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展,蘇展。”


    李雲喊了兩聲,很快,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然後一個支支吾吾的聲音傳來:“姑……上位,蘇兄帶著周兄弟,去熟悉行轅去了,讓我在門口守著待命。”


    聽了這個聲音,李雲先是一怔,然後啞然一笑:“進來說話,進來說話。”


    門被“枝椏”一聲推開,一個少年人先是抬頭看了看李雲,又看了看杜謙,然後低頭抱拳待命。


    李雲對著他招了招手,笑著說道:“近前來,給杜相公行禮。”


    少年人自然就是薛圭了,薛圭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對著杜謙抱拳行禮:“見過杜相公。”


    杜謙連忙擺手,問道:“上位?”


    李雲笑著給他介紹道:“薛圭,我妻族那邊的大侄,少年時就養在我家,受益兄應該見過他才對。”


    杜謙這才打量了他幾眼,也笑了笑:“難怪瞧著眼熟,不錯不錯,我是在上位家裏見過幾次,少年人長得真快,我現在都不敢認了。”


    李雲笑著說道:“受益兄與我那大舅哥薛收,應該是年紀相仿,倒不知他該稱呼你叔父還是伯父了。”


    薛圭站在二人麵前,聽著兩個人談笑風生,初次“當差”的他,心裏不由得生出緊張。


    好在他自小在李家長大,不怎麽害怕李雲,反而跟李雲有一些親近,否則換個人在這裏,恐怕已經雙股戰戰了。


    杜謙認真看了看薛圭,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塊拇指大小的方章,遞到薛圭麵前,笑著說道:“這是去年一個友人贈我的“命達”章,我一直帶在身上,今天身無長物,也沒有什麽好給你的,這個小東西,就送給你,做個見麵禮了。”


    薛圭抬頭看著李雲,等到後者微微點頭,他才雙手接過,低頭道了聲謝。


    接過這枚方章之後,他拿在手裏看了一眼,隻見這枚章上用篆書陰文,刻了“命達”二字,方章整體造型古樸,很有一些味道。


    薛圭越看越是喜歡,對著杜謙欠身行禮:“多謝叔父。”


    杜謙與李雲對視了一眼,後者笑著說道:“你倒是給你父,爭了個位次。”


    “好了好了。”


    李雲對著他揮了揮手,笑著說道:“去,讓人安排一桌酒菜,我與你杜叔父,一起吃飯。”


    薛圭連忙點頭應是,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杜謙看著他的背影,輕聲感慨:“再過十年,可能就是這一撥少年人來做弄潮兒了。”


    李雲笑著說道:“再過十年,咱們也都還沒有老,還輪不到他們呢。”


    杜謙笑著說道:“主事的未必是他們,但是享福的,多半就是他們了。”


    李雲聞言,眯了眯眼睛,沒有接話。


    很快,一桌子酒菜送了上來,李雲與杜謙同桌對飲,一杯酒下肚之後,李雲才說起了正事:“受益兄方才說,生意興隆,不知道作價幾何?”


    “來之前,我已經粗略的算了算。”


    他看著李雲,輕聲道:“這些世家,全力支持咱們的話,至少兩三年時間,眼下規模的江東軍都不需要為錢糧發愁,中原一地的錢糧,一兩年不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李雲聞言,默默點頭,然後提醒道:“受益兄,這些家族可不能隻給咱們周錢,這個時候,錢幣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大的作用。”


    “這個自然,我理會得。”


    杜謙緩緩說道:“最直接的支持,自然是糧食,然後才是錢財,與錢財類同的,還有布匹,以及商路等等。”


    “上位,這些世族有些經營了幾百年,而且他們為了以防萬一,存糧很是不少,他們還有自己探索摸索出來的商路,可以通過這些商路,采買調運糧食。”


    “舊周的周錢,現在還是好用的,但是金銀古董這些,不能變成吃喝,被我歸在第三類,暫時不作計算。”


    “單單是前兩類。”


    杜謙輕聲道:“支撐十五萬大軍三年的吃用,就不成問題。”


    李雲跟杜謙碰了杯酒,還是有些懷疑:“這些世家大族,真能弄來這麽多糧食麽?”


    “上位不必懷疑。”


    杜謙給李雲倒酒,聲音平靜:“那些大族,他們隱藏在暗處的能量,比明麵上要強的多,而且…”


    杜受益看著李雲,繼續說道:“在上位看來,天下無數農夫百姓,每年辛苦耕耘,春耕秋收,一年年辛苦,還是有半數以上吃不飽飯,一到荒年,便會生出饑荒災變,人易子相食。”


    “但是,我曾經統算過。”


    杜謙默默說道:“天下未生動亂的時候,登記在案的百姓,約五千萬人,以天下田土,養活這五千萬人,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為什麽還有人吃不飽飯?”


    杜謙仰頭喝了口酒,聲音有些沙啞:“因為有人,拿走了一大部分。”


    “對。”


    杜謙給李雲倒酒,聲音平靜,但是又隱隱帶了一些激動。


    “舊周天子,一天才能吃掉多少糧米?”


    “舊周朝廷,到了前些年,更是已經入不敷出了,那這大多數,是被誰拿了去?”


    杜謙低聲道:“正是這些世家大族,還有地方上的鄉紳地主。”


    “他們,富得很。”


    李雲舉起酒杯,跟杜謙碰了碰,然後看著杜謙,突然笑了笑:“受益兄,我覺得這種局麵,在將來要變一變。”


    “當然要變一變。”


    杜謙跟李雲碰杯,緩緩說道:“上位,事實上古往今來每一次改朝換代,這種情況都會變一變,或者說略有緩解,隻是時間長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李雲也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李某人很是瀟灑的笑了笑:“將來的事情,我管不著,受益兄你也管不著,但是你我活著的一天,這種情況就必須要改一改,變一變。”


    “受益兄是世族出身,願意相幫我否?”


    “京兆杜氏,已經灰飛煙滅了。”


    杜謙看著李雲,神色平靜:“從上位在越州均田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相幫上位了。”


    “好。”


    李雲伸出一隻手,放在了杜謙麵前,笑著說道:“咱們擊掌為誓,協力…”


    “革除舊弊,永不相違!”


    杜謙與李雲擊掌,聲音平靜。


    “革除舊弊,永不相違!”


    …………


    關中,京城。


    崇德殿裏,韋全忠韋大將軍,高坐帝座上,一眾“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再一次對著他行跪拜大禮。


    崔紹站在前列,低頭行禮道:“大王功蓋當世,澤披蒼生,理當順天應人,承襲社稷神器!”


    “請大王正位!”


    文武百官,齊刷刷跪了一地,都齊聲高喊:“請大王正位!”


    韋大將軍坐在帝座上,似乎很享受這個時刻,他很是愜意的眯了眯眼睛,半天沒有說話。


    直到崔紹帶領文武百官,再一次勸進,韋大將軍才清醒了過來,他瞥了一眼眾人,淡淡的說道:“自古法統,多是禪受前朝,我是大周臣子,如今大周天子尚在,我焉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諸位都莫要再說了。”


    韋大將軍佯怒道:“誰再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本王便立刻將其打入大牢,以謀逆罪論處!”


    說罷,他直接從帝座上起身,背著手離開,回了後殿。


    崔紹回頭看著“文武百官”,眯了眯眼睛,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說了一句散了,然後各自離開。


    而此時,朔方軍的少將軍韋遙,已經也已經回到了京城,他就在崇德殿的後殿裏,看著自己的父親,咬牙切齒:“爹,這個月,勸進已經是第二次了罷?”


    “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麽意義?”


    韋全忠看著自己的兒子,神色不善,悶聲道:“若不是你丟了洛陽,為父用得著在這裏自娛自樂?這個時候,我們韋氏新朝,都已經可以定都建國了!”


    聽到這句話,韋遙臉色一紅,低著頭不說話了。


    失了洛陽,他的確有一部分責任。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韋遙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爹,江東軍正在一天一天壯大,咱們不能一直在這京城裏無所事事…”


    “誰說為父無所事事了?”


    韋大將軍斜靠在軟榻上,淡淡的說道:“該派往各方的使者,為父已經都派出去了,甚至契丹人那裏,為父都已經派了使者。”


    韋大將軍站了起來,看向遠方,緩緩說道:“現在,我們占了關中,聯通著朔方,我們也在一天天壯大。”


    他看著韋遙,悶哼道:“你若是再整天說這些喪氣話,就滾回朔方去。”


    韋遙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才無奈搖頭,隻能深深低頭抱拳。


    “孩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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