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翅膀的蚯蚓龍…”馮如鬆當然知道羅蘭的偏好,也不爭辯:“人人如龍,能抵禦洋人的精銳術士嗎?”


    羅蘭搖頭。


    這問題不用想。


    派船送來個伊妮德就夠了。


    ——白蓮教的真正敵人不是朝廷,而是帝國。


    他們的計劃的確有些作用,可惜,哪有時間等待一個、或數個能夠禦敵國門之外的高環?


    艦隊逼近南都,條約簽署在即。


    等倫敦的商人領著自己的儀式者大搖大擺踏上這片土地,所謂的‘禦敵’就成了真正的笑話——膏毒遍野,黑煙陣陣。屆時國中之國,恐怕百姓都難再向著他們了。


    吃飽的綿羊,還是挨餓的老虎?


    到了那天,這些身負偉力的白蓮教徒,良莠不齊的叛黨們,恐怕最先要行的不是攘夷之事,而是拔刀朝向自己人,騎在凡人的脖子上,向下拉屎撒尿了。


    羅蘭能想到的,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馮如鬆自然也能想到。


    兩人出身不同,但都格外了解‘人’是個什麽東西——他們可不分東方西方。


    所以。


    條約不重要。


    南都也不重要。


    甚至西洋人的洋槍鐵炮都不重要。


    “天命已經來了。”


    馮如鬆垂眸,望見滾水中漸起波瀾的自己。


    …………


    ……


    羅蘭還挺樂意留在這兒的。


    相較蘿絲的無聊,他更想看一場如同‘蠢蛋周祥曆險記’一樣的有趣故事——他能感受到這個時代的悲壯,卻無法真正觸摸那抵達靈魂的、唯有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才能感受的痛苦與惋惜。


    陰柔男人胸腹中自有豪邁之情,而羅蘭也願意幫他,幫尤蘭達完成這故事的最後一筆:


    毀滅,還是…令人拍案稱絕的反轉?


    “所以,這就是我在這兒的原因。”


    演武場上今日換了人。


    羅蘭作為教習,換了一身短打,臉對一群或大或小,但都同樣滿臉‘質疑’的菜鳥。


    手裏提了柄木頭削的匕首,刃上抹了黑煤粉。


    “你們的導師是個笨人,照這樣練,除非渡海而來的敵人老死——你們壽命長嗎?”


    聽了這話,場上無人不怒。


    “…公子這樣說,哪討得了好去。”


    陰涼處。


    幾人鋪了張毯子,野餐一樣由哈莉妲服侍著吃喝閑聊——克裏斯汀,蘿絲,仙德爾,尤蘭達。


    還有那個得了‘無法明言’壞病的馮野花。


    幾個人在一塊嘰嘰喳喳,倒是沒人在意馮野花身上的‘病’。


    尤其對於這些來自帝國的女士們——當紳士們認為死於這病是‘驕傲’,女士們又能說些什麽呢…原諒你父親?


    “羅蘭就這德行,一會你的哥哥們就要挨揍了,”蘿絲捏了隻綿軟的梅花糕扔進嘴裏:“他可不是什麽手軟的。”


    “挨揍?”


    馮野花並膝轉身,望著演武場上還在‘對罵’的兩方。


    “公子善跤?”


    尤蘭達插了句嘴:“你倒關心他。”


    其實倒也好猜,少有人不被羅蘭·柯林斯這張臉迷住。尤蘭達隻是感歎,這遭大難、受盡折磨的姑娘竟也會倒在這人的臉蛋下…


    “公子…是個好人。”馮野花支支吾吾。


    蘿絲仰在餐布上,兩條腿交錯搭著晃來晃去:“是啊,好人。有些姑娘就喜歡‘好人’。”


    克裏斯汀偷笑。


    她雖年齡大些,卻也要實話實說。


    羅蘭·柯林斯的臉蛋的確迷人,若不是憚於身份原因,又發現他周圍有太多愛慕者——


    說起來,觀察蘿絲、哈莉妲和仙德爾日常中的‘噓寒問暖’,已經成了近日克裏斯汀的一大愛好。


    直來直去的魯莽小姐,笑裏藏刀的教徒,膚色卑賤卻藏著烈焰的女仆…


    聽他們提到,倫敦還有個發育過盛的。


    這幾個姑娘真有意思。


    “喏。”


    蘿絲朝演武場努了努嘴。


    這些手持木製武器的學徒們也不算太傻,清楚敢口出狂言,必身負不凡之術。幾個人相互使著顏色,挪步將羅蘭圍了起來。


    持刀的守在端槍的麵前,包圍圈一點點縮小。


    隨著馮野花一聲驚呼:羅蘭轉著匕首,突然向前踏步。


    他迎著木刀的刀刃去,臨頭劈下前腦袋一轉,堪堪避開刀刃,四肢軟扭出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握的匕首由下自上穿過反應不及的胳膊,木頭尖碰了下持刀學徒的頸子。


    眨眼,貓兒一樣向後飛快彈去!


    幾杆木槍如蛇吻點向羅蘭四肢,每每刺擊,不是羅蘭提前避開,就是失了準頭,紮空或打進土裏揚了塵。


    束著黑發的男人就這樣矮身前探,抹過持槍人的膝蓋、挑了他的腿筋,又即刻向後仰過掃來的槍尖兒,就地一滾,炮彈一樣砸進另一個人的懷裏!


    蘿絲猛地一揮拳!


    “這下漂亮!”


    被人撞進懷裏,踉蹌不說,還手握匕首,幾乎可以宣告死亡。


    幾個呼吸的騰挪,場上歪歪扭扭站滿了臊眉耷眼的‘亡者’——這些人有著同樣的感覺:


    感覺自己在對抗一隻被青蛙訓練過的野貓,或者,在呼嘯的暴風中對抗一張薄如蟬翼的宣紙。


    而當羅蘭進攻時,他們又如同笨拙的、淌過及腰灌木的采藥人似的,總猝不及防挨上一口。


    毒蛇一樣迅捷、致命。


    場中唯稱得上‘不錯’的,就是馮野花的兄長:那個總惡狠狠瞪羅蘭的青年。


    他精於雙刀,羅網一樣舞起來,竟讓自己多‘活’了數秒。


    然後就被羅蘭踏著刀背,一腳踢在臉上。


    馮野花捂著嘴,也不知該為羅蘭喝彩,還是心疼自己的兄長——尤蘭達見她不吱聲就明白了。


    小東西。


    “執行官…都…都這麽…”


    克裏斯汀眼中異彩連連。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如此‘瀟灑’且‘輕巧’的戰鬥:仿佛真像一頭有了靈智的貓兒在戲弄蠢笨的巨人。


    可這先生也不矮。


    他怎麽做到的?


    “你是想說,技藝精湛?”蘿絲打開盒蓋,拿出兩顆膠糖塞進嘴裏。見馮野花頻頻掃過木盒,索性推開抓了一把往女孩手裏塞,“‘別辜負餐布’,嚐嚐,倫敦新款…菠蘿味的。”


    女孩小聲道謝,用門牙輕輕咬下一塊嚼,瞬間彎了眼。


    “…甜。”


    “甜就對…哦,克裏斯汀,我剛才說什麽來著。”


    “說執行官技藝精湛。”克裏斯汀也拿了一顆。


    “並非執行官都有如此精湛的武藝,”仙德爾接了她的話,托腮望著不遠的心上人兒:


    “羅蘭是特別的。他受過費南德斯教導,又有著遠超時代的天賦——他是最好的儀式者,最優秀的格鬥家…不得不說,克裏斯汀女士,有些人的直覺如同野獸般敏銳,天生就知道該怎麽戰勝敵人。”


    蘿絲翻了個白眼。


    一到羅蘭就長篇大論。


    “她沒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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