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武京的那個夜裏,站在曾經的軒文閣的門口,在一片悠然中,飄盛恍惚一瞬間看到了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溫柔的看著自己,等反應過來,才發現隻是武京的背影。飄盛突然感覺他的七年碎片般的記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卻被人毫不提起。


    回想著父母告訴他的從十歲到十六歲的日子毫無破綻,卻叫讓自己有幾分的奇怪。第二天上早,飄盛來到了那個已經廢棄多年的庭院,站在庭院中,四周環望著,太陌生了,隻有十歲前那模模糊糊是似而非的印象,夏日金黃色得泛白的陽光燦爛地灑下來,隻映得那綠草小花亂石朽木灼灼逼人,讓飄盛想不起過去,也無法想象昨晚那如夢幻的一幕。眯著眼,望著不遠的廢墟聳立著,飄盛卻突然感覺奇怪,既然已經燒了那麽久,為什麽家人不將這裏重新進行整理修建,卻讓這大片之地遺棄荒蕪,實在非常的奇怪。琢磨著飄盛轉身想要離開這裏,但門外經過的二個丫環的談笑聲,卻讓他又驚又奇。


    “死丫頭,再亂嚼舌根,小心夜裏將你關在這裏。”


    “怕什麽,我家裏後麵的田地比那園子大多了。快說,你是不是對隔壁的那個阿牛有意思。”


    “去,去,亂說什麽。誰……誰對誰動心。你不怕,要知道這個園子……”聲音低下了,但飄盛還是聽到了那個詞:鬧鬼。


    “不……不……會……吧……鬧。”聲音突然變大。


    “別說,別說那個字。這可是柴房的阿伯昨天路上給我講的,怕。”


    柴房的阿伯,走出了院子,望著那小碎石路上映照著纖纖細柳隨風舞動,被人走過千百次磨得發亮的石子閃爍著點點白光,少女活潑而清脆的對話漸漸遠去,轉過身飄盛決定去柴房。


    柴房在陳府的廚房不遠處,一走進便見老者坐在綠蔭下的涼椅上抽著旱煙。


    “阿伯。”飄盛試探著輕聲的叫著老者。


    老人滿臉的疑惑抬著頭從上到下打量著飄盛:“你是?”


    “阿伯,我是聽說你知道很多故事,所以今天特來聽教。”飄盛自動將不遠處的矮凳搬過來,坐在阿伯的身邊。


    想是阿伯是個好講故事的人,聽說有人喜歡聽他講故事,頓時喜笑顏開,重重的咂了二口煙,便天南地北,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這一講便是半晌,一直飄盛都麵帶著笑聲聽著,終於阿伯停下了口,從邊上拿起了水杯大口的喝著。


    像是無意閑談般,飄盛問著:“聽說阿伯知道關於陳府鬧鬼的故事。”


    抹了抹嘴上的口水,阿伯嘿嘿笑了二聲:“誰說的,我可不知什麽鬧鬼的故事,這青天白日,安居享福,何來鬼。”


    “哦,那我為什麽聽說陳府裏那個廢墟曾經鬧過鬼。”仔細的打量著麵前的老者。


    “咦,有這種事。我怎麽都不知道,沒有。沒有。”老人搖著手。


    “哦,那多半是我聽錯了。那阿伯,我先走了。”飄盛看著眼前的老人表情十分的正常,毫無心虛的感覺,笑了笑,想是自己聽錯了。便站了起來告辭。


    “喂,小夥子。”老人叫起來,飄盛轉過身看著綠蔭下的老人正慢慢的站起來,說著:“小夥子,這世上本不鬧鬼,鬧鬼的隻是人心。”


    “謝謝阿伯了。”拱了個手,飄盛轉身離開。


    看著遠處的人影離開了,老人笑嗬嗬的又坐回了涼椅。悠哉哉的坐著吸煙,直到聽到腳步聲,蹭的一下坐起,看著遠處端飯而來的丫環。


    “阿伯,看來今天你沒有亂跑,也沒有亂說話吧。”


    “沒有,沒有。今天絕對沒有,閨女,你答應給我帶著煙草在哪裏?”


    雖然沒有在阿伯那裏聽到什麽,飄盛還是旁敲側擊的問著自己的母親,看著當自己問道為什麽將那片院子空起,而不將軒文閣在那裏重建時,母親的表情突然變得很不自然,敷衍的說著算命說那裏風水不好,對你有影響,所以才在陳府重新看風水找了塊新地方,重新建了一座。再聽到飄盛說據傳那裏曾鬧鬼時,母親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後又馬上恢複正常,斥責飄盛聽些光怪離奇之說。


    看著母親強烈的反映,飄盛隻得笑顏的解說。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大。


    ***


    武京偷偷的看著邊上坐著卻神飛魂飄的飄盛勝是感覺奇怪,自從那一晚之後,武京都下意識的躲著飄盛,說不出自己為什麽做的心理,卻無法阻止自己如此而為。而飄盛像是不知道般,隻是做著自己的事,但卻總是若有所思。偶爾,會發現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自己,讓武京又驚又詫。


    坐在椅邊,武京混身不自在,雖是飄盛來找自己,卻一句話都不說,二眼無神的看著杯子。


    “陳少爺,不知有何事。”武京終於還是詢問道。


    像是反應過來,飄盛哦了一聲,拿出了一個布包放在了武京的麵前:“來,這是給你的。”


    疑惑的看了一眼飄盛,武京慢慢的將布包找開,裏麵儼然包著四個藥包。


    “那天,我就發現你身有痹症,這種病看似不傷性命,但長期下來,必會導至四肢不遂,影響行動,重者還影響……”看著飄盛滿臉的關懷,聽著他仔細的囑咐著平時需要如何注意飲食,注意休息,保持心情的平和等等。武京心溫曖了,像是期待很久的風吹過了草原,帶來了綠草和花幸福的味道,武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喂,阿泥你怎麽了?”看著不語的武京,飄盛問道。


    “哦,我……謝謝了。”說不出自己的感動,人世間二十多載,而飄盛是唯一活著真正關心自己的人,無論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


    “我們,還說這些幹什麽。對了阿泥,你相信鬼嗎?”突然飄盛問道。


    武京嚇了一跳,猛得抬起了頭,看著麵前表情嚴肅的飄盛,聲音微顫的問道:“你……什麽……意思?”


    沒有注意武京的表情,飄盛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景色,很平靜的說:“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我本來不相信,現在卻突然感覺說不定這世上有鬼。”


    “我不……知道。我知道這世上有活著的鬼。”


    “活著的鬼?”轉過身看著武京,飄盛感覺非常奇怪。


    “對。活著的鬼,藏掩在人的皮肉下鬼。”悠悠說著,武京的嘴邊淡淡的嘲笑。


    “這我倒是沒有想到過。活著的鬼,藏掩在人的皮肉下鬼。”嘟喃著武京的話,飄盛思考著。


    “活的鬼,他雖是活著,但魂已散,神已無。縱使皮肉還在,也不過是具行屍走肉,隻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武京手指死死的摳著桌邊。


    武京沒有想到,在他與飄盛討論著活著的鬼第二天,他居然真正見到了鬼。


    那天天空萬裏無雲,一大早飄盛就有幾分興奮,一問原來是他的結拜義弟要來了,看著飄盛站在陳府門口等待著人,武京如往日一般躲著偷偷的窺視著那個讓飄盛興奮的人到底是誰?


    遠處馬鈴的聲音叮嚀做響與馬蹄踏在石路有規律發出的清脆聲音遙相呼應,給枯燥的蟲叫聲的夏天平添了幾分優雅和生動,隨著馬車到達陳府外,一個人敏捷的從車中路下,清脆的聲音像是了夏日笛聲優美而生機勃勃:“盛哥哥,我來了。”隨著聲音而動的是那靈活的身體,拉著飄盛的手絲毫沒有掩飾快樂。


    那人十六七歲,鵝蛋般的臉,皮膚光滑而健康的泛著紅潤,眉毛細細而黑黑的,襯著他的眼睛清澈見底般,紅紅的嘴張得大大的,一出現就如同霞般光彩,修長而結實的身體,渾身是滿滿的無限活力和無邪青春,卻偏偏帶著幾分貴氣。武京被驚呆了,看著麵前的人,武京仿佛回到了九年前般,他是誰,貌隻是略似武京,但神卻未有一絲不同,他明明就是那年的武京。不對,我才是武京,他是誰。眩暈,迷惑,還有莫名的恐懼向武京湧來。站立在太陽照耀的角落,武京微微的顫抖,陰影慢慢的慘入了心理。想要藏起來躲開向他走來的二人,武京卻發現手腳無法控製,像是被定住般紋絲不動。


    “哈,沒想到阿泥在這裏,來來。我介紹一下,聶岩。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阿泥。”


    麵對麵的站著,武京更加迷惑了。麵對著七分像自己的人,麵對著那敏感的十七歲,一刹間,武京仿佛感覺自己的二十六歲與自己的十七歲在同一空間同一時間,模糊中武京仿佛看到了冥冥中的那個掌握人命運的神正對他咧嘴露出猙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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