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裸著身軀,滿身都是搏鬥後留下的傷痕,但姿態卻又那麽高貴而神聖,清冷不可冒犯。寒冬裏的海域格外冷,六瓣冰花悄然無息的落下,很快,海麵就會再一次被冰封。


    此時離開海底,是最好的機會。


    他回頭望了望海底眾妖,在身旁聚起一個小小的漩渦,迅速藏匿起了自己的真身。海底雖無奇不有,但九頭妖卻十分少見,他仔細觀望了一圈,卻隻在那些妖精的眼裏看到畏懼與獵奇。不自覺自嘲的笑了笑,畏懼,是因他一出生便能戰勝洶湧的洋流和漩渦,獵奇,是因為他醜陋的九頭身。


    論靈力,初生的他似乎不必任何一隻妖高強,他能在漩渦中活下來,唯一的原因便是他想活。求生的本能大於對漩渦的恐懼,他並不怕漩渦,他有九條命,故而每一搏都是險招。


    相柳抬頭看了眼頭頂正在冰封的海麵,視力還未恢複,他隱隱約約看見一道白光。他想離開海底,這裏雖是他出生的地方,但從心底裏他覺得自己命不該屬於這裏,但海底的海妖們呢?他放低重心,慢慢沉到海底,忽然靠近一群強壯的海妖,為首的鮫人遊了過來。


    鮫人的頭頂有著一頭華麗絢爛的長發,如海洋中的海藻般,流動而柔順,散發出一種神秘而迷人的氛圍。眼眸晶瑩如水晶,閃爍著深藍或碧綠的色彩,宛如海洋的一部分,眸中透露著智慧和深邃,仿佛可以看穿人心一般。


    海底的小魚小蝦,一生可能會有很多個配偶,但鮫人族不同,他們極有靈性,對待感情十分認真,一旦認定便要竭盡全力對對方好,且一生一世隻愛一人,若其中一方死去,另一位鮫人也不會獨活。


    為首的鮫人靠近他,仔仔細細大量了一番,眼神中盡是不解與好奇,相柳已藏匿了真身,變做一個小孩模樣,鮫人笑了笑:“你若是真不想以真麵目示人,那倒也好,少了很多煩惱。不過你既已化作人形,為何不穿衣服啊?”隨即指了指相柳光溜溜的肩膀,裸露在外的皮膚盡是傷痕,讓人看了不免皺眉,感到有些反胃。


    相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還是這麽醜陋,一時不知所措,趕忙用靈力變化了一套素白衣衫裹住身體,他的五感還未完全恢複,有限的視力和聽力感受到的隻有嘲笑。


    那些是海底的惡霸,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在這就應驗了。這裏總有鮫人、巨蟹、鯊精一類的妖怪為禍一方,或許他們本性並不壞,但這片海域確實是軟柿子聚集的地方,自然也助長了他們稱王稱霸的雄風。


    相柳的身體輕輕顫抖著,比極寒的海水更寒冷的是黑暗中鋪天蓋地的鄙夷與嫌棄。刺骨的冰冷無處掩蓋,無處躲藏,絕望到他似乎覺得深海深不見底,越向前遊便會越冰冷,即使頭頂有陽光也無法追尋。


    他的細胳膊細腿控製不好海洋的力量,一個沒注意在水中失去平衡,東倒西歪,四肢胡亂撲騰著,迎麵而來的隻有更多的嘲笑。


    他覺得自己不該再掙紮出醜,應該隨著海水去到海底躲藏起來。就在他手臂放鬆之時,一隻極大,極粗糙的的大掌托住了他的背。


    “喂!老蚌,你幹嘛呢?別來插手!”那是一個暴戾的聲音,相柳打心底裏厭惡。


    托住他的妖沒有回應,不回應,便是最好的回應,眼見著施暴者丟了麵子,他這個出手相助的人卻有著更加高大的形象。


    相柳的眼睛並不好使,剛剛的漩渦太強了,以至於他痛的失去了知覺,筋脈間短暫的斷開了,但他能感覺到這隻大手在將它慢慢向上托舉,那道白色的強光逐漸清晰了起來,周身的海水也變得不那麽冰冷了。


    那隻手將他一路送到了冰洞的冰麵上,平生第一次,他有了這樣的感覺,不需要依托著海水,不需要克服從四麵八方而來的水壓,嗅覺漸漸恢複,他能聞到與海腥味不一樣的味道。


    相柳高興的抓住那隻手,那隻手卻將他推開。


    “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一起去這個新的世界,為什麽他不走呢?


    四周沒有人回答,視覺恢複,聽覺也漸漸恢複,他清晰的看到身邊是白茫茫的一片,萬山萬嶺皆是白雪皚皚。先前出來的冰洞已再次冰封,他使勁的想砸開冰層,但天寒地凍,四肢無力,隱隱約約的,隻能聽見冰層下傳來的辱罵聲。


    他是誰?他不知。


    他為何幫他?他不知。


    他為何不和他一起上岸?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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