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想起自家兒子的婚事就一陣發愁。


    可能是兒子從小到大太過順利,無論是求學還是入仕,都沒有讓她傷過神,她還沒反應過來,就都妥當了。


    世上事,到底是沒有十全十美的,這些事都如意了,就會有別的難題擺在麵前。


    譬如,兒子遇仙那樁事,大家茶後餘談都誇讚說晏哥兒不一般,以為這有多難得,其實不知曉,她天天擔憂的不得了,生怕兒子因此癡迷修道,哪日離開家去道觀再也不回來了。


    以至於家中多本道經,她都要心慌,暗地裏更是恨上那所謂的仙人,那麽多人不好找,為何偏偏來尋她的兒子?


    晏哥兒那次從山中回來之後,就都變了,整日坐在那裏不知想些什麽,隔三差五就又跑去林子,每次都垂頭喪氣地回來。撿回來一隻狸貓,從此之後就親自喂養,去哪裏都要帶著。


    外麵許多人也猜測“遇仙”是假的,她沒親眼所見,但她知道是真的,因為那樁事確實在她兒子身上留下了痕跡。


    難不成這就是人家說的,有得必有失?


    好事找到了晏哥兒,晏哥兒也必須承受相應的磨難。


    林夫人正想著,就看到老爺的轎子停在了門口,她立即迎出去,不過眼睛卻沒有落在王秉臣身上,而是向遠處張望。


    “晏哥兒呢?人去哪裏了?”


    小廝忙道:“郎君在後麵呢,這就到了。”


    話音剛落,林夫人就瞧見了王晏和賀檀,她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王晏和賀檀下馬向林夫人行禮。


    “母親。”


    “姨母。”


    “好,”林夫人仔仔細細將兒子和外甥打量了一番,這才道,“平平安安回來就好,整日在外麵,當真讓人擔心壞了。”


    等王秉臣先進了門,王晏和賀檀這才一左一右圍著林夫人往前走。


    林夫人早就讓人燒好了熱水,準備了幹淨的衣衫,隻等著他們梳洗完,再一同用飯。


    王晏回到屋中,先瞧見了桌子上擺著的幾個匣子,那是正旦時家中給他置辦的物什,因為他不在家,幹脆就堆進了屋。


    屋子裏其餘地方,還一如從前。


    沒有立即梳洗,王晏向桑典看去,桑典會意道:“剛剛進了院子,就跑不見了,依我看……它……”


    桑典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一隻毛茸茸的東西突然從窗台上跳下來,肉肉的爪子踩上了桑典的靴麵,兩隻大大的眼睛盯著桑典看。


    桑典有種背著說人壞話,卻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


    這一路上,狸奴都跟著謝大娘子,不過大娘子準備換船的時候,狸奴一下子就蔫下來。


    這隻狸奴,最討厭的就是坐船,就算船行得再穩,它也要吐好幾次。


    謝大娘子舍不得折騰它,幹脆讓它跟著郎君先回王家。


    所以這次……狸奴不是回家,而是借住。


    瞪了桑典一會兒,狸奴這才大搖大擺地走進王晏屋子,找到它的毯子,一屁股歪了上去,開始眯著眼睛舔舐身上的毛發。


    不知是不是錯覺,桑典總覺得狸奴自從跟著謝大娘子之後,就愈發趾高氣昂起來。


    照這麽看,如果有一天他們跟了謝大娘子,在王家是不是也能高人一等?


    王晏打開架子上的瓷罐,裏麵果然有備好的肉幹。即便他不在家,府中也會為狸奴準備好吃食。


    王晏拿出一塊遞給狸奴,狸奴聞了聞,舔了舔舌頭,在吃與不吃之間徘徊了一會兒,雖然對那肉幹有些不滿,但礙於沒有在大娘子身邊,沒有更好吃的小魚幹,隻好勉為其難地叼了過來。


    “莫要瘦了,”王晏看向狸奴,“讓她看到了心疼。”


    然後他站起身開始梳洗,換上衣服之後,小廝見王晏身上少了玉佩,想要詢問卻最終沒敢開口,隻得又去取一塊來。


    “不用了,”王晏道,“就戴我拿回來的絡子。”


    絡子上應該再穿一塊玉才好,不過她沒有準備,就先這樣戴著,什麽時候她覺得該添東西了,也許就會給他買來。


    屋子裏王晏還在換衣服,外麵桑典已經被桑植、桑吉圍住。


    “大名府都發生了什麽?”


    “郎君這次回來,怎麽好像與從前不一樣了?還挑東西戴……”從前郎君從不在意這些。


    “你之前不是寫信說,狸奴不回來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桑典伸手捂住了嘴,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仿佛無論如何也不能泄露郎君的秘密。不過眼睛裏卻滿是得意的神情,許多事隻有他一個人知曉,那種感覺別提多美了。


    其他人想要弄明白?那就慢慢來吧,到時候不要驚的眼睛掉在地上就好。


    林夫人坐在屋子裏,與賀檀說話。


    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晏哥兒的身影。晏哥兒穿了身新袍子,腰上還墜了條絡子,看起來格外的精神。


    “真是難得,還打扮起來了。”林夫人笑著道,她能確定,晏哥兒的那條絡子不是從家中拿的。


    她就這一個兒子,他的穿戴從來都是她一手操持,家中都有什麽她再清楚不過。


    想到這裏,她又好好看了看兒子,怎麽好似少了塊玉佩?


    林夫人想問,最終卻還是沒能開口,孩子大了,不可能事事都與她說。


    王晏和賀檀規規矩矩給王秉臣和林夫人磕了頭。


    好久沒歸家,自然要行大禮。


    “快起來吧!”林夫人滿臉笑容,將手中的荷包遞給王晏和賀檀。


    剛做完這些,王秉誠和王崢父子也到了。


    “人齊了,剛好開宴。”


    王秉臣在家一向嚴肅,不過事事也都聽夫人安排。


    王晏才到家中,王氏族人就要上門,都被王相公都擋了回去,直言今晚家中不留旁人,就是一家聚在一起吃頓飯。


    席間賀檀不時地瞥向王晏,發現王晏幾次視線都看向屋外,不用琢磨就知曉他在想誰。


    賀檀直想與姨母說清楚,早早將人迎娶回家。若是能夠如此,後半輩子,必定母慈子孝。


    “在想些什麽?”林夫人看向賀檀,“都到家了,朝廷的事不思量也罷。”


    賀檀還沒說話,林夫人又道:“在想多難的事?眉毛都跟著皺起來了。”


    賀檀跟著笑道:“是不容易。”不過不容易的人不是他,而是王晏。


    宴席過後,王秉臣看向王晏:“跟我去書房一趟。”


    林夫人早就知曉父子兩個定要單獨說話,她一直攔著,是想要晏哥兒好好吃頓飯,現在……也就隨他們了。


    王晏走進屋,轉身將門關上。


    就聽王秉臣已經開口道:“你在朝堂上說那些話,是想要做什麽?想要與官家提大名府石炭的買賣?”


    將大名府的案子引到了國庫空虛上,還能是要說什麽?自然是如何讓朝廷賺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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