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的事情,未必要交給這位費府公去辦,但是常州那些酒囊飯袋,卻可以交給他去辦。


    按照朝廷原先的規矩,觀察使負責監察,甚至是處置地方官員,他這個觀察使,雖然沒有權力直接把刺史別駕給正法了,但是卻有權力將他們罷職。


    至於罷職之後的事情,朝廷現在已經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管得到江東,到時候哪怕李雲不派人過去,最多也就是費宣代管常州。


    這對於李雲來說,是非常能夠接受的事情。


    至於老嶽父…


    薛老爺現在去不去常州,還是未知之數,假使費宣真的把常州的事情查了個清楚明白,用不著薛老爺去了,隻要薛老爺肯被返聘,江東那麽多州郡,總有他發光發熱的地方。


    比如說越州這個李雲的老根據地,眼下是卓光瑞在越州代管,到時候大可以讓薛老爺過去,以李雲對越州的控製程度,哪怕薛老爺隻有個幕僚的身份過去,也是實際上的越州刺史。


    至多是缺個名分而已。


    跟這位費府公聊了一會兒,李雲從他的公房裏出來,杜謙已經等在了外麵,見到李雲走出來之後,杜謙迎了上來,問道:“費師當真願意去?”


    在去找費宣之前,兩個人就商量過,本來在杜謙看來,以費宣的性子,不可能幫著李雲做任何事情,也不可能去常州去擦屁股,但是李雲堅持要試一試,因此才有了先前的對話。


    “杜兄不是說這位費先生是個剛直的人麽?常州的事情,弄得天怒人怨,我這種軍伍出身,見慣了殺人場麵的粗人尚且瞧不過眼,這位費先生,自然也瞧不過眼。”


    “而且…”


    李雲壓低了聲音,冷聲道:“而且,背後作怪那廝,在常州留下了不少流言蜚語,逼得我哪怕破了常州,也不好直接將常州納入掌中,這個時候,我再派人過去,也隻能暗中行事。”


    “名不正言不順。”


    “也隻有這位費府公,正好合適,他去了常州,如能查清常州的事情最好,如查不清楚。”


    李雲微微搖頭道:“至少,不至於讓常州,繼續在那兩頭豬手裏掌著。”


    說到這裏,李雲緩緩說道:“我在常州留了五百人維係秩序,到時候就交給費府公,讓他到常州折騰去罷。”


    杜謙默默點頭,問道:“二郎,常州這件事,處處透著不對勁,能確認…”


    “是平盧軍幹的麽?”


    “不能。”


    李雲搖頭,皺眉道:“他們做的很講究,各個環節都沒有留下什麽明顯的證據,短時間內尋不到馬腳,一點不像是軍漢能幹出來的事情。”


    “若真是平盧軍幹的,多半是那位周大將軍手底下,有個心思細膩的軍師,給他出主意了。”


    “不過,我們沒有必要去考慮證據不證據的事情。”


    李雲低聲道:“我就當成是平盧軍幹的了,咱們這段時間,也沒有再得罪過其他厲害人物。”


    杜謙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看向李雲,輕聲道:“若是朝廷的人做的呢?”


    “朝廷…”


    李雲愕然,皺眉道:“朝廷大了,杜兄說的是,朝廷裏的哪一股人?”


    “這種時候,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自然是那些一心想要扶保社稷,自詡救世英傑之輩。”


    李雲若有所思:“裴璜?”


    杜謙緩緩點頭:“朝廷雖然在明麵上,影響不到江東,但是畢竟那麽多年的統治在,想要影響江東的一些人,一些事,並不難。”


    “至少常州這個事情,他們想要做起來,我覺得不是難事,而且裴璜這個人…”


    “他幹得出來這種事。”


    李雲深呼吸了一口氣,喃喃道:“那等再見到他,我便要好好同他問問清楚了。”


    杜謙“嘿”了一聲,開口道:“新帝登基之後,這位裴公子,直接就飛黃騰達了,說是在政事堂觀政,但是大事小事,沒有他不敢插嘴的。”


    “朝野稱之為裴相。”


    李雲看向杜謙,笑著說道:“裴璜我見識過,未見得有什麽真本事,要是新帝肯用杜兄為相,朝廷說不定還有的救。”


    杜謙苦笑道:“二郎還是太抬舉我了,我不成的,恐怕誰也很難成。”


    他頓了頓之後,補充道:“至少裴璜不成。”


    杜使君看著李雲,繼續說道:“潼關的傷亡,已經近兩萬人了,那些叛軍身後被朔方軍給堵住,想要放棄進攻都不成,已經打紅了眼。”


    “再打下去,要麽叛軍在潼關之外直接潰散,或者內部嘩變。”


    “要麽,就是他們打進關中,兵進京城。”


    杜謙看著李雲,低聲道:“結果如何,應該就在這個月,便能見分曉。”


    說話間,兩個人在一張石桌子兩邊坐了下來,李雲看向杜謙,問道:“杜兄希望結果如何?”


    “我自然是希望關中能夠穩固。”


    杜謙歎了口氣:“畢竟我家裏人還在京城裏,一旦動亂…”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向李雲,問道:“二郎你呢?”


    李雲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離江南太遠,短時間內對我們沒有什麽影響,而且不管什麽結果,雙方一定都是元氣大傷,沒有太大分別,不過杜兄既然想要關中穩固。”


    李雲臉上擠出來一個笑容道:“那我也盼望關中穩固罷。”


    杜謙歎了口氣:“二郎應該盼望關中大亂。”


    李雲問道:“為何?”


    “關中一亂,朝廷危在旦夕,甚至會陷入逃亡之中,到了那個時候…”


    “從前金貴無比的爵位,官品,官職。”


    “便都統統不值錢了。”


    “到時候,朝廷封官授爵,會變得主動很多,也容易許多。”


    杜謙輕聲道:“二郎現在,不是正缺這些麽?”


    李雲微笑道:“原來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經過常州動亂之後,我便想通了一些,有或者沒有朝廷的名號,無非就是看膽子大不大。”


    “手腕夠不夠強。”


    李雲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笑著說道:“若我現在,有平盧軍那樣的兵力,我到處說自己是江東觀察使,乃至於說自己是江東節帥,恐怕朝廷也會捏著鼻子認下來。”


    “假齊王”的故事,李雲還是聽過的。


    虛頭巴腦的名號,從前固然有用,對於李雲來說,往後也很是有用,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拳頭大的說了算。


    而現在,李雲最大的階段性目標,並不是在朝廷那裏升官,而是讓自己的屬下破萬!


    現在,算上各個新兵營,以及蘇晟那裏的人手加在一起,李雲麾下已經有八千多人。


    這個人數已經不少了,可以稱得上是江東小霸王!


    但是跟平盧軍比起來,還是有些不夠看,想要跟平盧軍放對,至少要跟人家用一個計量單位罷?


    “春播眼見著就要開始了。”


    李雲看著杜謙,正色道:“今年江東的春播,一定要弄好了。”


    去年一整年,不管是越州還是婺州,都沒有怎麽收稅。


    而今年,李雲也不得不開始收稅了,他甚至準備把整個江東的稅收,都收進自己的口袋裏。


    不然隨著手下人數規模的日漸壯大,他便要養不活他們的。


    要知道,等麾下將士上萬的時候,每天一睜眼,就得想辦法搞到至少一萬斤糧食,不然將士們就得挨餓。


    這個規模的“脫產者”,必須要大量的土地來供養,至少徐州,越州,金陵三個地方,是絕對不夠的。


    杜謙緩緩點頭:“二郎放心,這件事我親自操持,你給我一些人手,便不會出岔子。”


    李雲笑著說道:“隻要保證春播沒有什麽問題,金陵的官軍,包括我在內,都歸杜兄調遣。”


    這話,顯然是玩笑話。


    杜謙跟著笑了笑:“倒也用不著這麽多人。”


    “給我個幾百人手,便足夠了。”


    李雲答應的很是幹脆:“明天,我就讓一個校尉過來找杜兄報道。”


    民以食為天。


    農事,才是根本之中的根本,半點都懈怠不得。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一點點籌劃江東未來一年,乃至於更久之後的事情。


    而就在金陵城這兩個年輕人,正在謀劃江東的時候,潼關已經搖搖欲墜。


    關門之外,滿臉都是鮮血的王均平,麵目已經十分猙獰,他跳下坐騎,三兩步奔到一個將要倒下的扛纛人麵前,一把將義軍的大纛給扶了起來,然後看向潼關,聲色俱厲。


    “進攻,進攻!”


    “大業就在眼前!”


    “今日,拿下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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