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中彌漫著一股腐敗的惡臭,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催促著他睜開眼睛。


    相柳的雙手雙腳都被鎖鏈栓在鐵籠子上,栓的很緊,死死勒進皮肉。


    憑著妖獸的本能,相柳嗅到了極其陰毒且凶險的氣息,心中不自覺升起一陣恐懼,眼皮動了動,驚醒起來。


    四周潮濕陰暗,隻有一扇極小的窗戶,卻還被木板釘了起來,隻留下一道小小的縫隙用來照明。


    身上的衣服已沾滿了汙垢,他嫌惡的低頭嗅了嗅,似乎是來自遠方的狐狸精,那股臊子味實在出眾,混雜著的還有棕熊、白鶴......相柳感受到一絲冰冷,那都是陳年血跡的氣味,所以它們都沒活著出去。


    灰暗的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鎖,大門被推開,酒氣、汗味、鮮血、毒……


    來者不善。


    那是個尖嘴猴腮的漢子,看來是他囚禁了自己,相柳自然沒給他好臉色,衝他露出獠牙,血紅色的妖瞳怒視他——


    “呲——”


    一道鞭子笞在相柳的臉上。


    切腹疼痛讓他有些恍惚,手腳都被束縛住,更沒有任何抵抗力,麵前的漢子呲出一口黑黃色的牙,笑道:“一隻九頭怪物,現在我看你還怎麽威風。吸幹了我小弟,你就等著在這死鬥場被打死吧。”


    相柳張了張嘴,想衝他嘶吼,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漢子看出他的倔強,又是一道血鞭下來——


    “小爺我告訴你了,從今日起你的任務就是去場上把那些雜碎都打死!你們九頭妖不都是猛獸嗎?如若沒辦到,讓小爺我輸了錢,輸多少錢你就挨多少鞭子。若是輸了名聲,便用你的身體來換。”說著向他伸出沾滿油汙的手,相柳扭過頭,可還是被他揪住了耳朵,痛得不得動彈。


    “第一次,就沒用的耳朵吧。第二次,就鼻子吧,鼻子沒了,也就是醜點。”


    漢子獰笑著離開,望著他扭曲的背影,相柳隻覺得胸口有一股強烈的恨意襲來,將要噴薄而出,可他喊不出,喉嚨緊緊被鎖鏈縛住,隻能無聲地隱忍。


    不知不覺昏睡了很久,睡夢中卻忽然被一隻大手撈起。


    不同於那隻記憶中熟悉又陌生的手,這次他隻想一口咬上去。


    一盆冷水潑下來,相柳徹底醒了,見眼前的人是那個凶神惡煞的漢子,本能的蜷縮起來,驚訝的發現身上已沒有鎖鏈。


    不等相柳反應過來,漢子便一把提起他,扔進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場地,他隻覺得渾身冰冷。四麵八方圍滿了看客,奮力叫囂著——


    “這是哪找來的野雞?”


    “他肯定輸啦!”


    那漢子揮舞著雙臂,安撫道:“各位客官,你們可看清楚啦,這是九頭妖。”


    眾人臉上的鄙夷褪了去,更多的是好奇,於是紛紛把兜裏的銀子丟進漢子這邊的缸內。


    忽然傳來三聲鼓響,四周歡悅起來,一個和相柳差不多大的孩子從正對著他的那扇鐵門中被扔出來。他們是相似的,滿頭滿臉都是血,身上肮髒不堪,手腕腳踝處還留有深深的血痕。


    相柳永遠忘不了那雙眼睛,奔熾著絕望、孤獨,於深不見底的悲哀中,又有著殊死一搏的血性。不知為何,對方不顧一切的向他撲來,他急忙翻身一躲。就聽見漢子衝他喊道:“打他!打他!”麵對對方一輪又一輪的攻勢,他不得不節節退讓,最終一個不穩,被重重打倒在地。一時間頭暈眼花,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匯聚於顱頂,身體就要炸裂。由於一次次抬手防守,左臂已經痛的沒有了知覺,潛意識裏他想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卻發現動彈不得——他雙臂的骨頭已經被打碎,十根手指有七根已經折斷。


    十指連心,腦中的脹痛之中,渾身上下充斥著令人厭惡的麻木。


    這時連四周的看客也唏噓了起來:“老周!你別騙我們啊,這是九頭妖?這怕是你不知道從哪拐來的小狗崽子吧?”


    老周心急如焚,樓上的這些主顧他可招惹不起,既已經誇下海口,自然不能讓人失望而歸。於是大步走到井邊,提上來一大桶冰冷的井水,迎頭澆了下來——


    正承受著鑽心之痛的相柳,渾身熾熱如火,被他這麽一澆,冷熱交替,急火攻心,差點背過氣去。


    另一個孩子剛得勝了幾招,心中狂喜,見相柳猛然睜眼,先下手為強,又是一記重拳打向他的下巴。


    相柳已經徹底清醒,雙臂雖依然疲軟無力,但他的雙腿依然能支撐他的身體,於是迅速蹬了起來,眸中的迷霧漸漸散去,轉而變為一陣陌生的血紅,那是他的妖瞳。


    他是海妖,是萬妖之王,他曾與令人聞風喪膽的海底漩渦搏鬥過,曾與八百裏的冰雪森林搏鬥過,與冰雪裏最厲害的猛獸搏鬥過,與自己的妖性鬥過。


    他怎麽能死?怎麽能死在這個惡臭肮髒的地方?怎麽能這麽悄無聲息的死?怎麽能作為別人的玩物屈辱的死?


    他是王,是戰士,是九頭妖,即使要死,也不是死在這裏。


    對方見他忽然站起,麵前一道淩冽的目光直勾勾射穿他,剛剛得勝時的高傲不免淡了幾分,愣在原地躊躇了一下,再一次準備下死手——


    沒想到對麵的妖怪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速度閃現在他身旁,他眼睜睜看著閃著寒光的獠牙刺進皮膚,渾身隻感到失血的寒冷和無邊的畏懼。


    寂靜——


    場館內沉寂了幾秒,眾人皆呆滯在突如其來的驚訝中,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掌聲與歡呼。


    招呼完看客後,老周心滿意足的把相柳關回籠子中。他身上的傷口仍然在汩汩流著血,老周掂了掂手裏的錢袋,輕蔑的瞟了他一眼,湊近籠子望著他說道:“還以為九頭妖是多厲害的妖精,殺個小妖都能受這麽多傷,一看就是個短命鬼,給你治傷還不夠貼補我賺的銀子。”


    相柳早已心灰意冷,聽見他這話心更是沉了沉,向他露出了獠牙,老周笑了笑,轉身而去。


    窒息,痛苦,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又是一夜。


    待到窗戶的木板縫中透進第一縷陽光,老周又來了。


    相柳抬起眼皮,籠子再次打開。


    天邊晚霞落下,夜幕籠罩,傷痕累累的相柳再一次被扔回籠子裏。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他曾戰無不勝,也曾疏忽敗給幾個對手。若是戰勝,老周便會施舍給他一隻野兔,若是戰敗,那便是整夜的鞭笞。


    每一個早晨他都仔細注視著那木板的縫隙,忽然有一日,久久都沒有陽光透進來,他知道,那一定是因為外麵的人嫌惡房內的惡臭,將唯一的縫隙封了起來。


    相柳的嘴角抖了抖,心裏似有千言萬語要道苦,可卻隻能在漆黑的籠子裏蜷縮住身子。昨夜的鞭笞中,老周打到一半便離開了,以他的經驗,若是沒有盡興,他今早注定還是要再經受鞭打的。


    籠子裏,閉不閉眼睛都一樣黑暗。


    趁著身上刺痛減輕,他小憩了一會,卻並沒有真正進入夢鄉,無數個日夜裏,那雙托舉他離開冰冷深海的大手一遍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吱呀——”房門被打開。


    今日的老周倒是挺高興,手裏抓著一隻白鳥,呲出一嘴黃牙,看著相柳:“九頭怪,看看我抓住了什麽?”他將白鳥提起,鳥兒的翅膀被反揪住,別扭的姿勢引得它不斷哀嚎。


    “這隻小鳥整日整夜待在我這死鬥場屋簷前,一開始我還以為隻是隻鳥,可今日他竟飛到我身上來偷鑰匙,一探靈力,你猜怎麽著?”一副小人得誌的奸笑,相柳妖瞳閃爍著,他看見毛球死命掙紮著,翅膀就快要被折斷。


    “你前日贏了死鬥,我給你加加餐可好?”老周肆無忌憚的嘲笑起來,先前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輩子逮了那麽多小狗小貓妖怪來死鬥,正值落魄之時還能捉到隻九頭怪,從此財源滾滾。也有幾個大戶人家想找他買下這九頭怪,可這麽賺錢的寶貝怎麽能輕易易主給別人?


    相柳恨極了他那副醜惡的嘴臉,幾十年來他被困在這籠子裏,不止一次想要逃出去,奈何沒有正確修煉靈力的方法,靈力始終無法提升。可今日,血液都是失控的。


    暴怒肆意從妖瞳中湧出,他不顧一切撲向老周,隻為了結束這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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