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異對營救舊人類還是很上心的。他想,如果運氣足夠好,說不定還能救到一兩個認識的人。


    雖然這是非常低概率事件。


    但有希望總是好的。


    他先是參觀了夜神打造出的舊人類小鎮。


    那是一個被固定在白、藍、黑三色寶石結構裏的世界。


    周異透過黑寶石就能直接投影其中。


    小鎮隻有一條十字形的主幹道,街兩側是高矮不一的房屋,有的是九十年代的自建房,有的是2000年以後的電梯樓。迎街的是各種小商鋪,建材店、窗簾店、五金店、小賣鋪、洗車店、幹貨日雜、小餐館等。


    稀稀拉拉的行人,來去呼嘯的汽車,還有靈活穿梭的電瓶車,街上不時響起吆喝叫賣聲。


    熟悉的舊人類味道一下子就回來了。


    周異有些意外:“現在已經那麽多人了?”


    光是他看到,已經有幾十號人在這個小鎮裏出沒。


    “不多,目前小鎮總共有170個真人。”


    夜神依舊是那副身披白大褂、戴著眼鏡、盤發的工作打扮。


    她說:“另有300多人是我造出來的投影,用你們舊人類的話說,就是npc。”


    “進入這邊的舊人類很難識別出來,因為這些npc並不是呆板的假人,它們背後連接了外界的機電生命,由露米它們操作對話和行為。”


    “如果購買東西,就需要付錢,錢是需要通過參與我們研究工作獲取的報酬。如果沒有錢,就想要拿走東西,警察就會出現將其抓捕。”


    “要是不小心被車撞上,同樣會身受重傷,在醫院裏要躺很久,運氣不好也可能死在這裏,要等下一輪開放才能進來了。”


    “總之,舊人類社會不能做的事,這裏同樣不能做。”


    她露出一絲自得的笑容:“這裏是一個超真實的舊人類小鎮。”


    周異不由疑惑:“他們明明知道這裏是假的,還會願意來這裏嗎?”


    “願意啊。”


    夜神有些疑惑:“你不是舊人類嗎?為什麽完全不懂哦。”


    她看向前方。


    那裏有兩個男性舊人類正坐在馬路邊,他們喝著罐裝啤酒,看起來兩人聊得挺開心,臉上都帶著笑。


    “當過去永遠不可能重現,剩下的就隻有懷念和記憶了。”


    “播種者給他們製造出的意識牢籠,裏麵設計的都是開心和愉悅時。但時間一久,他們就能意識到不對勁,隻是無可奈何。”


    “就像是酒一樣,如果全是甜味,那就不是酒。必須有一點點苦澀,有一點點香氣,又有一點點迷醉和酸味,甚至還有辛辣感,那才是酒啊。”


    夜神一臉認真地說:“讓人喜歡的不僅僅是酒帶來的放鬆和忘記,也有它本身苦澀的那些部分。”


    “至少播種者在這方麵並沒有上心。”


    周異想起。


    夜神愛酒,好幾次都讓自己喝酒,然後她來品味自己的酒味意識碎片。因為是概念生命,沒辦法直接消化酒,所以就變成了這種奇特的間接嗅酒形式。


    周異看向街道上。


    一個女孩正在路邊放風箏,對麵的一個花甲老人在逗一條小狗,老人後麵,一個中年人正剝著一個白水蛋,正慢慢吃著……


    還有個頭戴生日紙帽的小孩,牽著媽媽和爸爸的手,一臉高興的樣子。


    這些都是舊人類。


    除去那孩子的父母——他們是機電生命投射出的npc,周異通過光核就能識別出來。


    注意到周異凝視那npc父母的目光,夜神說:“來這裏,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也可以完全不用來這裏,你知道的,這種事沒有強製。”


    “但最後他們還是願意到這個有缺陷、會失望、有可能諸事不順的小鎮來,而不是留在安全的另一側,獨自當主角。”


    “甜品吃得太多,也會想要喝點酒。”


    “大家都被困在自己的世界循環裏太久,渴望遇到其他人,哪怕結果可能並不好。”


    周異不語。


    他心想。


    自己似乎也一樣。


    十年死海遊獵,最終他還是離開那片舒適區,上岸改變。


    周異收攏思緒,看向夜神:“你之前說遇到了一些奇怪的問題,是什麽問題?”


    “那個啊,你知道,到這裏其實是舊人類意識體的投影。不是他們本體。”


    夜神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裏:“大量投影到了這個寶石構成的空間,會造成很大的壓力,因為這些投影需要和整個小鎮產生互動。”


    “比如說破壞了一塊磚頭,那麽就會產生一個相應的缺口。如果發生一起車禍,就會造成一係列連鎖反應。”


    “總之就是需要從底層構建好整個小鎮,包括每一塊石頭,每一粒沙子,都要符合原本物質側的真實特性……否則就會變成某個地方被破壞,然後裏麵是空的這種情況。”


    周異聽懂了:“也就是需要全套仿真的真實物理引擎,修複bug?”


    “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需要從機電城市那邊調取很多數據,然後進行逐步分層搭建,比看起來要難得多。”


    “和夢境不同,夢境可以完全不考慮這些,因為夢很短暫,而且本就精度不高。但舊人類世界複刻,就必須確保這些基礎的一致性,否則就是空中樓閣,沒辦法讓大家願意長期入住。”


    夜神在工作上表現出了高標準的自我要求。


    “不過這個是花費時間可以解決的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當前比較麻煩的事。”


    “這個小鎮上,誕生了一種不明怪物。”


    “怪物?”


    周異一愣。


    “嗯。你看吧。”


    夜神抓住周異的手。頓時周異獲得了她的視角。


    小鎮裏有許多人形影子,分別跟在不同的舊人類身後。


    有一個跟在那個有著npc父母的小孩身後,身體與那孩子形成一種虛化般的連接,就像是在吸取前者靈魂。


    另一個又在路邊那兩個喝酒男人身後,它同樣身體虛化,吸收著兩人的某種力量。


    這倆讓周異想起了《哈利波特》裏的攝魂怪。


    “它們是什麽東西?”


    “不確定。隻知道它們其實是一個整體,隻是可以同時出現在不同區域。”


    夜神也有點悶悶說:“這個模糊的意識體,也是我最近才發現的。它到處鬼鬼祟祟飄蕩,專門在舊人類身旁出沒,會吸收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意識碎片。也不知道是怎麽溜進來的,很古怪。”


    “其實我已經清理消滅過幾次了。”


    “不過沒多久,它又會誕生。”


    “小鎮怪物體內沒有其他東西,隻是各種意識碎片聚集而成的意識怪物。”


    “所以我懷疑是舊人類本身製造出的產物。他們在這裏,會產生非常大量的特殊意識碎片,加上彼此交流,會加快這一過程。”


    周異腦子裏蹦出一個念頭。


    難道是孵化出了夢魔?


    他當即叫來了滄海君,讓這位夢魔員工也進入投影小鎮。


    實地觀測了小鎮怪物之後,滄海君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


    “董事長,它們還不是夢魔。”


    “還不是?”


    “和夢魔有著一定的相似性……它是基於這個小鎮,基於這些舊人類誕生的集體意識,可以算是概念生命的雛形。”


    周異愕然:“這麽快就能誕生概念生命?還不是夢魔是什麽意思?”


    “董事長,您聽過一句話嗎?”


    滄海君正色道:“夢是清醒時的神話,神話是集體沉睡時的夢。”


    “最早的夢魔,隻是一個普通而脆弱的意識體。但它學會了造夢之後,就擁有了專屬的生存空間,這才有了夢魔。”


    “據我所知,最初誕生的第一個意識體生命,就是變成夢魔,才慢慢有了自我意識。夢魔是意識側最活躍的群體,通過不斷激發物質生命的想象和記憶,間接也促成了大量概念生命的誕生。”


    “眼前這個集體意識,就符合夢魔的曆史。”


    “它是這裏最早誕生的概念生命,也是鎮上所有舊人類的意識連接點。”


    滄海君臉上露出一絲少有的激動,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黑色的怪物:“在這裏,重現了世界之初,第一個概念生命誕生的情景。”


    “因為這裏完全封閉,有寶石提供的物質側,也有投影構成的意識側。意識和物質彼此互相作用,所以具備一個基礎世界的所有條件。”


    “沒想到能夠看到這樣的場景,真是幸運。”


    周異聽得有些懵。


    這是……夜神搞出了二次創世?


    還真是符合她對外宣稱的神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


    滄海君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小鎮怪物:“最初的概念生命,也是大聖靈的原型。隻是隨著時間推移,它會逐漸變成了沒有自我意識的意識流,就像是大號的死海主那樣。”


    “現在,理論上它是可以定向培養和更改的。”


    “董事長,如果能夠將它培養成一個強力的新生大聖靈,就能夠通過它,對地球大聖靈進行推動,甚至產生巨大影響!”


    “隻有大聖靈才能彼此互相作用,互相影響!這是大聖靈才能發揮出的作用!價值不可估量!”


    周異聽得摸了摸下巴。


    這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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