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道夫·泰勒認為,讓風靡全國用不著求萬物之父。


    他這樣認為,也是這樣‘小聲’嘟囔的。


    勃朗特倒是頭一次露出了‘獠牙’,雙眸直視蘭道夫:“是啊,先生。”


    她停頓一瞬。


    “…我當然會選擇救您。”


    可是,這話非但沒能讓蘭道夫繼續向下深入某層關係,反而使他微微挺胸,頗為矜持地收攏那尖銳的下巴,沉聲應道:“我相信您的品德,勃朗特小姐。正如您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我——我也會那樣做的。”


    勃朗特愣了幾秒,默默起身道謝,找個理由去廚房了。


    “…這不是個好回答,蘭道夫。”


    蘭道夫捏了捏眉心:“這是正確的回答…羅蘭。”


    羅蘭笑:“愛可不是正確。”


    貝翠絲環著羅蘭的脖子,大眼睛忽閃忽閃好奇極了:“什麽是‘愛’,羅蘭?”


    羅蘭把她散下的頭發捋回去:“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羅蘭呢?”


    羅蘭想了想:“違背自我。”


    貝翠絲不明白。


    “你喜歡畫畫嗎?”


    “喜歡。”


    “不要你畫畫了,行嗎?”


    貝翠絲頭搖得飛快:“不!”


    “從今天開始你就再也不能畫了。”


    貝翠絲氣惱地瞪著羅蘭:“我要畫!”


    “如果你繼續畫,蘭道夫就會生病。”


    貝翠絲歪頭:“病?”


    羅蘭:“他會‘唉’一下病死,像個臭雞蛋一樣難聞,再也不能說話,冷冰冰的,被埋在土裏——如果你還要畫畫…你還要嗎?”


    貝翠絲猶豫地扭頭看了蘭道夫,淚眼婆娑:“…不畫了。”


    羅蘭輕輕碰了下她的眼角:“這就是愛,貝翠絲。”


    然而金發的姑娘依然不明白。


    她任由羅蘭靠近自己的耳朵,聽他在耳畔低語:


    “和蘭道夫講這句話,貝蒂。和他說,‘我愛你,哥哥’。”


    貝翠絲感受不到這話裏的沉重,不過,依舊學舌似的,對蘭道夫喊了一句:“我愛你,哥哥…”


    蘭道夫很感動。


    但他還是希望貝翠絲能鬆開羅蘭後再對他說這句話。


    …………


    ……


    關於報紙上的‘麻煩’,蘭道夫和羅蘭一致認為(蘿絲此刻在家裏幫某人寫作業,沒空參與討論),將錯漏甩給報社裏的員工——這對於泰勒來說花不了幾個錢。


    非要圍繞‘母馬’做個解釋,從而達到反轉甚至超出預期宣傳效果的法子也不是沒有,但時間顯然不夠了。


    而且有些事,越辯解越會引發更多討論。


    至於海因斯及他女兒的結局,蘭道夫希望羅蘭給他一些時間:


    畢竟這位在貝羅斯·泰勒時期就早早加入金煙霧,勤勤懇懇幹了數十年。


    蘭道夫要為他想一個合理的、體麵的退場方式——不僅僅是他,金煙霧裏的許多老員工也是時候卸下‘重擔’了。


    “你不打算要他的命,對吧?”商人問。


    “我倒感覺,是你打算要他們的命,”羅蘭咧嘴:“怪不得蘿絲說你是個邪惡的商人。”


    “沒辦法,同我父親一起打拚的人實在太多,這裏麵可不全都有智慧——羅蘭,‘小泰勒’這稱呼真不該由他們叫。”


    其次。


    蘭道夫告訴羅蘭,等他處理完海因斯,會邀請他的養母和叔叔到不老泉任職——就像他之前說的,拜訪。


    同時,他也希望羅蘭能推薦一位來自審判庭的退役執行官作為掛名員工。


    意思很清楚了。


    這是他們之前講好的。


    羅蘭欣然同意。


    接下來是房產。


    羅蘭委托蘭道夫幫忙關注一些倫敦西區的,位置與環境上佳、麵積盡量大的土地——他打算搬家,帶著叔叔和雅姆。


    “你可以和我做鄰居了。”


    “我很樂意,但周圍似乎沒有空置的。”


    “總有辦法。”蘭道夫神神秘秘道,“許多看起來有錢的人,實際上並沒那麽有錢。如果你肯再花多點,我甚至能把他們情人和妻子一塊打包買下來。”


    “當然,這裏麵不包括貴族。”


    “那隻能使用,不能擁有。”羅蘭說他下流,蘭道夫就說羅蘭瀆神,編造個萬物之父的故事教壞貝翠絲。


    然後羅蘭就指責泰勒家欠債不還,蘭道夫還嘴說根本沒有他媽的龍。


    羅蘭說你怎麽能給龍起這樣的名字。


    ——正端烤餅幹的特麗莎忽然覺得,這兩個人太熟了也不好,整天像街上的混混一樣。


    “還有一件事。”


    蘭道夫頓了頓,看向粘著羅蘭的貝翠絲:“親愛的,我們一會就下來,好嗎?”


    金發姑娘緊了緊羅蘭的胳膊,猶豫:“…那快一點。”


    蘭道夫說當然,吻了妹妹的臉蛋,把她交給特麗莎。


    兩個人上樓。


    不過,羅蘭一進書房,就先發現了桌麵上擺放的長脖花瓶與幾支精神十足的洋桔梗。


    “…你知道的,咳咳,勃朗特的小愛好。”


    羅蘭當然知道。


    但恐怕蘭道夫不知道。


    洋桔梗的花語是‘始終如一的愛’。


    象征著忠誠與純真。


    顯然,作家小姐是白費心思了。


    她應該放一枚金鎊在蘭道夫的桌子上,喻示他們的愛‘像金錢一樣永恒’,沒準蘭道夫還能由此聯想到‘她是不是想讓我像追逐金鎊一樣追逐她’——


    羅蘭覺得大有可能。


    “所以,有重要的事?”他拉開椅子坐下。除了上一次幫助倫敦城富人們賺錢的‘遠洋貿易’,他很少受邀到蘭道夫的書房。


    商人從抽屜裏翻出一張開了口的信推給他。


    字跡歪歪扭扭。


    上麵寫著:泰勒家(柯林斯先生收)。


    “我是個盲人。”羅蘭說。


    “我是個啞巴。”蘭道夫回了一句,翻開進貨單自顧自看了起來。


    羅蘭聳聳肩。


    信上的用詞十分粗陋,字跡也像個剛學會握筆的孩子——與其說是一封‘信’,不如說更像一個口信。


    落款是波戴麗。


    一個陌生的姓氏。


    「來泥球馬戲團。」


    「哈莉妲找。」


    隻有兩句。


    羅蘭看看信,看看蘭道夫。


    “什麽時候的事?”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蘭道夫低著頭,一手舉著單柄玳瑁框眼鏡,一手默默調亮氣燈,翻過一頁,找到自己想要的,看上幾眼,再翻過一頁:“我記得那女人是馬戲團的,對吧?”


    蘭道夫並沒把這種低等人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無論什麽波戴麗還是哈莉妲,這些女人追逐羅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們希望能像摘枝頭的葉子一樣,輕輕鬆鬆伸出手,攀上另一個階層。


    她們不必麵對比自己大上二十、三十來歲的男人。


    目標是一個可以說整個倫敦城最俊俏的年輕人——


    誰不心動?


    (當然,一些出身‘高貴’的淑女仍然不恥羅蘭的身份,但蘭道夫也同樣不恥她們的愚蠢。)


    所以,這封信就是一個信號。


    那兩行字的意思,和寄來一條蕾絲襪沒什麽區別。


    在蘭道夫看來,羅蘭與其和這些下流人打交道,不如花上幾個錢,到上檔次的地方租個長期的、身段軟、皮膚白,幹幹淨淨的姑娘。


    隨他挑。


    說點不尊重的(雖然蘭道夫認為羅蘭不會因此生氣),以他這位好友的身家和皮囊,哪怕最高級的,那些有過登堂入室記錄的(以伎女情婦身份成為妻子)地方的女人,都樂意同羅蘭‘做朋友’。


    甚至他都不需要給她們買什麽珠寶、金銀和藝術品,隻消衣著筆挺,用灰緞帶係好垂墜的黑發,用那雙沉澱著碎金的眼睛望著房間的某一處,靠在窗畔發上一會呆。


    就足夠了。


    這薪水可比執行官高上太多。


    倘若經常這麽幹,沒準還能開一家珠寶店。


    這很好,起碼,比寄這封信的人要好上百倍——連伎女都瞧不上馬戲團裏的人。


    (當然家庭教師也沒有好太多,這也是特麗莎厭惡勃朗特的原因。)


    “花點錢,羅蘭,也許你都花不了幾個子兒。”


    商人舉著鏡片,頭也不抬,專注於冊本上的一行行數字:“馬戲團的人可不幹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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