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皓雖然傷的極重,但是當時撐了過來,後麵恢複的就不算慢,早在幾個月前,他其實就已經大好了。


    隻不過,他一直以養傷為理由,沒有回洛陽來。


    最主要的目的,當然是避避風頭。


    作為非天子嫡係出身,唯一一個受封國公的將領,他不想在前幾個月剛封賞的時候回來,那樣太出風頭。


    現在,當初封爵的熱度稍稍過去一些了,他才趕回了洛陽。


    因此,他胳膊的傷,已經不再是什麽大事。


    而這位公孫將軍,也是一個很爽快的人,跟孟青商量了半天之後,兩個人就一起進宮見了皇帝陛下,再之後的第三天,公孫皓就跟著孟青一起,離開了洛陽,趕往青州。


    公孫赫本來要跟著自己的父親,但是公孫皓卻沒有帶著他,隻讓他在京城裏,等候朝廷的安排。


    出了城之後,孟青看著公孫皓,問道:“老將軍,還騎得馬嗎?”


    公孫皓笑著說道:“是斷了條胳膊,又不是沒了條腿,如何騎不得馬?”


    孟青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這一次去青州,並不是如何著急,這樣罷,我準備馬車,讓人護送將軍到青州去。”


    公孫皓搖頭道:“不用不用,坐馬車去,至少要落後一半行程。”


    他看著孟青,笑著說道:“老夫,也好些年沒有見平盧軍的老兄弟們了,這一次,正好去見一見。”


    說著,他微微歎了口氣:“說不定,就是人生最後一回見了。”


    孟青聞言,也沒有再阻止,隻是走到公孫皓馬前,扶著他上了馬。


    不過他這一次去青州,並不是趕路過去,而是領著朝廷已經準備好的一萬軍隊,趕往青州,軍隊行進的速度不快,公孫皓也就不用一直騎馬。


    一路上,公孫皓一多半時間,還是坐車,隻有一小半時間,是騎馬趕路,


    就這樣,軍隊從五月下旬,一直走到接近七月,才終於趕到了青州。


    到了青州境界之後沒有多久,遠處就已經有平盧軍的軍隊過來迎接,等孟青進了青州境十幾裏之後,周昶就已經帶著人,到了官道前,對著孟青抱拳行禮:“孟侯爺。”


    孟青下馬還禮,叫了一聲世子。


    周昶擺手,道了一聲不敢,正要跟孟青繼續說話,就見孟青讓開了身子,指了指身後一匹馬上坐著的獨臂將軍,笑著說道:“這一次到青州,我帶了世子的熟人來,世子認得否?”


    周昶抬頭看去,揉了揉眼睛,忽然驚喜道:“皓叔!”


    他跑著上前,將公孫皓給扶了下來,見公孫皓空蕩蕩的右臂,周昶也長歎了一口氣:“皓叔這麽重的傷,怎麽還四處走動?”


    公孫皓微微低頭,叫了一聲少將軍,然後正色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看著周昶,笑著說道:“這把年紀了,再不來走動走動,恐怕以後再見到老兄弟們就難了。”


    說到這裏,他微微低著頭,開口道:“當初,我去了江南,少將軍跟大將軍沒有殺我的家人。”


    “我心裏很感激。”


    周昶搖頭道:“皓叔那個時候,也是因為我才被俘,我要是再對皓叔的家裏人下手,那豈不是畜牲不如?”


    兩個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周昶扭頭看了看孟青,見左近無人,便再看向公孫皓,笑了笑:“陛下還是不放心我們青州,把皓叔給請來了。”


    公孫皓正色道:“少將軍,我沒有騙你,這事跟陛下無關,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開口說道:“年紀大了便開始念舊,這一回受傷,又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回,便總想著能回青州來看一看。”


    “等這一趟走完。”


    公孫皓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了。”


    周昶聞言,抬頭看了看公孫皓的頭發,隻見這位曾經的平盧軍副將,已經頭發斑白。


    二人敘舊了許久,公孫皓才問道:“大將軍近來,身體可好?”


    周昶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搖頭:“前幾年就沒有以前硬朗了,這幾年時間,家裏一個女人都沒有添。”


    “前幾個月,從洛陽回來之後,他心裏估計有點事,一直不怎麽高興。”


    公孫皓看了看周昶。


    周昶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來。


    畢竟,現在的公孫皓,已經不足以讓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公孫皓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軍隊,開口說道:“少將軍,王師今夜估計要宿在青州城外了,你在這裏,與孟將軍親近親近。”


    “我想,進城去見一見大將軍。”


    “好。”


    周昶很快點頭,應了下來,他走到孟青身邊,跟孟青說了幾句話,然後又對著身邊幾個下屬說了幾句,很快就有人上前,護送著公孫皓,前往青州城。


    而周昶則是對著孟青抱拳笑道:“孟侯爺一路辛苦。”


    孟青擺手,搖頭道:“不敢當,不敢當。”


    周昶笑著說道:“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孟將軍是咱們大唐,最為耀眼的將軍。”


    “將軍遠來是客,今日周某做東,咱們好生喝上一頓。”


    孟青想了想,搖頭道:“我正領兵,不能飲酒。”


    “世子見諒。”


    周昶也不生氣,隻是笑著說道:“那也無妨,那也無妨。”


    “咱們以茶代酒。”


    “走。”


    他拉著孟青,笑著說道:“我請侯爺吃飯。”


    …………


    青州城,周府。


    這座曾經的節度使府,已經被摘去了匾額,換上了最樸實的“周府”兩個字。


    其實在前一段時間,它還是臨淄王府,隻不過朝廷改封了江都王,臨淄王府的牌匾,也被摘了去。


    但是府邸,終究還是這座府邸。


    獨臂的公孫皓,被一路領著,進了周家的後院,等到天色全黑了之後,他才被帶到了周昶房門前。


    下人們通報了之後,過了好一會兒,房門緩緩打開。


    門口獨臂的公孫皓,抬頭看了看屋裏那背著光,頭發白了大半的老人,愣在了原地,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而屋子裏的江都王,也怔怔的看著門外站著的獨臂將軍,也是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好一會兒,已經白頭的江都王才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拉著公孫皓的衣袖,歎道:“老夥計,沒有想到,咱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公孫皓用左胳膊擦了擦眼淚,對著周緒低頭行禮道:“大將軍。”


    他頭還沒有低下去,就被周緒扶了起來,隻聽這位江都王笑著說道:“如今你我同朝為臣,我也早已經不再是什麽大將軍了。”


    “咱們兄弟論交,兄弟論交。”


    說著,他把公孫皓拉進了自己的書房,又關上了房門,看著公孫皓的右臂,這位向來精於算計的周王爺,也有些黯然:“給李皇帝做事情,踏踏實實的幹就是了,幹什麽這麽賣力氣。”


    他拉著公孫皓的袖管,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


    “疼也疼死了。”


    這話讓公孫皓心裏一酸,他抬頭看著周緒的頭發,也歎了口氣:“這不到十年,大將軍怎麽這般…這般蒼老了。”


    “我也不知道。”


    周王爺是個瀟灑的性格,他微微搖頭,臉上露出笑容:“可能是我那鏖戰之法,出了些問題,年輕時候的風流債,找上門來了。”


    “也可能是…”


    他低頭喝了口茶水,歎氣道:“也可能是沒了心氣。”


    “沒了心氣,自然而然就老了。”


    公孫皓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大將軍,當今…”


    “是個極好的天子。”


    他看著周緒,想了想,又說到:“至少遠勝舊周。”


    “我知道。”


    周緒瞥了公孫皓一眼,笑著說道:“要不然,我也不會服氣他。”


    “我這都已經投降了,你小子還要來勸降我不成?”


    “不是勸降。”


    公孫皓搖頭道:“是就事論事。”


    “就最近十年來說,陛下已經最好的選擇了。”


    周緒“嗯”了一聲,苦笑道:“就是他疑心太重,我都已經降了,他還要讓我搬到揚州去,做什麽勞什子江都王。”


    “這眼瞅著就要搬家了,我心裏難受的緊。”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頭發。


    “我都這般年歲了,現在就想著死在青州,再沒有別的念頭了。”


    公孫皓沒有接話,而是看著周緒,開口說道:“大將軍,孟將軍在青州之後,就要去河北道了。”


    “幽燕之事,青州要出力。”


    他看著周緒,麵色嚴肅。


    “出了力,才能在新朝…”


    “徹底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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