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遠大師最近很忙。


    雖說謝施主沒有光顧寶德寺,但她手底下的徒子徒孫,時常前來。


    不對……


    阿彌陀佛。


    智遠大師忙糾正自己,謝施主不是佛門中人,沒有徒弟。


    但那些人……與謝施主委實太過相像,分明用的都是一個路數。


    那個段大郎不間斷地將藥材送來寺中,藥丸做壞了,他也不心疼,幾位老太醫要什麽,他就給什麽,絕不含糊,眼看著藥渣丟棄那麽多,智遠大師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幹脆帶著幾個小沙彌,每天過去幫忙。


    若是看到哪個藥童做事不仔細,智遠大師就站在一旁不停地念經。


    出家人,不能打人,也不得罵人,就隻能用念經的法子來度人。


    別說這個法子還真的不錯,之後的藥渣就越丟越少了,不過智遠大師也有羞恥之心,看到火候差不多,也不敢逼迫得太緊……


    直到那個叫趙仲良的施主住到了寺裏,天黑下來之後,趙施主就找到他,請他幫忙排解心中戾氣。然後,趙施主開始說邊民的一些事。


    邊塞缺醫少藥,經常會求助一些“巫醫”,他曾看到一個孩子,被活生生放血而死。還有人得了熱症,就被傳患了瘟疫,被趕去山中。


    趙施主說完這些,心中的那些鬱結不知道能不能消散一些,但智遠是真的睡不著覺了,然後他就又出現在製藥的院子中。


    謝玉琰道:“這些日子辛苦大師了,大師莫要怪罪,委實是沒有旁人能擔起這個重責。”


    “這佛藥非同小可,幾種藥丸,需要對邊塞常見的病症有效用,除了大師,交予誰我都不放心。”


    佛藥本就是要送去寺廟的,換成誰來催促,確實都不合適。


    智遠大師歎口氣,可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他一個和尚。


    謝玉琰接著道:“佛藥送走了,大師也就不用太過辛勞。”


    說起這個,智遠大師又想念經了,佛藥隻是送出去一些,若是有了效用,以後要做的更多。


    佛藥名聲越響,他肩膀上的擔子越重。


    “那個人,謝施主什麽時候帶走?”智遠大師道,“貧僧還要施粥五日,謝施主還要早做打算。”


    謝玉琰道:“那就五日,都聽大師的安排。”


    智遠大師隻覺得心很累……分明都是謝施主逼迫他做事,何來聽他安排?


    靜謐了片刻,智遠大師忽然想起:“慈雲庵最近在做些什麽?”


    謝玉琰指了指趙仲良等人離開的方向:“方才運去寺中的布帛,都來自慈雲庵。”


    原來也沒閑著。


    智遠大師莫名的輕鬆了些,雖然他知曉,這是不應該的。但隻要想想,寺中的沙彌們沒有被逼著染布,他當真是歡喜。


    沒有慈雲庵,這些活計,難保要落在他頭上,他偏偏又不懂得拒絕。


    “其實我還欠慈雲庵的銀錢,”謝玉琰道,“上次在汴水河上做水陸道場的香火錢還沒給。”


    智遠大師一驚,居然有人比他還慘。


    謝玉琰道:“大師有沒有想過將寺中的銀錢借出去,得來一些息錢,可以用來救助更多孤兒和流民?”


    智遠大師不禁怔愣:“放錢是……朝廷不允許的。”


    “可能會有變化,”謝玉琰道,“大師不如提前做些準備,若是朝廷有這樣的新政,大師手中也得有銀錢能借出去。”


    通過檢校庫向外借銀錢,本就是前世施行的事,她不過提前了幾年。


    寶德寺賺到了銀錢,以後也許就能自己製“佛藥”,她也不需要花費太多銀錢支撐。


    智遠大師仔細思量:“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提醒。”


    謝玉琰點點頭:“等改日得了空,我再去寺中聽主持大師講經。”


    智遠大師行了佛禮,帶著沙彌告辭離開。


    謝玉琰上了馬車之後,柳四娘不禁驚疑:“智遠大師真厲害,居然走得那麽快,轉眼就要看不到人影了。”


    於媽媽不禁想笑,大師這是怕她家大娘子,跟著他一同前去寶德寺。


    “走吧!”謝玉琰道,“咱們得早些回城。”外麵不那麽安全。


    ……


    謝玉琰馬車漸漸走遠,片刻之後,從官路兩邊走出幾個人。


    其中一個道:“老爺不準咱們動手……其實方才隻要我們合力,就能綁了那女子。”


    “到時候,再用她去換郎君,不就都成了嗎?何須大費周章?”


    另一個人麵色陰沉,正要說話,聽到一陣馬蹄聲響,幾個人立即又縮了起來。


    官路上一隊巡卒策馬奔馳,馬蹄激起了一團塵土,直到那些人遠去,幾個人才敢抬起頭。


    為首的人道:“若是剛才動了手,剛好被巡卒圍上,別說將人帶走,我們也得落入官府手中。”


    “你還沒看出來?正因為那謝氏出了城,官府的人才會在周圍巡視。老爺謹慎有他的道理,真的那麽容易進城救人,何須在此徘徊?”


    “說不得那女子,就是官府丟出的餌,隻等我們上當。”


    幾個人聽得這話,紛紛低下頭。


    “走,”領頭的吳二道,“我們將情形稟告給老爺。”


    他們就是因為聽到消息,官府在四處抓捕郎君,這才趕到汴京城外,但一直都沒敢進去。


    沒摸清楚情形之前就行動,很可能都要折在其中。


    “侍法者不是在嗎?”終於有個人忍不住道,“她居然沒有救郎君?教中人愈發不將咱們吳家放在眼裏。”


    吳家這些年被打壓,吳老爺在教中早就沒了話語權,否則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親自來救人。


    吳二不說話,眾人也不敢再多言語。


    幾人走過林子,又爬過一座山,這才到了落腳之處。


    院子裏飄出一股肉香,幾個人互相看看就知曉,這是老爺在款待那個送信的楊寬。


    “這人連著吃了好幾天肉,還沒吃夠。”吳十忍不住道。


    吳二冷眼看過去:“你知曉什麽,老爺這是在試探他的身份。一個流民頭頭,他懂得些什麽?不就是吃喝和銀錢?他越是粗俗不堪,老爺就越放心。”


    幾個人說完話,向院子走去,就像他們預想的那般,吳老爺為了款待楊寬,讓灶房做了許多飯食。


    楊寬正吃的滿嘴流油,他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然後貪婪地拿起了酒壇子擺在自己麵前,又再喝了一大口酒,他才開口道:“不是我要的多,你們這個活兒,弄不好就要沒了性命。”


    “咱們就明說了吧,豈止是官府在抓他,你們在城裏的人,也在盯著他,恨不得將他丟給衙門,這樣汴京城也就安生了,巡卒也不會再四處搜捕。說白了,你們啊,是被人丟棄了。”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四合如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霓並收藏四合如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