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聽完後比出大拇指:“來一件。”


    肖楚再次確定:“你真的要?”


    “這有啥?”


    “就是有一說一對吧?”


    國字臉漢子哈哈大笑:“那有什麽難的,我這人生來就是說話直接,因為這個得罪了不少人。嘴巴硬,說不得討好的軟話,這習慣怕是改不了了。”


    肖楚講道:“其實也有辦法,隻要不穿或少穿神賜新衣,這種情況就能緩解。隻是穿上後,就很難抗拒它帶來的種種改變。”


    “但如果長期不穿,它的力量也會逐漸變弱,甚至徹底失效。”


    “穿!我倒要看看,神靈給的衣服是什麽樣子。”


    “既然如此。”


    肖楚正襟危坐:“神賜新衣以穿衣人經曆為針線,編織出的自我外顯。”


    他翻出一疊紙張,拿了炭筆:“請將你從小到大的事,尤其是對你最重要的事都告訴我。越詳細,新衣效果越強。”


    方回擰起眉頭想了想:“我小時候記得比較清楚的,就是我爹。他在玻璃堡的玻璃窯當臨工,離家很遠,從那邊到我們的泥坎鎮有40公裏,坐驢車單邊要50菇左右。”


    “他為了省錢,都是走路回來,扛著在那邊買的糧食、布、鹽和糖要走大半天,差不多4-5天才回一趟家。”


    “我記得他穿了一雙很破的布鞋,走了太多路,腳上長滿水泡和老繭。”


    “他來回走一趟可以省100菇,能給家裏一個人吃一天的飯了。”


    說到這裏,這位方臉漢子笑了笑:“那時候我就想給他做一雙鞋子,要怎麽走都不會壞,而且不傷腳,穿著會很舒服的鞋子。我想要當鞋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不過他後來一直咳血,我10歲的時候他就死了。”


    “後來我媽跟著一個商人跑了,就剩我一個,就當鞋匠了。”


    肖楚將其記錄下來。


    “還要嗎?”


    “要,多一點。不過請務必真實,隻有真實經曆才能編織新衣。”


    兩人的對話持續到了深夜。


    記錄的紙張也越來越多。


    開頭方回還神色輕鬆,後來也變得有些眼神躲閃。


    這情況肖楚很熟悉。


    談及自己的過往,有開心的好事,也有不想回憶的壞事,壞事往往比好事要多得多。這也是編織新衣的難題,要讓穿衣人敞開心扉。


    “方哥,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


    方回的身體尺寸早已進行記錄。


    設計圖確定。


    打板紙樣也裁剪出來。


    肖楚開始鋪平麵料,根據紙樣進行裁剪。


    整個過程中,他心如明鏡。


    此時那位神靈的力量籠罩著這裏。


    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得到了神力的加持。


    第一次被神靈關注時,他才和陳茵成親。雙喜臨門讓他既興奮又感激,感歎自己如此幸運。


    神靈像是一隻擁有巨大翅膀的無頭鳥。


    它在肖楚頭腦裏浮現。


    ——你願意接受我的力量,替我製新衣麽?


    肖楚欣喜若狂,還以為是自己的裁縫技術得到了上天認可,連神靈都要自己給它做衣服。


    他很快知道自己想錯了。


    神靈是讓他為世間人製新衣。


    肖楚感覺十分疑惑,為什麽要為眾生製衣?


    後來他壯著膽子詢問。


    神靈給出了答複。


    ——為了記載。


    “神靈大人,是用衣服記載穿衣人嗎?”


    ——無錯,我在撰寫《眾生之書》,每一件衣服都是穿衣人的曆史。生命會消亡,但記載可以長存不朽。所以我必須確保,這些記載足夠真實。


    神靈在寫一本書。


    每個穿衣人都是書裏角色,有著屬於自己的一頁。


    新衣完成後,肖楚將其帶給方回試穿。


    方回很滿意,當天就穿著這一件淺褐色輕薄外衣,拉著肖楚走上街頭。


    他一出現就變成了人群關注焦點。


    對此肖楚見怪不怪,但方回卻一臉新鮮。


    好幾個人過來打招呼,對方回表示好意,還有一個大膽女子過來自我介紹,告訴他自己待會兒想要去亞龍灣散步。


    方回當場就和那女子一起走了。


    傍晚他才回來。


    方回有些鬱悶地說:“有時候話太直接也不太好。”


    肖楚問:“你說什麽了?”


    “就是她問我,她好不好看,我就實話實說,說她長得一般,但身材好。然後她就不高興。”


    “然後呢?”


    “然後她就走了。”


    “沒了?”


    “還有。”


    方回揮動雙手:“然後我就追了上去,好說歹說了一下。後來她又覺得我有點下流。”


    “為什麽?”


    “我不知道,反正她先罵了我一頓,然後我們在那邊的蘑菇屋睡了。”


    “啊?”


    肖楚震驚:“進度這麽快?”


    方回歎氣:“後來我才知道,我還是不經意就說了謊話,為了讓對方高興。結果瑪緹——就是那個女人,她聽到我內心的聲音,因為我覺得她身材好,很有吸引力,有那種感覺,想和她睡覺。”


    “結果她就和我睡了,還說如果她下次活著回來,就和我結婚。”


    “那你鬱悶什麽?”


    “我鬱悶的不是睡了這件事,是她是掠賊頭子啊,她說要幹一票大的,然後洗手不幹和我過日子。”


    肖楚愕然:“那個姑娘看起來雖然有些狂野……但也不至於是掠賊吧?”


    “問題她就是啊。”


    方回一臉苦澀,從製冷箱裏摸出一根冰棍啃著:“現在劫掠團不少都在轉型,因為這兩年戰爭已經改變了形態。”


    “機電城市的海陸空軍隊,像是不要錢一樣批量製造,空中無人機,地上機器狗,死海裏的戰艦,隔著幾十公裏就能摧毀一座城市。”


    “後來機電城市和我們公司幹上了,先被公司高層剿滅了來犯的一整支部隊。然後我們這邊又投彈,把發條城給轟平了……瑪緹說,現在東大陸的各劫掠團都意識到,時代變了。”


    “戰爭強度已經提升到了光核級和集團作戰。空中大量飛艇和戰鬥滑翔機,海麵上則是越來越多的機電船隻,在針對剿滅劫掠團,她們生存空間已經越來越小。”


    “她不是一個好人,但我就是喜歡她,她和我一樣看對眼什麽都說,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唉,她是一個好女人,但不是一個好人。”


    方回有些煩躁地嚼碎了冰棍:“你說這可咋整?”


    肖楚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隻是一個裁縫。


    也沒有和女掠賊睡過覺。


    肖楚想了想:“遵循你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我不知道怎麽才是對的,但自己做出的選擇,總歸是不容易有遺憾。”


    方回當場一拍桌子,往外狂奔。


    兩小時後。


    他滿頭大汗地回來:“我把她給舉報了,公司已經把她控製起來了。”


    肖楚比出拇指:“大公無私。”


    “不是。”


    方回擺手:“公司把她抓起來,她就不會回船上去了。不回船上,就沒有生命危險,我打聽了,公司這邊坐牢也可以出來活動。參照過去的戰俘待遇,也可以戴罪立功。”


    “……”


    肖楚絞盡腦汁,勉強說:“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公司效率很高,遞歸市的數據中心已經完成比對,確認瑪緹為e級劫掠團「偷油婆」的首領,她們主要搶的東西是油和糖。現在這兩種資源可是硬通貨,既可以用作食物,也可以作為浮遊心髒的能源。”


    方回灌了一口水說:“不過他們不是在海上搶劫,而是專門在陸地幹活,在一個個糧倉下挖洞,一點一點地偷油和糖。她們買通當地測量員和庫管,每次隻偷一點。”


    肖楚聽得大開眼界:“公司怎麽處置她?”


    “因為犯案地並不在發展聯盟境內,所以決定不予處罰,不對外公開,但需要長期查看。”


    方回笑道:“這事被袁通部長得知後,他特招了瑪緹,讓她組建專門的防盜技術團隊。就是瑪緹對我很不爽,罵我是叛徒,但我也向她解釋我的想法,總比她死在外麵強。”


    “那倒是可喜可賀。”


    肖楚鬆了口氣。


    神賜新衣倒是幫到了方回,認識了一個他喜歡的人。


    光納種們對神賜新衣趨之若鶩,就有這方麵原因。


    由於光納種生育率低,本身警惕心高,互相提防,難以組建穩定的伴侶關係,更不用說建立家庭了。


    另一方麵,光納種們——尤其是有智慧的,它們也渴求一個穩定而強大的領海主去投靠,但苦於沒有途徑。


    神賜新衣卻能解決這兩個問題。


    身披新衣會讓光納種變得可信,周圍人能聽到它們的真實心聲。對領海主或者城市的管理者而言,這是最重要的。


    ……


    隨著夏日缺水嚴重,持續有棉麻地的人搬過來,裏麵就有認識他們夫婦的。


    有天,公司高層之一的曹大元找了過來。


    “肖裁縫,董事長請你過去。”


    肖楚有些忐忑地進入了翡翠城3101號。他心裏知道,神賜新衣的事還是瞞不住了。


    這時他腦子裏忽然聽到神靈的聲音。


    ——周異如果問起我的事,你如實告知即可。


    ——不用擔心,他並非敵人。


    肖楚心裏驚訝。


    難道董事長和神靈是認識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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