


    撒赫菈端好膨脹變形的右臂,扣動扳機。


    這次右手所變成的武器,是用於近距離壓製的霰彈槍。雖然茉茉的導力強化簡直就像是開了作弊器一樣,被導力槍正麵射擊也不會死亡,但這次的目標不是她。


    撒赫菈發射導力霰彈。


    線鋸在霰彈的攻擊下變形。雖然擁有一定威力,但是這種沒什麽重量的武器的缺點就在於容易被擊飛。雖然直接接觸高速振動的線鋸會死翹翹,但如果是導力槍的話,就可以不接觸線鋸就把它彈開。


    茉茉砸了咂嘴,果斷地放棄把撒赫菈絞成肉末的計劃。茉茉將作戰變更為找她的茬,她動了動手腕操縱線鋸,使線鋸纏住對方的右臂。


    『導力:接續——線鋸·紋章——二重發動【固定·振動】』


    「咳、啊、呃!」


    即便不能切斷變形之後相當堅固的右手,但是纏繞住的話,可以把線鋸的振動傳到了全身。這振動讓撒赫菈連牙齒都咬緊,甚至罵不出一句話。


    線鋸纏繞上去後加上了【固定】,所以想擺脫線鋸並不輕鬆。


    這種茬找的真是性質惡劣。撒赫菈再一次把義肢變形,恢複成手的形狀。隻要把手變小自然就可以從線鋸中脫落了——然而這正是茉茉想要讓撒赫菈做的事。


    「笨蛋的思路真是簡單又好應付」


    嘩啦啦,金屬的摩擦聲傳進了撒赫菈的耳中。


    撒赫菈在脖頸感受到了讓自己難以呼吸的壓迫感。脖子上傳來的冰冷的觸感正佐證著茉茉的殺意扼住了撒赫菈的咽喉。


    自己的脖子被茉茉的線鋸纏住了。


    茉茉在撒赫菈的背後。


    撒赫菈的下一步行為完全被茉茉猜到了。在撒赫菈做出反應之前,先誘導撒赫菈將意識集中到右手的變形上。茉茉注意到撒赫菈精神不夠集中露出少許破綻,於是用今天最快的速度先發製人。她接近撒赫菈,順便取出了備用線鋸,纏住撒赫菈的脖頸。


    撒赫菈的左手伸向已經牢牢纏在脖頸頃刻間就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線鋸。盡管明白這已經是無用的努力,但無論如何指尖依舊尋求拯救自己的方法前——


    「果然死的是你呢」


    『導力:接續——線鋸·紋章——發動【振動】』


    隨著線鋸的振動聲,血花四濺。


    線鋸纏住撒赫菈的脖頸,逐漸收緊,她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線鋸緊緊壓迫聲帶,撒赫菈甚至無法喊叫。血肉飛濺的殘酷水聲也逐漸變為切割硬質頸骨聲音。


    數秒之後,響起了頭顱落地的聲音。


    「嘛,不過如此」


    茉茉對人頭落地並沒有過多感觸,揮了揮線鋸,把血甩掉。


    雖然敵人稍有點棘手,但依然是無可挑剔的勝利。做到這種程度,艾爾卡米應該也能明白魔物的襲擊和自己沒什麽關係了吧。茉茉準備俯身撿起撒赫菈的人頭的時候,感覺到背後有人進行魔導構成。


    茉茉猛地一回頭。


    『導力:素材吞並——義肢·內部刻印魔導式——啟動【技能:發射】』


    「哦?」


    撒赫菈的屍體隻是發射了義肢。


    雖然有一些驚訝,但對一直保持警戒的茉茉來說可以輕鬆躲開。這隻看起來沒有什麽威力的手,就這樣纏住了茉茉身後的魔物。


    茉茉以防萬一,迅速跳開,拉開了距離。


    雖然這種將主人殺死之後還能啟動的魔導具非常少見。但是也是有可能將啟動的條件設置為了在自己死亡的同時發動。


    以自己的死作為觸發機關的條件啟動型,九成的功能都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自爆。茉茉也做好撒赫菈那個魔導具做成的右手即將引發大爆炸的準備,第一時間拉開了距離,但是這沒用的火箭拳等待一會之後,什麽都沒有發生。


    「……?」


    茉茉感到很掃興,再次看向撒赫菈的屍體。


    她確實已經死了。失去首級的身體,四肢無力地下垂。傷痕累累的首級一動不動,尚未瞑目。


    看著這樣一幕,茉茉大為不解,正當她打算鬆了口氣的時。


    『導力:祭品犧牲──原罪印記嫉妒·肉體——召喚【肉人偶】』


    突然,右手把周圍魔物的肉體吸收了。


    事發突然,茉茉屏住了呼吸。


    眼前發生的事情簡直就是原色的魔導兵的製作現場。以義肢為中心,周圍魔物的屍體被揉捏在一起形成一個人的形狀。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製造過程,但這僅僅持續了不到十秒鍾,就出現了一位一絲不掛的美麗少女。


    她的身體訓練有素,隆起的胸部與她的年紀相符。


    撒赫菈擺動起銀色的卷發,發出一聲充滿厭惡的咂嘴。


    「下次可要好好確認敵人的殘體呢,單細胞」


    重新恢複了身體的撒赫菈,話語裏充滿了憎惡,盯著茉茉,退到身後的濃霧中消失了。


    不巧茉茉警戒自爆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而且眼前的白霧隨著時間推移越變越濃,茉茉不清楚要不要追上她。


    猶豫的茉茉認為眼下並不是一個追擊的好時機。像是最後的那個魔導,比想象中還要來曆不明。


    撒赫菈的氣息完全消失之後,茉茉解除了戰鬥態勢。


    「……惡心。她是從驚嚇盒子裏蹦出來的嗎?」


    茉茉眼看著撒赫菈逃走,她瞪著眼前的濃霧,氣憤地罵道。


    這種事情幾乎聞所未聞,那攻擊是為了侵占魔物的肉體。


    要是那手臂接觸到茉茉的話,很有可能會侵占自己的身體。一想到這種事情就覺得不舒服。


    「話說回來,殘體是什麽意思啊殘體……」


    「啊,那種程度的你都讓她逃了嗎?『陽炎』的教育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霧氣的另一邊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茉茉甚至不用確認都知道是誰來了。


    「啊—……」


    茉茉撓了撓臉頰,也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她明白自己讓比她弱的修女逃掉了。如果艾爾卡米斥責自己大意,茉茉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這樣的還真少見啊。靈魂寄宿在原色概念製成的義肢,使用原罪概念製成肉體。但還沒能完全成長……如果讓她成長起來毫無疑問會成為一個大麻煩。放過她真是失策了」


    「哈。實在對不起。話說,殘體是什麽東西?」


    「打倒魔導兵的時候,好好確認裏麵三原色輝石的核心的數量。不把全部核心擊碎,它就還會繼續動」


    「啊啊—……好像還真是」


    一切正如艾爾卡米所說,擁有多個核心的魔導兵也不少見。歸根結底,剛剛與茉茉戰鬥的撒赫菈本質上已經不是存活的某個人,而是一個特別的魔導兵。


    「嘛,算了」


    本以為還要被囉嗦一頓,沒想到這麽快就得到了原諒。茉茉心裏竊喜,換了個話題道:


    「像剛剛那個家夥用的是不死之術的一種吧?使用魔導兵的禁忌的一種,對吧」


    「雖說你是輔佐,但你身為處刑人是應該知道的吧。使用別的某種東西替換掉已經老化的肉體的想法,是極常見的一種禁忌。有很多研究者癡迷於通過某種儀式替換肉體,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不死的本質」


    人的精神和靈魂通過魔導現象聯係在一起。雖說肉體也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存在,但一般來說也隻被認為是維持靈魂的容器。


    更加重要的是靈魂與精神。


    往深處說,肉體隻是維持這兩種物質存在的終端而已。


    「那個人的本體並非她的身體,而是看起來是人造物的義肢。下次遇到的話,要把那個義肢破壞掉」


    「好的」


    難怪對方人頭落地依然能連續發動魔導。明白了這點的茉茉點了點頭。


    「話說,我的懷疑洗清了嗎?」


    「洗清了一半。以你的程度,不管做什麽都無法洗清剩下一半的嫌疑。現在已經可以了」


    「……那比什麽都好」


    「你明白就好」


    茉茉本想著再說點什麽,一回頭,便驚得目瞪口呆。


    眼前大得見不到邊的魔物,被一把光劍一刀兩斷了。


    茉茉一直站著。這個史前魔物僅僅是巨大,就給人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雖然已經變成了屍體,但是它那規模之大,會使目擊者覺得這很不真實。


    光輝之劍將著可以隨意毀滅城市的魔物一刀兩半,簡直是再現了神話中的場景。


    看到愣住的茉茉,艾爾卡米解除了魔導。化作成長劍模樣的導力殘光,如雪一般從空中飄落。


    「你愣著幹啥。回去了。還有入侵聖地的魔物要處理」


    「……好的」


    這就是大主教。


    茉茉明白了當時與奧薇爾戰鬥的己方一行人到底有多麽幸運。


    教典魔導的神髓,有時甚至能夠輕易淩駕於尋常的禁忌。


    見識過這位當事人創造出神話般的場景,再聽她說的話就讓人起不了什麽叛逆心,因此茉茉比較老實地回應了。


    「我剛剛看了你的戰鬥,你好像完全沒有精進過導力操作」


    「……是的」


    茉茉擁有與生俱來的龐大導力量,已經多次聽過這種建議她更加精進導力操作技術的忠告。


    雖然艾爾卡米擺著一副常有的說教麵孔,但接下來她卻說出了讓茉茉感到意外的話。


    「你這樣就夠了」


    大主教容忍了,而且不知為何投來了欽羨的目光。


    「既然已經擁有這麽龐大的導力,這樣就足夠了。過於強大的力量對人類來說並不必要,就像人災那樣。身為人類,能夠獲得的【力量】終究是有限度的」


    茉茉不懂她想說什麽。畢竟艾爾卡米怎麽可能會讚成像茉茉這種一言不合就肉搏解決的人呢。


    「要是超脫人類的話,一切都會離你遠去」


    這與其說是給茉茉的忠告,更像是艾爾卡米心中一直以來的獨白。


    茉茉把一些話當作耳邊風,打算跟著艾爾卡米走。她看自己的身上,又看了看平安留下的修道院,說道:


    「那個,我想稍微去洗個澡可以嗎?」


    回到大聖堂的話,可能會和梅諾擦肩而過。茉茉不想讓梅諾看到全身亂糟糟的自己。


    「……隨你的便吧」


    「那我就去了」


    留下已經做好打算的茉茉,艾爾卡米先行返回大聖堂。


    雖然魔物入侵了聖地,但是並未引發聖地神官的混亂。


    第一身份接受過可以應對各種突發事件的訓練。正因為闖過一道道嚴酷試煉,她們才能夠自稱為第一身份。像芙茲雅德那樣的膽小鬼隻是極個別的例外。


    雖說進入聖地的魔物是由『萬魔殿』盡心製作出來的,但生成的時候所擁有的活祭品並不足夠。而從原罪概念的性質來看,魔物殺害的人越多而逐漸變強。剛生成的魔物由於身上沒有累積足夠原罪,因此都十分弱小。


    要說誰比這種程度的魔物弱,大概就是還在接受訓練課程的年幼的修女。


    但是,除第一身份之外的人並不是這樣。


    正因為這些魔物的數量十分驚人,但還是有一些在聖地的巡禮者遇難。雖然他們信仰虔誠,但大多數人都是沒有接受過戰鬥訓練的普通人。對於他們這些沒有對抗魔物方法的人來說,甚至一隻魔物都無法處理。


    「哈—……呼、呃……!」


    現在有一位少女正被魔物追趕,她從小巷奔向大路。尚且年少的她已經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在拚盡全力逃離身後死亡的威脅。


    還有一步,能夠到達神官們所在的大路上的時候。


    「啊!」


    她腳步踉蹌,摔倒在地。


    身後的魔物就已經迎頭追上了少女,甚至毫不介懷少女發出的憐人悲鳴。


    但是並沒有發生鮮血四散的悲劇。


    附近的神官敏銳地注意到了少女發出的微弱的悲鳴聲,前來幫助少女,並且消滅了一路追趕少女的魔物。


    「沒事吧?」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出手幫助少女的神官關懷地問道,走進了這條沒有人煙的小巷裏,靠近了跌倒在地上的少女。


    方才被魔物追逐的少女身上穿著少見的和服。她一頭與神官服顏色相似的深藍色的頭發紮成了三股辮,也許是教養良好的緣故,明明無力癱坐在地上的她,依然恭敬地低下頭,對神官行了一禮。


    「十、十分感謝您。救了小女子一命」


    「身為神官這隻是分內之事,請不要太過在意」


    她很明顯不是第一身份,而是前來聖地巡禮被卷入其中。


    「我們會盡快驅逐外麵的魔物,請你到裏麵避難。在神官比較多的地方暫時比較安全。現在千萬不要進入這種小巷」


    「好的,我知道了。再次感謝您的出手相救。隻是,那個……實在是不好意思,我腰使不上勁了」


    「啊啊,是這樣啊」


    剛剛拯救了少女的神官向無法站起的少女伸出善意的援手。


    「能與您這樣熱心的人相遇,真的太好了」


    少女伸出的手越過神官的手,輕輕地捧住神官的臉頰。


    神官心想:她一定很不安吧。為了使她能安心些把手放到少女的肩膀,隻是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腳邊,少女的影子正在不自然地伸向身後。


    「來,把手給我。我們趕緊去避難吧」


    神官溫柔地鼓勵少女,背後無聲地浮起一塊黑影。她還沒有意識到在她的死角,有一張虛無的大嘴把她視作目標,而她還打算向眼前的少女投去充滿關心和善意的鼓勵——


    「真是感謝您的好意」


    「——誒」


    神官全身被吞噬。


    瑪農的手中捧著神官僅剩的頭顱,大概是不知道怎麽死的,所以臉上一副驚愕的表情。瑪農將她的頭恭敬地放在腳邊,頭顱陷入了她的影子之中。


    「嗬嗬,多謝款待」


    她利索地站了起來,根本看不出腰使不上勁,回頭看向外麵。正是因為聖地沒有圍牆,所以從可以清楚地了解外麵的情況。


    特別是矗立在眼前,被切為兩段的巨大的魔物屍體。


    迎擊這個魔物的神官,恐怕是極強的魔導使用者。想到這,瑪農都不禁顫抖。


    「果然對我來說是完全無法戰勝的人啊。那些神官真是強大啊」


    瑪農自知其上的罪業越來越強,但與創造出那副場麵的人相比,難以望其項背。


    即使加上萬魔殿召喚的魔物,那個魔導使用者也可以輕鬆解決。


    即便不是她,每一個聖地裏麵的神官都要比瑪農強大,包括剛剛瑪農吞噬的那一位。瑪農並沒有特別的強大,正麵戰鬥能贏的對手屈指可數。


    瑪農因為神官們的強大而顫抖,但並不是因為恐懼。


    她們全身上下都隻有強大。


    高尚的她們沒有絲毫的卑鄙。


    「這就是我為什麽與她們勢不兩立」


    原本瑪農不可能進入聖地。如今維持她的生命的組成,本質上是魔物。她會被聖地的結界當做魔物而拒絕。


    瑪農很清楚。


    聖地本來是為了擊退四大人災而建造的地方。因此聖地會拒絕魔物乃至四大人災的『萬魔殿』的進入也是理所當然。


    因此瑪農還是在企圖讓自己進入聖地。


    在聖地外戰鬥的萬魔殿從大陸南方的盡頭『霧魔殿』處召喚了太古的魔物。將小拇指的她作為標記,連接與南方的本體相連,在聖地形成霧之結界的效果範圍。


    為了封印位於南方大陸盡頭的萬魔殿,結界內不論哪裏都會湧起霧。這個強力魔導優先拘束對象是身為人災的她,但結界並不會拒絕魔物。


    這個結界是令魔物無法外出,關在內部。


    換言之,這個用來關住魔物的白霧,是以允許內部存在魔物為前提而構造的。如果將霧之結界引來聖地,使聖地充斥白霧的話,那麽聖地就可以讓魔物進入了。


    為了讓自己可以進入本不能進入的聖地,瑪農做了一件誇張的事——利用魔物進攻聖地。之所以做這種毫無勝算的事,並非是要給第一身份沉痛的打擊。這隻是瑪農為了讓自己可以進入聖地的鋪墊而已。


    「那麽那麽,『盟主』和梅諾扔下我一個人不辭而別,也開始想我了吧」


    身負罪惡的和服少女,邁向大聖堂。


    聖地並不大。瑪農很快就找到了目標建築。


    梅諾和『盟主』一定就在作為聖地的標誌物矗立的大聖堂吧。


    「好了,這就去嚇梅諾一跳,和『盟主』好好抱怨幾句」


    瑪農繞了一圈,想著該怎麽才能進去,在路上看到有一個正在睡覺的女性。


    那時一位戴著眼鏡的神官。梅諾看到她,就走了過去。


    「喂,你醒醒」


    瑪農搖了搖神官,她一下清醒過來。她本應是初次見瑪農,但卻不出瑪農所料,這位神官認識瑪農。


    「哎呀,是列車來的客人呢。是瑪農小姐沒錯吧。我怎麽又在外麵呢?是我讓瑪農大人在外頭的嗎?」


    「因為這外麵的騷動稍微引起了一些興趣。於是我問你要不要一起出來看看。結果一出來你就被魔物襲擊,幸好你沒大礙」


    「嗯嗯?有,有這樣的事嗎……」


    芙茲雅德被瑪農滿口胡言徹底弄糊塗了。梅諾把她敲暈之後,帶她到了大聖堂外,所以前後之間混亂的記憶巧妙地銜接上了。


    「啊?艾爾卡米大主教是其他人變的……什麽的,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我,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嗯。應該就是夢吧。請瑪農小姐稍等。我們現在從外麵開門」


    「好的,我等你」


    芙茲雅德沒注意到自己沒回話,開啟了『龍門』的轉移陣。僅僅是一牆之隔的極短的【轉移】。


    「請您穿過去」


    「謝謝」


    瑪農穿過啟動的光門。


    瑪農在不知道發生什麽的情況下,伴隨著濃霧的包裹,進入到了大聖堂。


    梅諾和導師的戰鬥,從紋章魔導的對攻開始。


    在值班室有限的活動空間,作為熟練的戰鬥人員,本應在使用紋章魔導之前,就拿出小刀,然而梅諾與導師卻在這數秒互相發動了紋章魔導。


    兩個人都是優秀的魔導使用者。在魔導的構築速度勢均力敵。


    二人的紋章魔導衝擊的餘波尚未平息,梅諾就搶先發動攻擊。


    梅諾從腿上拔出短劍刺向對方。從發動紋章魔導變為刺突動作的過程行雲流水。


    導師毫不猶豫地以教典為盾。


    教典封皮經過金屬加強,十分厚重,足以抵擋短劍的攻擊。金屬與金屬相互摩擦,發出讓人不快的聲音。


    但這種難受的聲音絲毫沒有影響到兩個人的動作,導師用左手持教典格擋梅諾的刺擊,反手握著右邊的短劍刺向梅諾的側腹。


    為了防止被刺,梅諾抬起腳抵擋。


    皮革製長筒靴包裹到了梅諾的小腿。雖不是魔導具,但也是由優秀工匠製造的良品。它也具有當作防具使用的強度。梅諾的這雙靴子如果不用劈的話是無法割開的,梅諾用它錯開刀刃劃過的位置,躲開攻擊。


    梅諾用靴子彈開導師的刀刃,重心前傾。她把腿抬至最高點,狠狠地落到地上。


    其氣勢像是要踩碎對方的腳,對方隻好向後退來躲過攻擊。


    咚,地板震動起來。梅諾把前邁出的一步變為震腳,揮動刀尖追擊導師。麵對梅諾盯準自己身體的攻擊,導師這次倒是向後退了一大截。


    連續的攻擊都被躲開了。梅諾明白單純從正麵攻擊不可能解決對方。


    現在導師向後退開,正是梅諾想要的機會。


    『導力:接續——教典·二章五節——』


    梅諾將意識集中到左手抱著的教典中。


    向前逼近的同時構築教典魔導。作為高等魔導具的教典綻放出導力的光芒。


    『發動【啊,你們應當知道,包圍虔誠羊群的牆壁不會崩塌】』


    展開的白色牆壁將房間一分為二,使導師在另一側。


    這是與構成聖地的牆壁相同性質的魔導,它就像原本就存在於房間一樣。


    當然,導師在牆壁的另一邊。相比起攻擊魔導,防禦魔導的優點更多。至於使用教典魔導構築的防禦強,更是難以擊破。而且導師並沒有像雅修娜或者茉茉那樣的導力量,所以應該和梅諾一樣不喜歡靠蠻力。


    牆壁隻能維持十秒左右。


    梅諾為了趁這段時間準備發動多重的教典魔導,開始集中精神,突然用肌膚感受到空氣的流動。


    導師的短劍已經靠近鼻尖。


    「!?」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驚愕得心髒快要停了下來。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了躲避性命攸關的危機,身體擅自就向後一仰。還在向前運動的劍尖從梅諾的額頭上掠過。


    梅諾無意識地跟上了銀色的刀鋒、刀柄、使用者,捕捉到了它的主人的身影。


    梅諾與刺出短劍的導師對上了視線。


    「……運氣真好呢」


    對這偶然之間躲開了必殺的一擊,對方話語中不帶絲毫的感慨,說罷,便將拿著短劍的手腕反了過來。


    對方這次的攻擊是喉嚨。梅諾雖然奇怪為什麽應該在牆壁另一邊的導師出現在了這邊,但她先將這個疑問拋在了一邊,轉而是扭動身體。梅諾的姿勢很極限,扭曲得不成樣子,不過這個在身體的允許範圍之內。她立刻解除了用於隔斷兩人的牆壁的魔導。這次換成梅諾退到了牆邊,成功拉開距離。


    導師搶先占住了房間的門口。她單手握著短劍,不給梅諾任何門口離開的機會。


    現在的氛圍就像冰塊落進胃裏。


    先前的第一擊,要是自己慢了一拍,恐怕短劍就會從眼中刺入,貫穿腦髓。梅諾的身體變得沉重——她從原本希望自己的攻擊可以很好地解決對手,到因連續兩次直麵死亡而感到了恐怖。這種落差使梅諾的精神大受打擊。


    梅環顧在值班室內。


    自己確實建立了牆壁將導師與自己隔開,但她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導師可以攻擊自己。


    梅諾並不認為導師可以擊穿魔導構築的堅韌牆壁。導力迷彩也解釋不通。剛剛與自己戰鬥的導師也是實體。應該沒有空檔使用導力迷彩代替自己。


    接著,梅諾在房間之中在發現了一絲異樣。


    「……那個是」


    在先前被梅諾分開的那邊,隻剩下導師的教典。


    看到教典,梅諾明白導師是怎麽使用替換的詭計,低地說道:


    「【導枝】……!」


    「沒錯」


    前來迎接梅諾的,一開始就是擬態成燈裏的【導枝】。


    刻印在導師的短劍中的紋章魔導有兩個,【導枝】是其中的一個。導師操作導力的枝幹,用導力迷彩依附自己的樣子。雖然隻是加了一個步驟,但這個魔導可以製造出一個具有實體的假人,而不像梅諾隻能創造出虛像。


    因為眼前的「導師」是從燈裏的樣子變來的,導師利用了梅諾先入為主的慣性思維下了圈套,讓梅諾以為眼前的就是真的導師。


    可怕的是,通過導枝模擬出聲帶的構造,甚至可以說話。剛才和梅諾交鋒來看,其精度完全可以說是一個分身。


    那麽,如今站占據了出入口的那個導師,是本體嗎?


    梅諾的答案是『不知道』。


    「……」


    她靜靜地吐出一口氣。


    急躁是百害而無一利的。她找到了導師的一張手牌——這樣想就可以了。


    『導力:接續——短劍·紋章——發動【疾風·導絲】』


    屋內刮起了大風。從梅諾短劍中延伸出的導力絲不規則地在屋內飛舞。


    沒有不自然的地方。


    既然其它地方沒有實體,說明門口的導師就是本人無誤。梅諾在紋章發動後,立即用短劍突刺。


    導師用短劍擋下瞄準頸動脈的一擊。


    兩人一改之前的戰鬥風格,變為不使用魔導的短劍互搏。她們沒有大開大合的動作。在近距離中,兩人實力不分伯仲,針鋒相對。用短劍撥開對方的攻擊,刀刃與刀刃碰撞出火花。


    梅諾心想:好強。之前也讓梅諾感到了寒顫。她不敢大意。


    但是梅諾感覺有強烈的異樣。


    她認為自己能注意到。


    如今與自己戰鬥的對手,與自己不相上下。梅諾心中的違和感始終揮之不去,心想:明明她是那個導師,隻有這種程度嗎?


    她應該還有更多隱藏的手段,更加惡毒的圈套,更具有壓倒性的強大魔導吧。梅諾一身能力的基礎就是這位導師傳授的。導師的戰鬥技巧有梅諾預料不到的計策也不奇怪。


    即便如此,眼前之人的強大——梅諾僅僅隻是知道她很強。


    『陽炎』。


    活著的傳說。人形的處刑執行者。


    本應與這位自己人生中最棘手的敵人戰鬥的梅諾,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梅諾。你來這裏想要做什麽」


    「……將燈裏,殺死」


    梅諾回答了在戰鬥中被問到的問題。她有回答問題的餘裕。


    「把時任燈裏殺死?無聊。你這個回答真是一點都不符合我的期待。本以為你都下定決心要背叛第一身份了,為什麽要止步於那裏。為什麽不尋求死別以外的方法?將燈裏殺死,就僅此而已嗎?你也要止步於此?和我一樣」


    「那你倒是說說該怎麽辦啊!」


    上次梅諾在戰鬥途中吼叫是什麽時候呢。她無法按捺自己的情緒,伴隨這殺意,大聲喊出了這句話。而事實是,在戰鬥的過程中梅諾仍有餘裕喊出那句話,但梅諾心中不知為何變得煩躁。


    去幫嗎。幫燈裏。由梅諾來。


    處刑人生來隻為殺死他人。為什麽與自己選擇了同一條路的導師會責怪現在的自己?


    自己曾經殺過人,因此沒有拯救他人的資格。


    自己殺死了很多像燈裏一樣的人。燈裏與他們的區別隻是能否被殺死而已。


    碰巧燈裏無法被殺死。


    所以才會有這三個月的旅程。如果燈裏持有的純粹概念無法避免死亡,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就在葛裏薩利嘉王國結束了。梅諾本應不會對自己的生存之道產生任何疑問。


    「幫助其他人的資格——難道我就沒有嗎!」


    「不需要什麽資格」


    導師否定了梅諾的話。


    「和我完全一樣會變成什麽——我想我已經清楚讓你知道我的人生一事無成」


    聽到這根本不像導師會說出的話,梅諾倒吸一口涼氣。


    「您在說什麽……?」


    因為殺了人,所以繼續殺人。在這個地方止步的話,和導師『陽炎』一樣。


    在這條不斷殺人的道路上什麽也沒有。


    隻見身後和身前的紅色腳印。


    梅諾隻知道這樣的生存之道。與導師走在同樣的道路,但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的導師準確地指出了梅諾的本質。


    「如果你沒能成為清廉正直的神官,沒能成為無情殺人的惡人。你想要成為什麽人?」


    「那有什麽辦法,所以我們才殺人啊!?」


    「是啊,沒有辦法。被召喚的異世界人會變成人災。世界為了從星球剝奪概念,促使人災化。確實拿這個世界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我幫助燈裏這件事毫無道理」


    「你傻啊。因為你從理性的角度思考,所以會這麽認為。你先正視一下自己的感情吧,梅諾」


    導師突然從眼前消失了。是導力迷彩。即使一直知道這種可能性,但眼前出現導力迷彩時,還是難以分辨真假。


    「幫助朋友足以毀滅世界」


    梅諾正視導師的這句話,似乎有什麽破滅了。


    偏偏是這位比任何人都更像處刑人的導師『陽炎』,讓梅諾幫助燈裏。聽見這樣的話,梅諾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思考陷入了停滯。


    因此梅諾不依賴聽覺,有意識地屏蔽聽覺。


    梅諾不假思索地用嗅覺找到了從眼前消失的導師。


    梅諾聞到了煙味。


    剛剛來到這裏時,之所以梅諾能夠看穿偽裝成燈裏的樣子的導力迷彩,就是因為導師身上散發著讓人懷念的煙草味。


    梅諾知道導師幾乎不怎麽抽煙。


    人是聞不到自己的體味的。梅諾依靠著自己的嗅覺,用短劍擊向背後出現的氣息。隻為牽製的一擊,卻意外地將導師手持的短劍挑飛了。


    隨著金屬碰撞的聲音,導師的短劍飛到了空中。


    梅諾看到了勝機。


    梅諾一個勁地刺向對方。


    導師赤手空拳。因短劍被彈開的衝擊,身體失去了平衡。導師沒有任何抵抗的樣子。完全沒有。隻要這樣刺向她,梅諾的短劍就會刺入導師的脖子,給予她造成致命傷。梅諾的腦中清晰地閃過了未來的畫麵。梅諾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短劍貫穿導師的頸動脈,導師的鮮血從脖子噴濺而出。


    能殺死。


    梅諾可以將導師殺死。


    將這個人、咧嘴大笑的人、撫養自己到大的人、與自己一同前行的人、把手放在自己頭上粗暴地撫摸的人、自己曾想要成為的人——


    殺,死?


    「——啊?」


    在歎息的同時,也從口中歎出了梅諾心中的疑問。


    隨即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事。


    梅諾將本該奪走導師生命的刀尖,強行錯開了位置。


    本該貫穿頸動脈的短劍,劃過空中。看著自己伸出的胳膊和短劍的刃尖。梅諾保持著揮刀之後的殘心(譯注:殘心指劍道的進攻打擊動作完了後,不可放鬆姿勢及鬥誌,應有隨時回應對方反擊的心理準備及架勢、氣力。),世界如同伴隨著梅諾的思考般停止了下來。


    我、在做什麽。


    疑惑化作空白,占據了梅諾的內心。


    完全不明白自己做出這種事情的理由。無法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導師的死狀在腦海中浮現的瞬間,自己就在抗拒那樣的畫麵。自己抗拒與廝殺的對手因自己而死。她沒有進行判斷,也沒有下定決心。


    身體擅自地動了起來。


    自己避免了殺人。


    明明自己已經殺死過無數『好人』。


    明明在三個月的旅途中,自己時時刻刻都想著將已成為朋友的燈裏殺死。


    頭腦中一片空白。梅諾的腦海已經完全停止思考。


    「咕哈」


    即便在梅諾停止了下來,世界也不會因此停止。導師咧嘴大笑。


    被梅諾挑飛的短劍,也滾落到了導師手邊。導師順勢單手拿起短劍,向短劍注入的導力。


    由於剛才刺空的原因,梅諾全身都是破綻。除了茫然地看著導師發動魔導,什麽都做不了。


    「真是感謝你的不殺之恩」


    『導力:接續——短劍·紋章——發動【導枝:寄生鷲之種】』


    發出小小的砰的一聲。


    導師的短劍發出了像導力槍開槍的聲音。


    肩上傳來疼痛。在還沒看清楚是什麽東西之前,梅諾已經能夠感覺到導力的果實在肩頭一點點地發芽。它為了吸收梅諾的血肉和導力而紮根生長。


    「!」


    梅諾終於恢複了思考。飽經訓練的身體在危及生命的情況下先行動了起來,無暇處理內心的想法。


    梅諾咬緊牙根。不是因為悔恨,現在根本沒有後悔的閑暇。而是為了忍住肩膀傳來的疼痛,咬緊牙關。


    那個東西還在肩頭不斷生根發芽。梅諾立即做出決斷,將短劍刺入肩頭。強忍血肉撕裂的劇痛,用手指將魔導核心用手撚出。


    那根本不是圈套。剛剛刺中的話就贏了。就能殺死她了。


    梅諾大口喘息,艱難地抬起頭盯著導師。


    自己對殺人這件事感到躊躇。大概是因為導師的對話勾起了自己的感情。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既然梅諾沒殺死導師,導師的生命就會延續。


    梅諾感到犯惡心。這種頭痛是對自己在抗拒殺人這件事引發自我嫌惡,在敲打著腦內,相比起殺人的時還要嚴重。梅諾精神上承受的負擔之大,甚至讓她感覺肩膀的疼痛不算什麽。


    「所以呢,你是什麽?」


    是您所培養的處刑人。


    梅諾無法做出這樣的回答。


    正因自己沒有幫助她人的資格。所以自己才會來殺死燈裏。


    說了那樣的話,現在自己卻對殺人這樣的事情感到躊躇。


    並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自己的內心在拒絕殺死導師。


    這是決定性的錯誤。


    身為處刑人,在殺戮中一路成長的梅諾心中有什麽東西幻滅了。她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力氣了。


    明明可以殺死,卻沒能殺死。沒能殺死本應殺死的對手。


    改變自己的做法需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


    使梅諾的內心幻滅的導師,看到梅諾失去力氣的樣子,無聊地眯起了眼。即使如此導師和梅諾不一樣,她不會停下殺人的舉動,於是舉起了短劍。


    梅諾沒有躲開。她沒有躲開的力氣。


    要死了。


    腦海中停止思考,一種不真實感支配著梅諾,她正在等待死亡降臨。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


    突然闖入了一句不合時宜的文靜詢問。


    不止是梅諾,導師也循聲看向了說話的人。


    不知為什麽,在值班室的門縫中可以看見瑪農的樣子。與梅諾對上眼的她,開心地揮了揮手。


    瑪農一如既往地身穿和服,手中握著一把鐵扇。這把鐵扇那時在利貝爾戰鬥時她就曾使用過,是瑪農護身的武器。鐵扇上隻刻了一個紋章。


    『導力:接續——鐵扇·紋章——』


    她構造紋章魔導的速度比起梅諾和導師要緩慢。對於她們來說,哪怕在先讓瑪農發動,也來得及趕上瑪農的魔導構築。但因為眼前還有著戰鬥的對手,兩個人都無法阻止瑪農的攻擊。


    瑪農臉上浮現沉穩的笑容,隨後向著二人戰鬥的室內揮動散發著導力光芒的鐵扇。


    『發動【風刃】』


    瑪農揮動鐵扇,揮起輕飄飄的風後。


    刮起了可以毀壞一切的旋風之刃。


    屋內平靜了下來。


    接下瑪農一擊的導師,看著房間內鄒了眉頭。


    在這個狹小的房間內,無法躲避紋章魔導【風刃】製造出的攻擊。複數的風刃形成漩渦形狀的攻擊。如果說擁有茉茉那樣的魔導量的話,或許可以用導力強化抗住。但對導力量普普通通的人來說,恐怕隻會被大卸八塊。即使是導師,也隻能停下攻擊,使用【障壁】的紋章發動魔導進行防禦。


    梅諾也是一樣。梅諾用神官服的【障壁】抵擋瑪農的【風刃】。


    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梅諾並不像導師一樣俯下身子展開障壁的導師,而是特意站著承受了風刃的攻擊,讓風把自己吹飛。


    「沒想到活得這麽醜陋」


    梅諾利用瑪農所產生的衝擊逃掉了。


    本以為自己的內心已然破滅,但似乎還有著求生的力氣。平時大聖堂的出入口都是關閉的,但瑪農似乎是湊巧在開啟大聖堂的入口之後進來的。


    看到地上留下的點點血跡就能知道梅諾逃跑了。大概是梅諾逃跑之後並無餘力掩蓋血跡。


    由於沒能刺死梅諾,因此導師扭頭看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瑪農·利貝爾啊。就憑你那身體,還敢潛入聖地啊」


    「潛入?您又在讓人聽不懂的事情呢」


    麵對導師的詰問,瑪農鎮靜自若。她從袖口裏拿出的鐵扇,遮在嘴邊,語氣和平時一樣平靜道:


    「那你打算怎麽懲罰我?我可是一開始就和『盟主』大人一起,用正當的手段進入大聖堂」


    「嗬?」


    導師看向瑪農的旁邊。卡嘉爾瑪大概是察覺到瑪農回到大聖堂,所以下樓迎接。他也來到了這裏。


    一看就能明白,梅諾入侵大聖堂這事也有他的一份助力。身為『陽炎』的仇敵的他昂首挺胸,虛無地笑道:


    「一切都如她所說!」


    能立即回應對方講的話,主要還是瑪農一邊和藹地笑著一邊掐著卡嘉爾瑪的後背,否則卡嘉爾瑪可能已經在裝模作樣了。


    反正是怎麽殺也殺不死的男人,於是導師無視了卡嘉爾瑪說:


    「退一萬步說,你不覺得這次魔物騷動你也要承擔一些責任麽」


    「嗯,並不覺得。流浪的魔物也擁有攻擊聖地的氣概,我由衷欽佩它們的果敢」


    「外麵好像來了『萬魔殿』的小拇指哦?那小家夥可中意你了。因為她和南方的『霧魔殿』連接,讓霧之結界侵入到聖地內部。多虧了她,現在聖地失去了結界的效果」


    「哎呀!那孩子真是個傻丫頭」


    魔物襲擊其實就是瑪農利用結界相互抵消的效果讓自己可以進入聖地。目前來看,這和瑪農想要達成的目的差不多,她對自己真正目的隻字不提,隻在臉上掛起典雅的笑容。


    「但是這次的騷動應該是有其他人操縱才對吧?肯定是那孩子在外麵遇到了哪個想和她一起玩的某個人。她這次沒找我一起玩。真是難過」


    這就是特意讓撒赫菈混入魔物群的原因。瑪農故作有其他主謀,利用了撒赫菈。她用袖子捂住眼睛,故作抽泣哀歎。


    導師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瑪農。


    「總的來說,你和魔物沒什麽關係咯」


    「是的」


    「那剛剛跑過來打擾我的事呢?」


    停下裝哭的瑪農放下袖子,笑道:


    「看到弑母仇人就在眼前,一怒之下就做了這件事」


    她直言不諱地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聖地的周圍籠罩著濃霧,這些濃霧都是萬魔殿的召喚魔導所引發的。


    「……」


    在田地裏的魔物的屍體背後,撒赫菈鬼鬼祟祟地探出了腦袋。


    剛才混入濃霧的她,悄悄地回到了剛才和茉茉戰鬥的現場。


    畢竟魔導重塑肉體的時候還是全裸的,因此衣服是如今的必需品。確認那恐怖的魔導行使者艾爾卡米和討厭的茉茉都已經離開之後,撒赫菈雖然感謝著讓自己隱藏身形的濃霧,但她回到了自己的屍體邊,嘎吱嘎吱地開始扒下屍體上的衣服,這種作業很折磨人的精神。


    「我已經不想陪她玩了……。就這樣從萬魔殿身邊逃走吧」


    自己絕不是因為茉茉而逃跑。自己要逃離的是『萬魔殿』,要從那個小個子的恐怖怪物身邊逃離。雖然還沒決定好逃跑之後要幹什麽,但是已經狠狠吃了苦頭的撒赫菈下定決心要實行這次沒有一點計劃的逃亡。


    正當撒赫菈說服自己的內心,重新換好修道服的時。


    她感覺到前方有一股氣息。


    撒赫菈警戒地一看。從腳步聲的重量感判斷,那並不是魔物。從霧氣中透過的輪廓可以看出來是一個人。從聖地的方向走來,說不定是派來追擊的神官


    撒赫菈為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戰鬥擺好架勢,她透過霧氣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


    之間那人腳步踉蹌,左手扶著右肩,怎麽看都是受傷了。與其說是來追擊,不如說是一個被打敗的人。


    雖然撒赫菈本打算如果是弱小的神官的話,就抓個機會潛入霧中逃走,但她的目光逐漸被霧中走出來的人吸引住了。


    那人雖然不高,但也許是因為她頭身及手腳的比例出眾,她站著就有一種特別的存在感。輕飄飄的神官服從大腿處裁開分叉,但卻並不算過分花哨,兼具了美觀和實用性。


    最重要的是,她特別好看。


    她有著白淨的肌膚,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清澈的眼眸。粟色的頭發用黑色緞帶紮起,既濃密亦有光澤。


    仿佛是撒赫菈腦海中想要成為的完美形象走到了現實中一樣。看了過了幾秒,撒赫菈回過神來。


    撒赫菈認識這個人。


    「梅,諾……?」


    本以為是什麽不得了的美人,原來是梅諾了。梅諾沒想到會有人叫自己,抬起頭來說道:


    「……撒赫菈?」


    不知是霧氣的影響,還是受傷太重,先前梅諾也沒注意到撒赫菈。


    梅諾和撒赫菈麵麵相覷。


    梅諾剛才隻顧著逃跑,心境有如五裏霧中。


    由於自己從肩頭取出魔導核心,現在依舊疼痛。至今為止輸了無數場戰鬥,也經曆過無數次的戰略性撤退。


    但是,像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心境逃走,還是第一次。自己內心的情感像這樣四分五裂、交織碰撞,也許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在梅諾的記憶中,自己從未哭過。無論是被導師帶到各地,或是在修道院經曆嚴酷訓練,或是失去重要之物,從未留下淚水。或許自己在孩童時曾哭鬧過吧。但,在梅諾的記憶中,她從未因悲傷而哭泣。


    那是因為自己過去沒有『想要守護某物』的想法。


    自己曾經以為和燈裏的友誼是想要守護的東西。本以為自己親手結束燈裏的生命,一定會因此落淚。


    然而並不是這樣。


    在見到燈裏之前就有了。


    正是與導師『陽炎』的回憶,最大限度弱化了梅諾的殺意。


    「……嗬、哈哈哈!」


    梅諾放聲大笑。自己這狼狽的模樣真是太奇怪了。


    本已做好了覺悟,絕不回頭。本來打算犧牲自己的性命——直至自己竭盡全力,粉身碎骨,像紙一樣被蹂躪至死之前,戰鬥至死。


    然而,自己沒能殺死她。


    梅諾和導師的戰鬥,甚至談不上什麽勝敗。就那樣輸掉被她殺死,那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後悔。


    ——真是感謝你的不殺之恩。


    這句使梅諾的內心幻滅的話,一直縈繞於她的腦海中。


    自己確實在本應下手的場合,放棄了這個機會。如果贏了的話,就可以順利達成自己的目標了。打開前往鹽之大地的,作為難敵的大主教在聖地外。接下來帶上被關在北塔的燈裏,一切就能畫上句號。


    自己卻親手斷送了這樣的未來。


    雖說是這樣,但。


    梅諾絕不後悔自己沒能殺死導師。


    當然,從理性的角度來說,自己應該殺死她。自己能立即回答出應該怎麽做。梅諾心中有一個明確的回答。腦海中立刻能演算出符合目的的正確答案。那是一個絕沒有錯誤的完全理智的正解。


    但是,梅諾問自己的內心,是否能按照理性行動時,卻得不出一個答案。


    如果現在可以用燈裏的純粹概念【時】回到能夠刺殺導師的那個瞬間,如果得到一個現在困擾著自己的那樣的失態全部抹去的機會——即使這樣,梅諾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用短劍不偏不倚地刺死她。


    會有這樣的事情麽?


    盡管明白那是為了目的而采取的正確行動,但自己沒有選擇這樣的正解。


    一直都在殺人的自己、殺害雖然是禁忌但沒有犯下任何罪惡的異世界人的自己,決定要結束燈裏的生命的自己——偏偏沒能殺死導師『陽炎』。


    現實與想象截然相反。


    梅諾沒能殺死導師『陽炎』。


    這就是事實。


    正當她打算嘲笑自己的滑稽時,感到一陣作嘔。


    「唔呃」


    她壓到喉嚨,反複地幹嘔。沒有任何嘔吐物。明明胃在翻騰,但也無法吐出任何東西。因為本來想要轉移到鹽之大地潛伏起來等待導師,所以胃裏空空如也。


    然而對現在的梅諾來說,更是覺得什麽自己空虛到什麽都吐不出來。


    自己的腹中,有一個鮮紅的虛無。自己所留下的,赤紅的腳印。這些腳印一起蒸發,化作虛無,正要吞噬梅諾。這是一種無法戰鬥、無法殺死,甚至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虛無。淺陋得讓人覺得可怕的空虛,正是梅諾的人生。


    一個無法殺人的處刑人,還有什麽意義?


    梅諾將短劍偏離的那個瞬間,就已經否定了自己的生存之道。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背叛了自己。


    這也是最壞的情況了。她沒有向前邁出一步,無視過去走過的赤紅足跡,隻是放下殺人尖刀。因為和導師的對話,梅諾被煽動了情緒,變得不再能夠殺人。


    她想死。


    不對。如果想尋死,她那時明明站著就好了。


    為什麽,自己要逃跑呢?


    自己的一切難以置信地進退維穀,就在這時——


    「梅,諾……?」


    聽到了一個聲音。


    她抬起頭。看見了霧中的撒赫菈。


    「……撒赫菈?」


    啊啊,到此為止了。


    比起放棄,心裏更是激動。這偶然的相遇看見了必然的救贖。


    輸給導師,僅以身免的途中被撒赫菈殺死——梅諾坦然接受了這出人意料的臨終之路。


    眼前這個狀況,對撒赫菈來說是絕佳的機會。


    現在不管是誰都可以殺死梅諾。


    與她戰鬥,取得勝利易如反掌。撒赫菈能確信現在的梅諾很弱。弱得奄奄一息。


    但撒赫菈投來的不是攻擊的子彈,而是質疑的話語。


    「……你在做什麽?」


    看見梅諾明顯是輸給別人了,撒赫菈聲音顫抖。無意識地握緊了右手的義肢,發出了嘎吱的聲音。


    「輸給了導師打。我真沒麵子呢」


    梅諾笑著答道。


    「並不是實力上輸給了她。而是下不了殺手。我是為了殺死朋友來到這裏的,明明是隻能殺人的處刑人——偏偏還是對殺死身為敵人的導師猶豫了。輸得像是個傻子似的」


    撒赫菈從未見過梅諾失敗的樣子。


    「你是來幫燈裏醬的嗎?」


    「……嘛,廣義上這樣說,應該是吧」


    「已經沒時間了吧」


    「好像是沒了」


    梅諾按壓著肩頭的傷口,回答中沒有一絲悔恨。


    「我輸了哦」


    輸了。


    那又怎樣。


    撒赫菈抓住梅諾的領口。梅諾完全沒有抵抗。持續失血使她的體力所剩無幾,戰鬥的最後也已經將導力用盡。就這樣任由撒赫菈拽起。


    撒赫菈勃然大怒,舉起義肢,狠狠地給了梅諾一拳。


    梅諾慢慢地捂住自己的臉。對方的動作甚至都給不了自己疼痛,而且依稀在哪裏見過。


    「……僅此而已嗎?」


    為什麽是這種溫和的攻擊。現在的自己想要的並不是這種。梅諾像是想要表達這個意思。


    在幫助燈裏的路上輸給了導師。某種意義上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結果。被導師順理成章地打敗,苟且敗走。


    隻要撒赫菈在這裏給自己最後一擊,這一切就結束了。撒赫菈可以把這一切都畫上句號。


    麵對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知為何撒赫菈把梅諾扛在了肩上。


    這樣下去的話,以梅諾的傷勢,或許真的會曝屍荒野。她靠在撒赫菈肩上,不明白為什麽撒赫菈要幫自己。


    「你在,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啊!」


    撒赫菈怒吼回應道。


    撒赫菈完全沒有必要幫助梅諾。不如說,撒赫菈本應借機在這裏解決梅諾。


    但是。


    「我可沒有那麽好心,要是看見你快要死了趕緊給你個痛快,多便宜你」


    現在占據了撒赫菈心裏的感情,隻有一個。


    「我不喜歡,我不喜歡,我不喜歡!」


    撒赫菈無意識地咒罵道。甚至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幫梅諾。撒赫菈就這樣一邊謾罵一邊把梅諾背到附近的修道院。


    全都是不順心的事。撒赫菈的人生一直都充滿了各種不順心的事。


    「我更不喜歡梅諾輸給我以外的人……!」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一直沒贏過啦」


    梅諾隻是在小的時候輸給撒赫菈。而且梅諾與撒赫菈之外的人戰鬥時的敗績更是堆積如山。這些事情連撒赫菈都記得。


    「閉嘴!」


    她咬牙切齒地喊道。她不想到喪家犬的任何一句反駁。


    「說到底,你太容易放棄了」


    「我?」


    如果放棄就好了的話,自己也不會在這裏。就是因為沒有放棄燈裏才來到這裏的,梅諾用眼神表達不服氣,但撒赫菈完全不認可。


    「不容易放棄的人可沒有這麽漂亮的眼睛」


    「……什麽意思?」


    「反正,你覺得自己已經拚盡全力了,不可能再做得更好了,對吧」


    「……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


    聽見回答後,梅諾緘口不言。梅諾仿佛想說容易放棄是自己為數不多的優點了。


    「梅諾你就是這樣」


    在霧中,穿過田地的撒赫菈來到了一座修道院的玄關。


    「所以我最討厭你了」


    她明明長得那麽好看,自己卻不以為然。一直以來驅動梅諾行動的是使命感和義務感。


    既不哭鬧,也從不生氣。臉上總是掛著微笑。無論什麽時候都那麽鎮靜自若。


    梅諾一直都是這麽美麗動人。


    這讓人很火大。


    甚至是受傷的現在——還顯得更加美麗。


    「所以我才覺得你長得漂亮的家夥讓人火大」


    「誒……?」


    梅諾因為撒赫菈莫名其妙的話感到不知所措。


    撒赫菈不關心這些。


    想看自己討厭的人不體麵的樣子,有什麽不好。想哭的話,就該哭出來。想生氣的話,就不要掩飾發泄出來。撒赫菈心底是這樣想的。


    「光是憑邏輯行動,連自己的感情都體會不到了」


    正當平息了怒氣的撒赫菈推開修道院的入口時。


    「啊」


    「誒?」


    撒赫菈正背著梅諾,全身都是破綻。本以為這裏空無一人,卻在玄關遇到了剛剛在修道院洗完澡的茉茉。


    這意外的遭遇讓三個人都愣住了。


    茉茉的視線從僵硬的撒赫菈身上,轉移到負傷的梅諾身上。


    茉茉的瞳孔中瞬間轟地燃起怒火。


    「等等,有誤——」


    「——死吧!」


    茉茉不顧三七二十一,一拳揍到了撒赫菈的臉上。


    大聖堂中的騷動也早已傳到了監禁燈裏的房間裏。


    但是燈裏早已沒有心思關係外界的事情了。哪怕沒有這扇從外麵鎖住的門,燈裏也不會主動離開監禁自己的這個房間吧。


    導師『陽炎』說的話,像刺一樣紮在了燈裏心頭。


    時間一直來回往返,卻一點都沒有變得更好。自己隨著魔導的不斷使用,記憶也不斷外溢丟失。重複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得到的回報是,它確實在不斷侵蝕著燈裏。


    自己正在變得不再是自己。


    每次發動魔導都會遺忘過去的記憶。純粹概念的持有者要戰勝這份恐懼並不容易。燈裏之所以能夠戰勝自己不是自己的恐懼,是因為她有堅定的希望和消極的達觀。


    燈裏已經放棄了自己。


    在來回往複的時間中,隻要能幫到梅諾,自己怎樣都沒關係。燈裏早已決定用自己的死換取梅諾的生。


    自己是無所謂的。讓梅諾把自己殺死就可以幫到她了。反正自己都要死,燈裏自己的記憶有沒有都無所謂。


    所以,就算是遺失了記憶,燈裏也無動於衷。


    為了拯救梅諾,而被她殺死。假使這樣能留在梅諾的心中,那麽燈裏哪怕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她再次地體會到了這種恐怖。在日本的記憶已千瘡百孔。而事實是,如今自己連雙親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燈裏隻覺得可怖。


    與梅諾初次見麵的時候,被問及的那個問題:


    ——你是哪個學校,幾年級幾班的?


    那時為了確認自己是否是異世界人的質問。如今的自己,還能不能回答出這個問題?


    「我,就讀於……」


    身上穿著水手服,所以自己肯定是某個學校的學生。自己現在十六歲,所以肯定是高一,應該還沒到高二。


    但燈裏的口中說不出具體的記憶。


    燈裏環抱著自己的肩膀,顫抖著。


    自己,到底是誰?


    朋友、父母、甚至是自己,都回憶不起來了。自己失去了記憶的連貫性,這種突然的現象體現在過去的記憶已經逐漸被遺忘了。


    自己發生了什麽事,自己在日本是怎樣的人。自己是有的名字。叫時任·燈裏。這一點應該是沒錯的。


    「……真的嗎?」


    自己回憶不起來自己的人生,真的還是時任燈裏嗎?


    「還……可以的」


    燈裏和自己說道。


    現在燈裏的記憶隻剩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事情。她重來了很多次。燈裏還記得的這些和梅諾一同走過的旅程。她和梅諾的回憶,支撐著時任燈裏的人格。


    隻有這些了。


    她忘記日本的事情,也忘記自己是異世界人,在她最後將一切都忘記成為人災之前,還有時間。


    而同時,正是因為和梅諾的記憶已經是她的全部,她才不想再丟失任何的記憶了。


    倘若連循環時間的原因都忘記了,那自己不明白為什麽要來到這裏。


    梅諾說了她不能原諒有人願意幫助她這種惡人。所以她應該會來到這裏。


    梅諾會殺死幫助了梅諾的自己。


    燈裏的心中,兩種念頭正激烈碰撞。


    希望她來。


    希望梅諾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希望她來。


    希望梅諾能活下去。


    這兩種想法在燈裏心中掙紮。而燈裏被導師『陽炎』監禁在這裏,隻有在被迫在這裏等待,因此燈裏的願望並不能決定這些,她的來與否與隻能交給梅諾來決定。


    但燈裏希望梅諾不要過來的哀求,已經被梅諾否定了。


    因此梅諾一定會來。


    對燈裏來說她無計可施。她心想:要不重來吧。但是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她這樣做。純粹概念的魔導被施以限製。她不認為自己能找到機會,從監視自己的導師『陽炎』手裏溜出去。


    無論自己再怎麽不是自己,燈裏都會堅信梅諾。梅諾會來到這裏將已經窮途末路的燈裏殺死。


    但——梅諾死去的話,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她第一次希望重來時,梅諾也死了。這根本什麽都沒改變。


    梅諾死了,茉茉也死了,自己也被那個紅黑頭發的神官殺死。燈裏因為拒絕接受這樣的結局而反複回溯。


    燈裏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梅諾時的感情,當時認為這就是命運。


    「來幫幫我吧……」


    這祈求不為自己。


    燈裏繼續尋找是否有梅諾的生存之道,以淚洗麵。


    由於魔物的入侵,修女們都去了避難。這座修道院本該空無一人,而現在這裏的一間房內卻有三位少女。


    因為與導師戰鬥而負傷的梅諾、被茉茉一拳揍到失去意識的撒赫菈、以及三人中唯一活蹦亂跳的茉茉。


    神官、神官輔佐、修女——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平衡。受傷的梅諾躺在床上。茉茉用著從修道院裏找來的醫療箱勤快地幫梅諾處理傷口。


    至於幫助梅諾來到這裏的撒赫菈,她在修道院的入口處迎麵撞上茉茉,吃了茉茉揮出的全力一擊,現在還沒有恢複意識。在她被擊暈後,茉茉隨意地將她拉到房間裏,拖到地板上。茉茉本想給撒赫菈個痛快,但最後還是被梅諾阻止了。


    「前輩—,茉茉覺得果然還是應該趁現在把她殺了。一看就知道她是混賬禁忌,而且還是襲擊聖地的主犯之一——!據說隻要把那個導力義肢的本體徹底摧毀就可以殺了她,這可是個好機會!」


    「好了好了,把她放那裏就行了」


    梅諾摸著想要對撒赫菈處以死刑的茉茉的頭,讓茉茉冷靜下來。看著茉茉一如往常的言行,梅諾的心也總算恢複了平靜。


    確實,撒赫菈觸犯了禁忌。按道理應該趁她失去意識把她處理掉,但看在撒赫菈幫助自己的份上,梅諾決定晚點再考慮這個事情。


    梅諾心裏清楚,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說她幫助自己所以不殺,這不過是場麵話而已。直白點說,現在的梅諾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還能不能殺人。


    梅諾的心中泛起了層層漣漪:在她沒能殺死導師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麽臉去殺其他人了。


    梅諾感覺撒赫菈差不多也該醒了,望過去,正好撒赫菈就睜開了眼。


    她一邊慢慢地坐起上身,一邊晃了晃頭。


    「怎麽回事。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本打算前往修道院避難,不知道怎麽突然就遇到了一隻粉色大猩猩——」


    「啊啊?你有什麽意見嗎?」


    「——更正一下。那不是做夢。現在與那頭小型猩猩共處一室,比起噩夢還噩夢」


    剛剛醒過來,撒赫菈和茉茉彼此瞪著對方,眼神裏就想殺了對方。畢竟兩個人在幾個小時前還在廝殺。現在想讓她們和和睦睦也是不太可能。


    兩個人互相瞪了一會之後,茉茉看向了梅諾。


    「所以呢,前輩為什麽和這種家夥在這種地方?」


    茉茉提了一個合理的質問。


    梅諾剛才進行了一番說明:


    與卡嘉爾瑪·達爾塔羅斯隨行,潛入了大聖堂。正打算找到燈裏被關押的地方時,敗給了導師。在敗走途中得到了撒赫菈幫助。


    失敗了。


    而且還不僅僅是失敗。自己不敢殺死導師。這簡直像是變成了討厭殺人的普通人一樣。包括這件事在內,梅諾也沒有隱瞞,坦誠相告。


    「多虧了你,我現在都不知道接下來幹什麽好了」


    現在的自己,說不定已經不是處刑人了。


    梅諾沒能遵守導師『陽炎』的教誨。


    成為惡人的話,就可以毫無顧慮地交出燈裏。這才是正確的做法,沒有必要尋求其他。如果自己貫徹了處刑人的信條,那時就已經果斷取走導師的性命。


    梅諾的行動中所夾雜的雜音,是燈裏給予的變化。


    燈裏的笑容改變了身為處刑人的梅諾。與燈裏的交談讓梅諾的心變得柔和。由於梅諾從自己隻為燈裏一人這樣天真爛漫的理由而和導師的戰鬥,現在的梅諾丟失了她的信仰,以至於無法再殺死任何一個人了。


    「我無法完全舍棄身為處刑人的意義,然而我卻違反了導師——那位比任何人都要像處刑人的人」


    燈裏為梅諾賭上了自己的一切。


    為此,梅諾卻始終猶豫不決。


    自己的生命也沒關係。梅諾也做好了犧牲的覺悟。但是她卻沒有打算不惜放棄自己處刑人的身份,也要幫助燈裏。因為她沒有放棄一直以來的生存之道,而是打算殺死燈裏解決問題。


    所以她沒能殺死導師。


    本應擁有的生存方式和現實中產生的問題,這種矛盾將梅諾的心團團圍住。


    「我說,茉茉」


    「怎麽啦?」


    「我啊,不想讓茉茉殺死好人」


    「什麽?」


    茉茉沒懂梅諾在說什麽,歪了歪腦袋。梅諾毫不顧忌地吐露心境道:


    「作為戰鬥人員是沒有辦法的。你遇到神官、騎士、或者出現在未開拓領域的冒險者,或是自己襲擊的惡人。你不可能和他們講道理,讓他們不要殺你」


    過度的不殺主義隻會讓茉茉身陷危險。


    在處刑人的世界中,梅諾容忍了殺人和暴力。如果不能容忍作為手段的殺人和暴力的話,有的就隻能任由殺人犯和暴徒擺布。


    至少對於梅諾來說,茉茉比那些人更重要。所以為了讓茉茉活下去,她並不反對茉茉殺人。


    但是。


    「我希望茉茉不要殺死犯下罪惡的人」


    這無意中托付給茉茉的生存方式,或許也是梅諾夢中的理想。


    因此梅諾早已是無法挽回之人。越是做夢見到夢裏的人,就越去殺人。越是想在殺死他人中尋找意義,就越去殺人——最終,發現自己無法殺死任何人,已然束手無策。


    「我僅僅是從導師所教導的道路上偏離了一步,就不知道自己的生存之道了」


    相遇時說出了『這就是命運吧』的燈裏,在她的記憶裏,不僅僅有現在的這個梅諾,還有其他的梅諾。這些記憶,讓燈裏決心賭上自己的一切。


    所以不如——梅諾也想要度過那樣的時光。


    想要那些讓燈裏牽掛梅諾的記憶。想要那並非虛妄羈絆。


    但是,自己無法知曉那些已經流逝的時間。


    「……像個笨蛋一樣」


    在一旁痛斥梅諾訴苦的是撒赫菈。梅諾和茉茉看向了撒赫菈。撒赫菈像是挖苦般耍貧嘴道:


    「在那裏猶猶豫豫,像是大徹大悟,把這種誰都會思考的事情說得好像很特別,你覺得很開心?不知道自己的生存之道,這不是常有的事麽。自己不知道?哈!?不知道的話,你不會問別人嗎?」


    對撒赫菈來說這段刻薄的話除了厭惡之外就沒有別的意思了。茉茉的眼神變得尖銳,生氣的同時,導力光包圍著她嬌小的身體。


    但是梅諾。


    「啊」


    看著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的撒赫菈,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聽到剛才她說的話,梅諾想到了獲得答案的方法,這個答案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革命性突破。


    梅諾曾經體會過他人的感情。直接地。也包括無以言表的感情。也曾經發生過梅諾切身體會到當事人的經曆。梅諾曾經就親身體驗了一遍眼前的撒赫菈的感情。


    通過導力接續。


    其中就有方法能讓梅諾感受那些她不知道的那些和燈裏一起的時光。


    「……什麽啊」


    撒赫菈被梅諾盯著,不舒服地扭了下身子。


    梅諾終於意識到那個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答案時,首先感到了茫然。


    緊接著,笑聲從內心湧了上來。


    「啊哈,哈哈哈哈!」


    梅諾笑了起來。茉茉睜大眼睛。撒赫菈浮現出不悅的神情。


    盡管知道這兩個人的反應,但梅諾還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個笑並不是自嘲自己來到這裏之前的事。


    梅諾歡快的笑聲,即使是從小就與梅諾在一起的茉茉也沒見過。梅諾第一次發出了與自己的年齡相符的年輕女孩的笑聲。


    梅諾心裏的難題逐漸冰釋。她改轍易途。前途渺茫的道路,瞬間豁然開朗。


    「啊哈哈,我真笨啊。明明一開始就有方法,卻一直都沒有發現。真是太笨了」


    「所以,前輩?」


    「嗯?啊啊,嗯。我沒事哦」


    梅諾用手指擦去眼角的眼淚。


    她幡然醒悟。


    梅諾先是意識到了茉茉的存在。接下來,回憶起了自己心中和燈裏的記憶。


    答案從一開始就在自己心中。這件事隻有自己能,而且這件事和燈裏一起做的話,是可以成功的。


    梅諾的全身的血液都在流動。久違地聽到的心髒鼓動。


    「謝謝你,茉茉」


    「不用謝—!」


    「……我覺得確實不用謝」


    聽到這樣低聲嘀咕,茉茉笑著把手邊的椅子用力砸向撒赫菈。看到這突然的襲擊,撒赫菈用義肢擋住了椅子。


    簡陋的木質椅子就這樣碎掉了。即便修道院的東西變得零亂,撒赫菈變得凶神惡煞起來,但茉茉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


    「接下來,前輩打算怎麽辦—」


    「我想想」


    梅諾看了看窗外。


    太陽完全落山了,天空中點綴著繁星。


    被導師擊敗後,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情況一點也沒有好轉。


    即使如此,梅諾找到了自己前進的方向。臉上自然地浮現出笑容,身上湧現了前進的活力。


    自己走過的赤色道路。如今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找不到接下來該怎麽做的答案。但是梅諾找到了一個方法,讓她有勇氣繼續尋找生存之道。


    「我準備再一次去見燈裏。茉茉,能幫我嗎?」


    「那是當然」


    茉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為什麽茉茉總是願意跟隨這樣的自己的腳步呢?後輩對自己的親愛,既有些難為情,也感到由衷的開心。


    「撒赫菈有什麽計劃?」


    「我要回去了」


    撒赫菈想要回某個地方去。


    撒赫菈懷疑梅諾是不是傻了,說這種胡鬧話。不知撒赫菈是不是為了躲開梅諾的眼神,把臉埋進了屈起來的膝蓋裏。撒赫菈越來越後悔當時幫助梅諾的事情了。


    「撒赫菈。你覺得燈裏怎麽樣」


    「……燈裏醬是個乖乖女呢。可不想這裏的暴力裝置」


    「那來幫幫我吧」


    「哈!?」


    撒赫菈驚訝地抬起了頭,但是卻被無視了。梅諾決定強行讓撒赫菈和她趟這趟渾水。


    這次梅諾看向茉茉。


    「我之前都沒聽說過」


    「什麽——?」


    「你和燈裏關係挺好的?」


    「完全不好。一點也不好」


    「哎呀,那還把我丟在一邊,兩個人一起旅行?」


    「一·點·也·不·好!」


    茉茉連續兩次否定她和燈裏相處良好。這過分強烈的否定讓梅諾忍不住笑起來。梅諾不知怎的,明白她們關係已經非常好了。


    燈裏就是這樣的女生啊。


    她既有同理心,對人又友好的話,和她在一起的話會很開心。不知不覺就會被燈裏的人格所吸引。


    「以後我們能一直在一起多好啊」


    「……誒?她好礙事的」


    「燈裏可是比起那邊那個人要好千倍的好孩子。我,是燈裏派」


    「閉嘴!倒是你,話說你是誰啊—!」


    「誒?茉茉,你不記得撒赫菈了嗎?」


    房間裏你一嘴我一言,她們三人曾經都在導師管理的修道院中成長,在這裏進行著對話。有點像是個小小的同學會。


    但是,梅諾還少了一些東西。


    因此梅諾要先將它取回。


    那是在燈裏知道但梅諾還不知道的記憶。


    另外梅諾知道了邁出這一步需要做些什麽。


    「那個聖地—我們讓它消失吧」


    「梅諾腦子壞掉了」


    撒赫菈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梅諾。茉茉也睜圓了眼睛。


    「沒辦法啊,這是必須的」


    世界上最大的結界城市。


    首先就要剝開這個結界城市中,看看它隱藏了什麽。


    「之後再決定是否還要和導師戰鬥」


    哪怕現在梅諾也無法想象導師死去的樣子。


    因為導師非常強大,她擁有各種各樣的欺騙術,讓人覺得她是無法殺死。


    真的僅此而已嗎?


    梅諾的內心十分珍視導師,難道這個內心就沒有猶豫不決地想給自己退路嗎?梅諾心裏難道不是天真地認為導師無法戰勝所以殺不死她嗎?


    「與導師戰鬥的話……前輩會殺死她嗎?」


    茉茉不安地問道。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可能會不殺她呢?」


    「因為,對前輩來說,導師她……」


    茉茉猶豫地頓了頓,但還是下定決心繼續說道:


    「……比那個大胸女還要重要的人,不是嗎?」


    聽到了這理所當然的質疑,梅諾的嘴角掛起一絲苦笑。


    茉茉一定比梅諾還更加清楚。因為導師對自己來說有特別的意義,所以梅諾無法殺死導師。茉茉也明白梅諾也有常人之心。


    這並非是梅諾的實力不足,也不是導師的實力深不見底,茉茉也不認為這是一個圈套。隻是她明白,對梅諾來說,導師『陽炎』等同於她的親人,因此無法殺死。


    茉茉一直都知道梅諾的弱點在哪裏。


    梅諾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內心。


    「我真傻啊」


    「前輩可不一點都不傻——!」


    「沒有。我真是個笨蛋」


    梅諾覺得她有這樣優秀的後輩真是太好了,甚至會覺得自己暴殄天物。茉茉比梅諾自己還明白梅諾。


    梅諾一直都不清楚自己的內心。


    「沒關係的」


    梅諾斷言道。


    自己還會向前邁進。如果知道了自己心中缺少了什麽,就能得到它。


    「我既不清廉,也不強大正直」


    如果自己真的想要成為那個人,梅諾必須要殺死所有人。


    但梅諾最終並沒能成為像『陽炎』一樣的人。


    「她真是個壞人」


    梅諾眯起眼睛。


    不管過少次挫折,對自己多麽失望,都振作起來吧。為了破除教誨,開辟出自己的路,向前進發。


    對她養育自己的恩情,恩將仇報吧。一麵談論著愛,一麵用著膽小卑劣、卑怯卑鄙的手段吧。不是為了正義,不是為了教義。也不是為了和平——隻是為了自己。


    首先要殺死的,不是其他的人,而是過去的自己。


    那個作繭自縛、必須要以處刑人的身份與他人相處的自己


    殺死那個一直拘泥於自己的生存之道的自己,才能迎來新的開始。


    殺人不為世界,亦不為和平,也不用為了成為惡人來安慰自己。


    她會殺人,進行那種到死之前都無法忘懷的、最殘忍最惡毒的殺人。


    她是憑自己的希望、按自己的判斷去殺人。


    梅諾開始了找到生存之道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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