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說朱莉·瓦倫丁女士為什麽‘請求’(或者交易。羅蘭認為是請求,金斯萊則認為是交易)他們調查那家孤兒院——不提瓦倫丁女士的原因,隻花了半個下午,金斯萊就找到了蛛絲馬跡。


    依然從報紙上。


    翻閱至今為止半年的報紙——即以‘阿米莉亞夫人’頭一次出現在報紙上的時間為原點,至近期最後一次出現。


    金斯萊發現,其中每每提到一個名字。


    醫生:約翰·惠特爾。


    ——居民想要‘合法’的死亡,必然需要醫生開具的死亡證明。


    可這一點實在太奇怪了。


    “有什麽奇怪的?”


    報社裏翹著腿抽雪茄的男人正嚐試用一摞舊報紙當枕頭,在沙發上搭出個方便倚的東西——金斯萊花了幾枚金鎊‘借用’這家私人報社,可絕不打算為滅火再花一部分錢。


    更何況。縱火可是要去警察局的。


    他不想再去了。


    “如果你能把想方設法偷懶的智慧用在正地方,恐怕早就能發現其中的怪處了,”金斯萊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盯著羅蘭那支忽明忽暗的雪茄腦袋:“嬰兒染病死亡,或者被噎死,從床上跌落摔斷脖子,或者把自己悶死——羅蘭,如果是你,你會找同一個醫生開具死亡證明嗎?”


    羅蘭枕著報紙,隨口答道:“為什麽不?多來幾次,沒準就已經是朋友了——比方說,我是醫生,而你是一名父親。你每個月都死一個兒子或者女兒,每一次,都登門拜訪我,為你的孩子開具死亡證明…”


    “首先。”


    金斯萊放下報紙,臉色發黑。


    “我不會每個月都死家人。”


    “我打個比方。”


    “別用我的後代打比方——你能不能坐直抽雪茄?如果起了火,你打算再和那位瓦倫丁談一談?”


    羅蘭撇撇嘴,用胳膊撐著晃悠悠坐起來。


    還是沒坐直。


    “其次呢?”


    “…什麽‘其次’?”


    “首先後麵不是要有‘其次’嗎?”


    金斯萊:……


    深吸一口氣,把報紙翻了個麵,抖了幾下,指著某一行給羅蘭——雖然這個距離他並不認為對方看得見。


    隻是一種加強自己可信度的下意識做法。


    “…名字出現在報紙上。如果隻有一次,那麽,我們可以認為這是巧合;兩次,很好,又一次巧合;三次,沒準有崇拜者——半年時間,羅蘭,阿米莉亞這個名字出現了九次,這意味著她絕對花了錢。”


    金斯萊了解報社這行當,自己花錢宣揚自己這種手段並不罕見。


    阿米莉亞。


    這女人做的實在粗糙,雇的人也沒什麽太大的名氣——至少在偵探看來,如果他要宣揚自己的‘放大鏡偵探社’,至少要找個能夠一錘定音的人為他講話…


    不經意間。


    在酒會,或者其他合理的社交場合。


    然後。


    由其他人的嘴巴傳出來。


    花幾千鎊,買些投其所好的藝術品或別的什麽——由此可見,這位‘阿米莉亞夫人’並非報紙上宣揚的‘繼承了不菲的財富’。


    羅蘭納悶:“所以,名聲怎麽了?”


    “如果她在意自己的名聲,就不該找同一個醫生開具死亡證明,”金斯萊淡淡道:“這很矛盾。”


    既然宣揚自己,以及孤兒院的‘特別’…


    在‘死亡率’上,難道不該更加注意嗎?


    就連便桶都嵌滿黃金,怎麽會時常有嬰兒死去?


    “如果是我,就會找不同的醫生,甚至到近郊,或者,找那些剛剛有了醫生名頭,卻沒錢開診所的‘窮人’——每一次都更換,至少不會留下太多‘記錄’…”


    金斯萊沒法根據報紙上出現名字的次數來計算嬰兒的死亡率,可就這件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阿米莉亞和這位約翰·惠特爾醫生,私底下的友誼並非報紙上那麽‘光明正大’。


    至少。


    她能確保這醫生的嘴巴裏不會流出壞了自己名聲的話。


    一個孤兒院的院長,和一位給人開具死亡證明的醫生?


    “孤兒院的孩子總是生病,有個醫生朋友,再正常不過…了?”羅蘭還是沒弄懂金斯萊的邏輯。


    “當然正常,可如果你是‘繼承了龐大財富的阿米莉亞夫人’——羅蘭,你會找這樣一位沒有任何好名聲的醫生?你坐擁十萬、百萬的財富,又聆聽過聖音,開設孤兒院,為救助可憐的孩子們…”


    “你是多麽虔誠、慈愛,甘願用黃金換來一個個生命的延續…”


    “然而。”


    “卻不肯多花些錢找有名氣的醫生合作?”


    “連醫學院的門都沒進去過?”


    羅蘭眨眨眼:“確實有些不合理…你真聰明。”


    “我現在聽見你誇獎我,總感覺有其他意思——這個案子太簡單了。用你的身份,就能從約翰·惠特爾嘴裏問出答案。”


    金斯萊把報紙疊好。


    然後隨手扔在地上。


    ——羅蘭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非要多此一舉地疊它。


    “所以,我們明天就…”


    “等等。”


    金斯萊忽然反口。


    “我建議我們還是先打聽打聽那位約翰·惠特爾先生。”


    他想起朱莉·瓦倫丁。


    如果瓦倫丁女士沒自己幹,就說明她也拿那位惠特爾沒什麽辦法…?


    他想多了嗎?


    審判庭的執行官,麵對普通人…


    “金斯萊?”


    “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羅蘭。我去打聽打聽‘惠特爾’的身份…”


    “沒問題,我們吃了晚餐再分開?”


    “西區?”


    “西區。最近費南德斯給我介紹了一家新開的餐廳很不錯——說起來,關於我朋友的那封信,你什麽都解讀不出來?”


    “到目前為止。”金斯萊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長靴。」


    「九。」


    「我的愛。」


    「凍結的泉水與枯葉。」


    「蒼穹。」


    「玻璃。」


    “如果她專門寫給你,那麽,就該是你們之間都清楚的‘暗號’——比起問我,羅蘭,你更該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遺漏了什麽。”


    羅蘭很沮喪。


    他當然想過了。


    每一夜。


    妖精環時,還讓蘿絲和哈莉妲參與進來。


    三個人都對此摸不著頭腦——當然,真正為仙德爾擔憂的隻有羅蘭一個而已。


    蘿絲並不想仙德爾出事,可若她真不慎‘走路跌死’,並且不在自己眼前跌死…倒也能接受。


    至於哈莉妲…


    她隻是擔心自己的‘教學’被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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