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眨眼而過。


    拜羅蘭的‘標準十冠神戰鬥擂台軟卡手繪藍黑花紋版’所賜,大家過得一點都不無聊。


    閑暇時聽羅蘭彈彈琴,討論每一套卡組的戰術,進攻方式,相克,以及是否需要添加一些更具有威力的牌——這艘貿易船變得更像某類載滿學者的科考船了。


    平克船長就曾開玩笑說,他前幾日邁進餐廳,看見的不是叼著煙卷撓咯吱窩的水手,而是一個個恨不得給自己配上好幾副眼鏡的海上學者。


    他們的癡迷給蘿絲添了更多信心。


    她越來越相信這東西能賺錢了——並且,私底下付諸行動,讓哈莉妲執筆代她寫了一篇篇有關此牌的商業計劃書。


    感天動地。


    飛賊竟然會用合法的方式賺錢了。


    “沒準這生意做起來比搶錢還要快…你昨天和我說什麽來著?英雄卡?”


    “一套卡組裏總得有幾張出眾的,”羅蘭聳聳肩,撚起一張哈莉妲寫完的稿子,抖了抖,“也可以起個別的名字——反正你們的審美也追不上我的。”


    蘿絲剛要橫目回擊,發現羅蘭的動作後,趕忙上手遮擋——從手掌分叉的指頭縫中,還是露了許多字出來。


    顯然。


    這是蘿絲口述,哈莉妲代筆。


    上麵是這樣寫的:


    ‘一套卡牌。’


    ‘但不非得賣整套。’


    ‘就像詹姆斯的煙鬥,你總買不到最好工匠的限量款。’


    ‘賺他媽的!’


    ‘一套「秘」牌。’


    ‘可以像湯姆說的,通過精美花紋和碎寶石點綴,賣出數倍的價格…甚至數十倍。’


    ‘賺他媽的!’


    ‘也許還能讓羅蘭加入骰子…找個機會和他說說,想個辦法。’


    ‘那麽,骰子又能賺一筆。’


    ‘還有套牌的分級,倘若我將聖十字陣營拆成十套,每個月隻賣一套…但不告訴別人…’


    ‘賺他媽的!’


    ‘哈莉妲,都記下來。’


    ——確實是都記下來了。


    “你怎麽能看別人的隱私!”


    想錢想瘋了的卷發小強盜瞪著綠眼睛,一把扯過‘賺他媽的計劃書’,拳頭頂著胯:“這東西會讓詹姆斯對我刮目相看。”


    “我認為你會被——”


    羅蘭說著說著,忽然神色有些異樣。


    他本來想說,用這樣的法子賣一文不值的紙片——哪怕是畫了些精美圖的卡片,並不能讓她真正發財。


    甚至。


    這種故意的延期會讓她在報紙上出大名。


    誰知。


    有人卻高度讚揚了她的想法。


    「某種程度上,你這小蛋糕不亞於蘭道夫·泰勒。」


    -


    你的意思是行得通?


    「當然。」


    -


    妮娜小姐的世界可和我們的世界不一樣。


    「無論什麽世界,人永遠是人。」


    -


    真難得,你竟然會讚揚。


    -


    我還以為你看誰都不順眼呢。


    「我偶爾也發慈悲。」


    不提蘿絲的‘合理合法搶錢(賺他媽的)計劃’,最近船上的氛圍也很古怪:除了羅蘭創造的卡牌遊戲帶來的火熱討論外,有一件事是所有水手們都無法避而不談的——


    這條航線並非風平浪靜。


    相信吧。


    這些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太清楚什麽地方危險、什麽地方安全了。就連布魯斯·平克近幾日都有些納悶——也該有些波浪,下幾場雨,兜幾個來回的暴風了吧?


    沒有。


    什麽都沒有。


    風平浪靜。


    若不是海浪還在船頭就著日光切出碎鱗紋路,他們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在一麵鏡湖上航行了——這也太不正常了。


    “有多不正常?”


    晚餐時,蘿絲問了一嘴。


    她習慣了‘倫敦城天氣多變’,卻不知曉海上的天氣究竟有多可怕。


    “如果把倫敦比作一位時而溫柔嗔怒、時而獨自掩麵垂淚的淑女…小姐啊,大海就是潑婦。”


    船長的話得到了許多水手的讚同。


    讚同前麵,也讚同後麵。


    “我就愛潑婦。”


    “你是愛別人家的潑婦。”


    “誰說的?我偶爾也找些死了丈夫的…”


    布魯斯·平克重重咳嗽了一聲,打斷這愈發朝著下流駛去的話題:“…小姐,海上的天氣比您所能想象的一切天氣都要多變且危險。我不知道您此前是否乘船遠航,如果您有,就該明白我的擔憂了…”


    仙德爾和羅蘭經曆過。


    就在最近。


    “您應該有本事測出風暴。我是說,海上幹活的都有這能耐…對嗎?”羅蘭不大懂羅盤、天氣、各式各樣儀器的作用與使用方式,但他聽水手說過——熟練的人總能避開危險。


    “那是因為我們從來不涉險。”


    布魯斯·平克擱置銀叉,沉穩答複道:“倘若有條航線,一年中八個月都風暴不斷——最好的辦法不是做足準備穿過它,而是避開。哪怕繞遠路。”


    “不涉險,就不會有危險。”


    船長盯著羅蘭:“航線由鮮血與破碎舢板中的哀嚎所凝聚。每一條航線都是如此,先生。我們尊重魂歸大海的勇士,也因這些勇敢的,才有了我們的暢通與安全——可現在…”


    天氣太詭異了。


    風平浪靜,晴朗無雲。


    仿佛用錘子敲了條淑女舟在莊園裏的小湖上度假般安逸。


    要知道。


    他啟航前可是得了泰勒大人的親口叮囑:


    安全將他的朋友送到他想去的地方。


    安全是最重要的。


    按照航線,這一段時間他們該遇上些小風浪才對——不會要人命的那種風浪。


    “我們都很擔心,先生,”船長朝其他餐桌方向努了努嘴,“沒有人是傻瓜。在海上,‘不正常’就是最大的危險——因為這代表我們以前的經驗、我們的判斷出現了錯誤…”


    羅蘭捏了快肉幹扔進嘴裏,幹巴巴地嚼了幾下。


    他…


    好像知道為什麽了。


    “別緊張,平克先生。既然恩者能派我們前往,證明這次航行得祂關注。我想,我們會平安抵達目的地的。”


    布魯斯·平克擠出難看地笑容:“希望如此。”


    羅蘭懷著心事,沒在餐廳多呆。


    等入了夜。


    水手們回歸船艙後。


    才一個人悄悄從房間裏出來,走到船尾。


    黑浪起伏間。


    螢綠色的光斑追逐著他。


    “赫蓮娜!”


    羅蘭卷起手,朝船尾喊。


    撲通。


    黑藻綻開。


    “焦!佩!”


    優雅神秘的海妖跳著水中華爾茲,不吝熱情回應著渴望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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