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比賽,穆於簽了羅軍的俱樂部,隻簽了半年。因為曲盛說如果半年後他沒能升到職業三段,也不必在羅軍俱樂部裏蹉跎。簽了俱樂部,羅軍就著手幫他安排賽事。好在大四課程不算多,輔導員知道他要比賽,批假也很痛快。羅軍猶豫道:“你不想麻煩師父,本質上也是因為你沒把自己當他徒弟,你老覺得自己資質不夠。師父提的條件是苛刻了點,但他要是沒對你給予厚望,也就不會提出來了。”羅軍認為就算穆於沒能在半年裏達到要求,曲盛也不會真把人逐出師門的,不過都是氣話而已。穆於笑道:“我知道的,師父都是為了我好。”半年內雖然升到職業三段很難,但也不是不可能。這是曲盛給他的考驗,也是讓他邁過心頭那道坎的機會。穆於參加的第二場比賽叫春城挑戰錦標賽,在北市國際圍棋中心舉行,那是一個現代化的場館,設有特別區域,以屏幕直播供觀眾觀看比賽。參賽之前,陳路和江萊都沒有空閑,穆於手中的觀賽票送不出去,便把票拿到棋社,讓有興趣的孩子們可以來觀看比賽。因為票數有限,幫忙分發的老師設立了一場比賽,優先勝出的孩子們能夠獲得觀賽票。穆於對此沒有異議,甚至有些害羞,他覺得自己的比賽過程可算不上什麽獎勵。羅軍臨時抽了一天來觀賽,拿的也是穆於給的票。座位號是連在一起的,他們這一排拿的應該都是穆於給的票。羅軍按著座位號尋到自己位置,那排坐了好幾個隻有十多歲的孩子,另有一個成年女性看管著他們,瞧著像是中小學生來參加課外活動。因為人員組成過於特殊,令坐在其中的年輕男人異常顯眼。羅軍忍不住將這男人看了又看,心想穆於竟認識這樣的朋友,不管是長相或是身材都相當優越。男人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扭過頭來,就在羅軍以為對方不會同他搭話時,對方主動道:“你也是穆於的朋友?”羅軍摸了摸下巴:“朋友算不上,我是他師兄。”男人尊敬地同他握了個手,他說他是穆於的朋友,名叫周頌臣。比賽還未開始,兩個人閑聊了起來。不知為何話題就轉到李蟄身上,周頌臣說穆於跟李蟄好像吵了架,不知和好了沒有。關於李蟄的事情,羅軍也是知道的,他歎了口氣:“李蟄這小子,當初穆於進星路棋途好像就是他給推薦的,兩個人可能因為這事在鬧別扭呢。”周頌臣隻聽了幾句,就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由從鼻腔深處發出冰冷的哼笑。羅軍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詫異地望向周頌臣,這樣不友善的聲調,不該是眼前這個彬彬有禮的男子會發出來的。周頌臣有心要社交時,總會維持一種討喜的假麵,但想到李蟄做的好事,險些沒端住形象。好在比賽開始,屏幕上顯出穆於的身影,他們默契地停止閑聊。場館裏冷氣開得足,穆於穿了件白色的外套,毛毛的領口貼著他的臉頰,將他柔軟的輪廓掩去些許,顯得麵部更小巧了些。哪怕在嚴苛的攝像頭下,也不見穆於麵部變形,倒是極為上鏡,賞心悅目。羅軍餘光裏瞧見周頌臣身體稍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屏幕,仿佛一眼沒能看見,穆於就會從那屏幕上溜走一般。然而下一秒鏡頭切換,給到了對手身上,周頌臣便靠回椅子上,肢體語言表現得相當直白。羅軍有些不明所以,這人怎麽看著不像穆於的朋友,反倒像某種狂熱粉。周頌臣不知身旁的羅軍已經給他冠上了狂熱粉的頭銜,他目光緊鎖屏幕。他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沒見穆於了,官司一結束,穆於就同他說兩清,險些將他氣笑。兩清?他們之間兩清得了?就算他不想兩清,可穆於不回消息,不發朋友圈,不去學校,周頌臣沒有任何辦法。比賽中的穆於看起來與往日不同,每一步棋都顯得深思熟慮,專注冷靜。周頌臣下了一段時間圍棋,他能看出穆於展現了驚人的策略和技巧,成功地預判了對手的走法,還巧妙地利用了對方的弱點。羅軍觀賽時不是一個安靜的人,他不時對穆於的下棋步驟作出點評,最後驚訝感慨道:“以小師弟進步的速度,說不準明年就能參加圍甲。”周頌臣眉眼微動:“那些比賽都能現場觀賽嗎?”羅軍回答道:“不是每場比賽都能觀賽的,不過到時候電視上應該會有轉播,可以在上麵看一看。”“你要是想多看幾場,問穆於要票不就行了?”羅軍隨口道。周頌臣卻安靜了下來,久久未答。曾經穆於將比賽票親自送到他家中,甚至幫他規劃好最便捷的乘坐公共交通的路線,屢次在微信上提醒他觀賽時間。最後周頌臣為了柯羅實習麵試,沒有去看那場比賽。對那時的周頌臣來說,一場結局是輸掉的比賽遠不如實習機會重要。不過是場大學生的業餘比賽,沒有任何觀賞性與價值,他為什麽要去看。而如今,手中的觀賽票是他花了大價錢才從一個棋社的學員家長手中購入。舊日棄之敝履的機會,現下便要付出代價才能得到。隻是這一次能用金錢解決,那下一次呢?穆於要同他兩清,不可能再將門票贈予他。不過那又如何,想要的東西就要主動去拿。去爭去搶去奪,機會是要自己攥在手裏。穆於不肯給的東西,他可以自己得到,不管用什麽方式。得用什麽方法,穆於才會重新看著他,隻看著他?比賽時的穆於熠熠生輝,就好似遲來地把窗戶上彌漫的霧氣抹開一角,終於瞧見錯過已久的月色的光華。周頌臣卻一點都不高興這樣的景致與他人共賞。比賽的時間是那樣長,又那樣地短。長是物理層麵,短則是心理上的。就像短暫地捕捉到了流星的影子,在漆黑的天空滑過一縷難以消散的印記,還未欣賞夠就已經結束。穆於以四勝一敗的成績,拿下了春城錦標賽的季軍。羅軍高興地站起身,對周頌臣說:“走吧,該去領獎台那邊了。”來看這場比賽的人不少,周頌臣在喧囂的人群中被推擠著。過多的肢體接觸讓他有點心煩,嘈雜的聲音,糟亂的空氣,都讓他倍感不適。隨著人流他被擠入了頒獎儀式的會堂,和羅軍分散開了。紅色的布簾垂掛在舞台兩側,這本該是表演的舞台,被臨時用來舉行頒獎儀式。周頌臣沒有坐下,而是站在觀眾台的最右側。那裏很昏暗,與舞台的明亮截然不同。穆於是季軍,他安靜地站在舞台的左側等待領獎。輪到他領獎時,他謙卑地走到頒獎人身側,頒獎人是個子嬌小的女性,他便配合地彎下腰,讓對方方便將獎牌掛在他脖子上。有人上來給他送了束鮮花,穆於有些赧然地抿唇,他小心地聞了聞手裏的鮮花,舞台紅色絨布反映著光,落在他臉上成了輕微的紅。穆於露出開心的微笑,握著脖子上的獎牌,像是想將這花和這榮耀永久珍藏。周頌臣眸色沉沉,瞧著穆於的笑臉,他自暗處走出,台下到台上的距離那樣短,卻好似走不到盡頭。曾經那些驅趕不走,纏綿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現在竟成了難以得到的奢侈。離開他的時間,穆於就好像如獲新生,而他隻能成為穆於過去時光中一道不願觸及的暗涸舊影。周頌臣又走了一步,台下有不少人,許是棋手家屬,或是比賽請來的攝影師,人群擁擠,站得滿滿當當,不再有周頌臣可以落腳的地方。他來晚了,所以無法再往前去。周頌臣再次往前擠了一步,身前拿著攝像機的男人煩躁地說了句:“擠什麽擠,沒見過頒獎禮啊?!”他聲音很大,穆於被引得望了過來,隔著人群他們目光碰到了一塊。穆於好像沒有瞧見周頌臣,因為他的視線沒有作出任何停留。可是他轉身往旁邊走了幾步,手裏的花被他抱得更高了些,恰好地擋住了一半臉頰。光影過渡變幻,周頌臣立在灰色的中間值裏,隻覺得他仍未從黑暗中徹底走出。身處黑暗,讓周頌臣覺得很冷,但有穆於在的地方,卻看起來很暖和。他不知道要如何擺脫揮之不去的陰寒,如果有穆於在,應該就不會那麽冷了吧。到底要如何,這個人才肯與他和好?第72章 穆於抱著懷裏的鮮花,臉上是燙的,身體是冷的,柔軟的花瓣溫涼地貼著臉頰,擋住那近乎炙熱直白的視線。周頌臣為什麽會在這裏?他什麽時候來的?不知誰為了慶祝拉響了數個彩炮,金色的彩片揮揮灑灑地在舞台上飄著,折射著瑩亮的金光,揉進人眼裏,讓一切都變成一個華麗的,不真實的美夢。穆於下意識攥住自己胸前的獎牌,堅硬冰冷的邊緣嵌進他的掌紋裏,直到疼意變得尖銳,他才輕微地籲了口氣,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步下頒獎舞台,穆於尋到了羅軍,又找到前來觀看比賽的學生們。孩子們用膜拜的眼神望著他,嘰嘰喳喳地簇擁在他身邊,一口一個穆老師。穆於摸了摸孩子們腦袋,從背包裏拿出一早給他們準備的小禮物,派到每個人的手上。跟孩子們一塊過來的女老師同穆於說,已經有家長到場館門口,準備接孩子回家。穆於就和羅軍一塊陪著女老師走到會場門口,等待學生家長。春城圍棋錦標賽贏下來的獎金,羅軍本來想讓穆於全拿,穆於卻說:“合同上怎麽寫的,師兄就該怎麽分,不能壞了規矩。”羅軍無可奈何地笑著:“你小子真是死腦筋。”話音剛落,羅軍就衝著穆於身後抬手招乎:“頌臣,這邊!”聽到熟悉的名字,穆於後脊緩緩繃緊,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佇立在他身側:“恭喜你贏得比賽。”穆於低聲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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