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趴在桌上,眼睛看著某處走神,不知道以他現在的能力,去銀行能貸多少錢,但他還欠著一身債,真的還會有地方願意借他錢嗎?康鵬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這麽肆無忌憚地要挾他吧。徐昀杉想著想著,竟然有點犯困了,剛閉上眼睛,就聽到開門的聲音。徐昀杉瞬間清醒過來,抬起頭,晏廷從外麵走進來。“怎麽了?”徐昀杉問。晏廷指著眼角:“這裏妝花了,給我補一下。”徐昀杉順著晏廷手指看去,那一塊的妝脫了,大概是剛剛袖子蹭的。徐昀杉往邊上挪了挪,讓晏廷坐過來,拿起化妝品往他臉上擦。剛拍過哭戲,晏廷眼圈還有點紅,睫毛上也是濕潤的,補妝之餘,徐昀杉又有些愣神,想到剛剛晏廷拍戲的場景,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盡管這場戲的背景變了,許帆打架的理由僅僅是在家壓抑太久,又被旁人挑釁,但晏廷卻將他詮釋了出來,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以為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他有點好奇,晏廷拍這場戲的時候在想什麽?“幹嘛一直盯著我。”晏廷忽然開口,眼睛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他戲謔地看著徐昀杉,“被我的演技迷住了?”“……為什麽哭。”徐昀杉順嘴問出心中的想法,又察覺這話說得有些突兀,補充道,“劇本裏許帆沒哭。”“嗯,我自己加的。”晏廷道,他仰著頭,像是在回味剛剛那幕戲,“就是感覺,他應該挺想哭吧,成長在那種環境下,受那麽重的傷還隻得到一頓罵。”徐昀杉沒說話,補好妝後收起化妝品。“不過這是我自己的想法,還得看後麵吳導怎麽剪,不給特寫的話也看不出來。”晏廷說完,看著徐昀杉,問,“你呢?那個時候哭了嗎?”徐昀杉一愣,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時候,回道:“沒有。”晏廷撇撇嘴:“也是,氣都氣的半死了,也不肯說到底為什麽。”“說了又怎麽樣?”徐昀杉抿抿唇,“過去這麽久了,你還糾結什麽,扯平不好嗎?”他一點也不想再去回憶那時候的事情,當初也有過一段很痛苦的時間,過去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慢慢淡忘了,卻因為晏廷又一點點記了起來。難道要他現在告訴晏廷,那些話他都聽見了,因為被傷了心才動的手,可那些話晏廷自己都忘記了。如果告訴晏廷之後,得到的是晏廷毫無誠意的道歉,那他情願誰都不要再提起這些。而且說不定,連道歉都沒有,隻有無情地嘲諷和鄙夷。晏廷看了徐昀杉半天,妥協地歎了口氣:“扯平就扯平吧,那你是不是能對我態度好點兒。”徐昀杉:“我對誰都一樣。”“你對別人頂多是冷淡,對我就像見到仇人似的,以前就是這樣。”晏廷語氣裏帶著絲絲委屈和困惑,“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至於這麽討厭我嗎?”“……”徐昀杉低垂著眼睛,情緒全藏在沒有表情的麵孔後。好半天,他才悶聲回一句,“知道了。”之後的幾天,劇組一直忙碌不堪,四處跑場地拍戲,劇組成員也累得夠嗆。徐昀杉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除開工作,其餘時間拚命地畫畫。他畫了好幾年,畫功見長,微博號也小有名氣,但價位一直沒變過。這次,他抱著忐忑的心情漲了點價,粉絲的反饋竟沒什麽影響,這讓他鬆了口氣。雖然漲價後賺的錢也遠遠不夠,但好歹畫畫的動力提升了。這天早上,徐昀杉收到何穆之發來的消息。-今晚過來嗎?徐昀杉怔了怔,這才發現已經周五了。最近工作太忙,他有一段時間沒去醫院看望何穆之,隻在微信上聊過幾句。以往不管多忙,每周五晚上,徐昀杉一定會空出時間去看何穆之。但今天的戲安排在晚上拍攝,徐昀杉思考了一會兒,回了個消息過去。-下午來。吃完午飯,下午短暫收工,徐昀杉跟吳邱楓打了聲招呼,往何穆之醫院趕去。第21章 徐昀杉到醫院時,何穆之正跟護士聊著天。相比之前,何穆之又瘦了一些。因為長期貧血,他的皮膚很蒼白,在陽光下幾近透明,寬大的病號服穿在身上,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見徐昀杉到了,他又跟護士說了兩句,護士便離開了房間。何穆之挪了挪帽子,招呼徐昀杉過來坐,自己則合上電腦放到一邊。有以前的經驗,何穆之入院時就把頭發剃了,此後每日變著花樣戴帽子,光帽子就能堆滿一個抽屜。雖然他說戴帽子是為了保暖,但大家都知道,大熱天的哪需要保暖,隻是想挽回一下自己的顏值罷了。徐昀杉坐到床邊,看見床頭櫃上堆著的帽子,有些甚至標簽都沒剪:“怎麽這麽多?”“有個人昨天送來的,這還隻是一部分,櫃子裏還有呢。”何穆之說著,拿起一頂翻看著欣賞,笑道,“這人品味還挺不錯,你有沒有看中的?隨便拿。”徐昀杉:“……”何穆之是完全的樂天派,從徐昀杉有記憶開始,就沒見他傷心難受過,即使化療到喝水都吐的時候,也還帶著一臉笑。他看起來心情真的不錯,對隨手拿的帽子很滿意,拿起來換掉了頭上的。“這段時間很忙吧?”何穆之問。徐昀杉“嗯”了一聲,解釋道:“這幾天劇組安排滿,沒時間來看你。”何穆之無所謂道:“有時間也沒必要來,又不需要你做什麽,還不如多休息會兒。”徐昀杉看著何穆之,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不好的情緒,但那張虛弱的臉足以說明,他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沒錢給何穆之找護工,自己也沒時間來照顧,何穆之在醫院一直自理生活,治病也隻能獨自一人。因為這個病,何穆之對飲食要求很高,但沒人做飯,也沒人送飯,他隻能吃醫院食堂的食物。身為一個病人,何穆之卻比一些前來照顧病人的陪護還忙碌,能到現在還活蹦亂跳,全靠良好的心態撐著。徐昀杉抿了抿唇,心裏有點悶:“等這陣子忙完,我會常來的。”何穆之擺擺手:“你就每周來一次,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就行了,忙完了就多出去社交社交,劇組裏應該不少人吧,就沒相中什麽男男女女的?”“……”怎麽又扯到這事兒上了。徐昀杉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何穆之歎了口氣,無奈道:“你說你,怎麽在感情上就這麽呆呢?”“……你吃午飯了嗎?”徐昀杉問。何穆之道:“還沒,你去跟我買?”“嗯。”“給我買點兒有味道的。”何穆之道,“喝了幾天白粥了,嘴饞。”話是這麽說,但何穆之現在還在住院治療,很多東西不能吃,味道太重還容易吐,粥是最穩妥的食物。徐昀杉將白粥換成黑米粥,帶回來時,何穆之臉色變了變,但還是老實接下了。何穆之坐床上喝粥,徐昀杉則在床邊發呆,這一層樓病患不少,因為都是一個科室,有些患者病情相似,剛剛一路走來,他聽到不少嘔吐的聲音。他看何穆之一眼,何穆之正專心致誌地舀一勺粥喂進嘴裏,吃得很慢,但好歹沒有吐出來。徐昀杉垂下眼,手輕輕攥了攥。兩人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何穆之從來都是自己照顧自己,但在家裏出事之前,他一直被照顧得很好。媽媽一有時間就會陪他,還會親自給他做飯,沒空的時候,也會聘請專門的阿姨,裏裏外外伺候好他。那時候,哥哥也不用擔心沒錢治病,不用為了掙錢買藥拚命工作……眼前忽然闖入一根粉紅色的棒棒糖,徐昀杉回過神,視線聚焦在那根棒棒糖上。“拿著。”何穆之道,“以前那種找不到了,這是升級版。”徐昀杉愣愣地接過來:“……幹嘛突然給我這個。”何穆之笑笑:“這場戲已經拍了吧?”徐昀杉聽懂他的話:“嗯,第一場就是。”徐昀杉將糖放進嘴裏,原來那糖的味道已經不記得,沒法跟現在的對比,但現在這顆也格外甜。“其實當時我看到了。”何穆之道,“但是我沒有出去。”徐昀杉專心致誌吃著糖,看那場戲的劇本時,徐昀杉就猜到了,劇本上的內容和那時候發生的事幾乎一樣,連對話都沒有改變。何穆之居然將那時的話原封不動地記下來了。“你那個時候太小了,大概不知道,當時媽媽的狀態已經很差了。”何穆之說,“何鴻把公司打理的一團糟,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媽媽每天焦頭爛額,在我這裏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那個時候找到了可以配的骨髓,但是是個快七十歲的老人,身體很不好,媽媽去求了很多次,那家人還是沒有答應。”何穆之道,“後來還發生了很多事,你也知道,何鴻一直想跑,又想要錢,於是幹脆耍無賴,好幾年家裏都亂成一團,我雖然經常在醫院裏,不知道具體細節,但看媽媽每次來的模樣也能猜個大概。”“……”徐昀杉沒說話,嘴裏的糖沒那麽甜了,他輕輕將糖咬碎,才終於嚐到甜味。何穆之看向徐昀杉:“這個劇本可能有很多跟真實情況有出入,但我已經盡我所能地把我看到的寫了進去,裏麵很多事情都是你真正經曆過的,對嗎?”徐昀杉很輕地“嗯”了一聲。“拍的時候,你有沒有看看?”“有時候會看。”“都看看吧。”何穆之道,“我想讓你看這場戲。”徐昀杉抬頭,朝何穆之看去,何穆之的視線也落在他臉上。“我希望你能正視自己,昀杉。”何穆之看著徐昀杉的眼睛,道,“我希望你能知道,你沒有任何錯。”-徐昀杉回到劇組的時候,夕陽將落不落,天空的晚霞呈現橘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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