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清涼,陳駒一直到樓下才轉過身,眼眸裏全是狡黠:“因為等會要散步的地方,有築巢的灰喜鵲,你猜它們可能會做什麽?”裴敬川揚起嘴角:“啄人的腦袋嗎?”陳駒一邊後退,一邊伸出胳膊:“灰喜鵲特別聰明的,它們俯衝起來的時候,有這麽快!”說著,就比劃出了個很大的圓圈。也不知道速度和這個圓圈的麵積有什麽關係,夜幕下,那雙眼睛亮晶晶的:“所以出來的話要戴上帽子,以免被襲擊呀!”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兩人還身處校園,一個鬧,一個笑。裴敬川很配合地跟著他,不問既然知道有喜鵲啄人,為什麽不換一條路。他就這樣笑著看陳駒,隻覺得自己胸腔裏很熱,不,渾身都熱,幸好今天特意帶了眼鏡,能稍微遮擋一下,不至於讓陳駒看到自己發紅的眼角。“那邊有公園的河,也種了好多的樹。”兩人並肩而行,離得近,衣角會不經意地碰到。陳駒很久沒有這樣多的話了。暑假期間,他對於工作日和周末的判斷不太清楚,隻見前方的林蔭道下,路人三五成群,攜妻帶女,或是手裏拿著羽毛球拍,或是互相親昵地喂著零食,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這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就像是從春天的山坡上滾下來,一睜眼,空氣新鮮,萬物可愛。心變得很軟。裴敬川也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散步了。他總是很忙,工作幾乎占據了他全部的生活,是魚肚白的晨光熹微,兩杯加了冰塊的咖啡,寫字樓裏依次亮起的燈光,無數的商業談判與合作,裴敬川事事親力親為,殫精竭慮,花了極大的努力和代價才走到今天。走到陳駒的身邊。他喜歡的人,正抬手撥開垂下的柳條,回眸衝自己微笑。“小心哦,這裏有很多的灰喜鵲!”裴敬川喉嚨有些緊。陳駒故意道:“不怕小鳥啄你嗎?”“不怕。”陳駒大笑起來。他快活極了,能夠再次見到裴敬川,真的是夢裏才會發生的事,曾經以為裴敬川再也不會回來了,沒想到能出現在自己麵前,有說有笑地看著盤桓的小鳥。別的,不敢奢望。隻想這個寧靜而美好的畫麵,能夠再久一點就好“這裏的橋像不像高中的那座?”他帶著裴敬川走進公園一角,這邊屬於稍微偏僻一點的地方,有一處很大的人工湖,燈光昏暗,月亮隱在烏雲後麵,有夜跑的年輕人從旁邊經過,帶著青春的氣息。裴敬川讚許地點頭:“很像。”陳駒已經打開手機拍照了,他還挺喜歡隨手記錄生活的,不發出去,存在相冊裏給自己看:“我最早也不知道這兒,還是在小地瓜上看到推薦,才偶爾過來轉轉……放心,這裏的灰喜鵲很友善的,不會啄人。”他戴帽子,純粹就是想掩飾自己的視線。靜謐的湖麵被風吹起淺淺的漣漪,一圈圈地散開。“什麽是小地瓜?”兩人都站在石橋上了,周圍好安靜,說話也不由自主地放輕,所以裴敬川的聲音落在耳朵裏,就有種很酥麻的癢意,陳駒吞咽了下:“就是一款軟件。”他記得裴敬川除了通訊工具外,不怎麽用這些平台,連遊戲都不打,再加上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不知道也正常。“看,”陳駒點開那個紅色的軟件,“這上麵的推薦都是大數據做的,能夠猜你喜好,很厲害的……”話沒講完,兩人同時頓住了。因為首頁赫然出現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圖片。其實也不算不堪入目,畢竟,都是一些美好的身體,肌肉健碩,光影得益,還能巧妙地躲避審查,出現在首頁,完全可以稱之為某種程度上的藝術品。誇一句賽博男菩薩也不為過。裴敬川眯了下眼睛,湊近了。左上角,是一個對鏡自拍的黑皮體育生,雪白的襪子懟住鏡頭,而右邊,則是個展示自己頸環和舌釘的金發洋人,牙齒閃亮,笑出自信,絲毫不為身上寥寥無幾的布料所拘謹。陳駒唰地一下,給手機鎖屏了。他尬了足足有五六秒鍾,才僵硬地扭過頭來:“我不是……”“大數據推薦?”裴敬川幽幽地看著他:“你平時喜歡看這種?”陳駒絕望地閉上了眼,緩了一口氣後,才徐徐睜開:“不是,你聽我解釋。”明明幾分鍾前還是那麽溫馨和諧,為什麽,現在落得這樣尷尬的場麵!陳駒不看這些的!他就是搜那個襯衫夾,所以在小地瓜上找了些圖看,給自己看得臉紅心跳的,同時也發現了不少更加澀澀的配飾,什麽胸鏈啊手銬啊,反正就是,經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的搜索後,軟件記住了他的最新喜好。當然要使勁兒推薦!什麽充血的肌肉健身房的對鏡拍,全部給端上來!陳駒哪兒見過這樣的場麵,半是驚訝,半是好奇,瀏覽的時間也就多了那麽……一點點。真的隻有一點點。大拇指和食指掐出來的那丟距離,可能隻有韓國人會在意,所以陳駒也就忘記了這回事。人生,總要有一些不太重要的經曆,忘記就好嘛。他正打算離開,可裴敬川擋在了麵前,依然是那副很溫和的表情,還帶了點隱約的笑意。陳駒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怎麽了?”“你不是要狡辯嗎,”裴敬川靜靜地看著他,聲線平穩,“我聽著呢。”陳駒:“……”是解釋,不是狡辯。“我有一天搜東西,忘記了,”他含糊道,“現在的大數據比較誇張,哈哈。”裴敬川:“真的嗎?”陳駒:“……哈哈。”一種被抓包的尷尬感彌漫開來,陳駒腳趾都要蜷縮了,可裴敬川仿佛若有所感,繼續道:“原來你喜歡這種。”沒有!陳駒呼吸一滯。下一秒,裴敬川朝他伸出手來:“能讓我再看清楚一點嗎,關於……你的喜好。”-“哢嚓。”陳駒麵如死灰地坐在沙發上,機械地咀嚼著一顆桃。他倆剛回來的時候,正巧見到路邊有個賣水果的老奶奶,坐在個塑料板凳上,旁邊的小三輪上麵搭著塊青布,一個從快遞盒上拆下來的紙片上寫:“脆桃,甜得很。”裴敬川給剩下的都買了。也沒多少,二十來顆,但足以讓老奶奶能早點回家。回來後,裴敬川給桃子洗了,都是白天被挑剩下的,不少還帶著點蔫吧的葉子其實品相也可以,隻是老奶奶過意不去,幾乎是半賣半送地給了他們,最後往陳駒手裏塞了顆枇杷,說嚐嚐,都是自家種的,很甜。但是陳駒這會兒,嚐不出什麽味道。因為裴敬川坐在他旁邊,正認真地滑動著手機頁麵。“黑皮體育生?”男人嗓音微啞,聲音中帶了點笑意:“原來,大家現在喜歡這種。”陳駒搖頭:“我沒有,我不是。”他這會兒心虛得變成隻蚯蚓,鑽進土裏。可是,人家裴敬川的態度特別好,說想知道現在國內的喜好,也為公司下一步的廣告提供方向。陳駒絕望地想,大可不必!可是,他又說不出拒絕的話。雖然知道隻要開口,裴敬川也拿他沒辦法,最多笑著捏下自己的臉,這事簡單就過去了算得了什麽大事,也就是被大數據記住喜好,推薦了幾個擦邊而已。裴敬川沒抬眸,像再隨意不過的聊天:“這幾年沒談過戀愛嗎?”“沒有,”陳駒又咬了口桃子,“我天天都跟學生打交道,下班就回來睡覺,哪兒的時間談戀愛。”“同事呢,聽說辦公室戀情也很多。”陳駒凝重地看著他:“和同事之間不發生案情就不錯了,哪兒來的戀情。”裴敬川愣了下,旋即笑起來:“這倒也是。”他拿著陳駒的手機,沒有亂切亂看,就隻盯著那一個軟件,也就是陳駒口中,大數據推薦做的很厲害的平台,隨著瀏覽時間的增多,越來越多的賽博男菩薩出現,看得陳駒心驚肉跳。拿桃子的手微微顫抖。陳駒沉默了會兒:“要不,你別看了。”裴敬川側過臉,笑得溫和:“嗯?”而此時,陳駒才發現,此時對方的指尖,正按在一張圖片上,雖然遮住了一些,但也能清晰地看出,是男人腹部的特寫。肌肉線條清晰,而更引人注意的,是小麥色的肌膚上,幾道明顯的青筋。和下麵那句話“朋友們記住了,樹大根深!”而更可怕的是,下麵的那顆表示收藏的小星星,是亮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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