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可以過來一下嗎?」


    在那天早上訓練後。


    莉榭掛著僵硬的微笑,望向提心吊膽地跟她搭話的弗裏茨。


    一起訓練的斯芬,現在正去了水井打水。其他候補生還沒到來的訓練場裏,隻有弗裏茨和男裝的莉榭二人。


    今天的弗裏茨的樣子一直很奇怪。揮劍沒精打采的,總覺得有點發呆,一臉在鑽牛角尖的樣子。


    然後,莉榭對他不在狀態的理由心裏有眉目。


    「那個。昨天訓練後那個……。」


    (……果然,讓人很煩惱呢……)


    不管怎麽說,昨天和弗裏茨所憧憬的阿諾特說話的時候,被他目擊了。


    (而且還是被逼到牆角,臉頰被阿諾特殿下緊緊捏住的時候……)


    對於目光突然出神的莉榭,弗裏茨似乎有些尷尬的樣子。他一邊一字一字地尋找著詞匯,一邊用古怪的神情繼續道。


    「如果我問得太不經大腦的話,請不要客氣隨便打我。昨天,魯在訓練場後麵和阿諾特殿下……。」


    「——是啊。阿諾特殿下幫我弄走跑進眼裏的沙子!」


    「……哦。」


    在他驚訝得目瞪口呆的時候,莉榭繼續流暢地說明。


    「昨天風很大吧?眼睛裏進了沙子,禁不住大叫的時候,阿諾特殿下聽到這個走過來看了。明明弗裏茨也來說上話就好了,卻慌慌張張的去了哪裏!」


    「沙、沙子……沙子跑進眼……?」


    麵對沉默的弗裏茨,莉榭內心出了冷汗。


    「——好厲害啊!!阿諾特殿下居然紆尊降貴親自幫你剔走眼裏的沙子!!」


    (太好了啊……!)


    差點癱倒了。表情變得明朗起來的弗裏茨,不知為何也非常寬心的樣子。


    「這樣啊,眼裏有沙子……。怎麽喔,原來是這樣啊……。」


    (弗裏茨很憧憬阿諾特殿下呢。一定不想看到,當作成英雄一樣的人,把一介訓練生逼到牆角的現場啊……)


    一想到這件事讓他煩惱了一晚,心裏就充滿了歉意。


    「啊,原來是這種理由啊!太心急了啊我,多丟臉了……。」


    因為弗裏茨抱住了頭,莉榭輕輕地鼓勵了他。


    「在阿諾特殿下麵前表現自己優點的機會,隻要當上了真正的騎士的話便多的是喔。弗裏茨的話絕對沒問題……怎麽了?」


    弗裏茨就這樣軟弱無力地蹲了下來,垂低了頭。


    「昨晚一個勁兒地想,就害怕起來了。」


    弗裏茨的樣子會變得奇怪,看來還有其他理由。莉榭歪著頭後,他便靜靜地開始說了。


    「——我之所以以騎士為目標,是受了阿諾特殿下的影響。」


    「我記得。是阿諾特殿下拯救了弗裏茨被敵國襲擊的家鄉吧?」


    點了點頭的弗裏茨,一副消沉的樣子繼續說道。


    「我說得好像隻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對吧?但其實不是的。我隻是故意說得很開朗,其實那天還有其他的回憶。」


    (……果然是這樣啊)


    弗裏茨說他見過阿諾特的劍。但是,如果他是安全逃脫的孩子的話,不可能會有那樣的機會。


    (在戰場上的阿諾特殿下,總是在最危險的地方。)


    如果說親眼看到了那劍技的話,那麽當修特納淪為戰場時,弗裏茨就被留在了危險地帶。


    「阿諾特大人救了我,對我來說就像是做夢一樣。……那天發生的全部事情,總覺得是一場沒有現實感的夢啊。可是,全部都是現實啊。」


    莉榭凝視著弗裏茨,他低著頭繼續這樣說道。


    「很沒出息吧?看到了憧憬的人,連害怕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做了很久沒做過的夢,當上了騎士的我就在修特納。可是我和阿諾特殿下完全不同,害怕得動都動不了啊。……連在夢中的魯也沒救出來。」


    莉榭輕輕地蹲下,配合弗裏茨的視線高度。


    「害怕也沒關係哦?弗裏茨。」


    在膝蓋上托著腮,輕輕地微笑。


    「戰爭是可怕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害怕而感到討厭,這肯定是理所當然的事啊。」


    「不過,我要成為騎士哦?害怕戰鬥什麽的,作為騎士根本沒有任何價值。就算再怎麽練劍,這樣的話在戰場上可是最弱的啊。」


    莉榭搖了搖頭。


    「弗裏茨不弱吧?你是修特納戰役的受害者,真的感到很害怕。——盡管如此,還是懷抱著被稱為未來希望的憧憬,為了將之化為現實而努力。」


    直盯著弗裏茨的眼睛,他打心底裏感到吃驚。


    「知道戰鬥有多恐怖的人,一定能成為優秀的騎士。」


    因為莉榭不怕。


    活過作為騎士的人生,為了守護主君而戰鬥的那一天,她並不畏懼自己的死亡。心想這才是騎士的夙願,賭上性命站在了戰場上。


    所以才會死去。


    自己絕對不會後悔選擇了那種生存方式、那種死法。但是,可以清楚地斷言。


    「你會變強的喔。因為能好好地害怕應該要害怕的東西。」


    弗裏茨那變成杏仁一樣形狀的眼睛,吃驚地瞪圓了。


    他咀嚼莉榭的話,慢慢地在自己心中思考後,撲哧一笑。


    「打起精神了。但是,對不起啦魯。」


    明明是很困窘的口吻,音色卻很清爽。弗裏茨惡作劇般地一笑,這樣說道。


    「單是被你保證會『變強』,好像就沒有什麽東西好怕了。」


    「……呼呼!」


    對那玩笑話笑了笑,莉榭站了起來。弗裏茨也模仿她,臉上露出了一副消除煩惱的表情。


    「一起成為騎士吧,魯。」


    沒有回應這句話,莉榭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斯芬好像回來了。大家一起去拿掃除用具吧,弗裏茨。」


    「啊,啊啊……。」


    一起走著,莉榭迅速變回了表情。


    (對不起我撒謊了,弗裏茨。)


    自己沒有資格在這裏點頭。今世的莉榭,不是作為騎士站在前線的一方,而是將他們送到戰場的一方的人。然而,正因為如此。


    (——我得做好我應做的事,保護你們免於戰爭才成。)


    * * *


    結束了騎士候補生訓練的莉榭,當天也急忙回到了離宮,洗完澡後打點好行裝。


    與兩位護衛騎士,一同前往位於主城的賓客室。騎士敲門後,裏麵傳來了回答。莉榭跟為她打開門的騎士卡米爾道謝後,向另一位騎士說道。


    「對不起。沃爾克先生可以留在走廊警衛,隻讓卡米爾先生一個人進賓客室嗎?因為和客人見麵的時候,如果待著好幾個護衛騎士,可能會很失禮……」


    「我知道了,莉榭大人。」


    騎士點點頭,站在門邊等候。莉榭回過頭來,對著騎士卡米爾微笑說道「請多關照」。


    然後,在隻有他一人伴隨下進了房間。


    「我打攪了,凱爾殿下。」


    站起來的凱爾,以完美的角度向莉榭低頭。這樣的每一個小節,都處處盡露他正經八百的一麵。


    昨天凱爾和皇都的學者討論了一整天,晚飯也和他們一起去了晚宴,看到他的臉都是前天晚上以來的第一次。雖然擔心他身體狀況,但隻要看看抬起頭的凱爾的樣子就能夠判斷了。


    「看來給你的藥很有效,我就放心了。」


    「難道,你一眼就看得出我的身體狀況了嗎?」


    「雖然正確的情況必須仔細檢查才知道,不過明顯的症狀大致上看得出來。早晚的咳嗽不都是緩和了一點,晚上也比較容易入睡了嗎。」


    「——你果然擁有女神一樣的慧眼呢。」


    (嗯……)


    受到了恭恭敬敬的禮,莉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被訓斥『整理好房間的書』、『即使研究再忙,晚上也要早點睡』的人這麽說,心裏也感到不舒服。


    悄悄地用笑容掩飾,莉榭坐在沙發上。當凱爾也坐下後,便把帶來的小瓶,放在了桌子上。


    「從今天開始,凱爾殿下也要一並服用這藥丸。」


    「知道了。這個和之前液狀的有不同嗎?」


    「之前那種吸收比較快,很快見效,但效果比較弱,而且持續時間短。話雖如此,如果不先讓你好好睡一覺恢複體力的話,就不能服用這邊的藥了……」


    老師教誨過,『藥性太猛的藥,對虛弱的身體反而是毒藥』。凱爾那個容易在呼吸器官出現症狀的疾病,實際上與胃髒虛弱有很大關係,所以也有著想要他好好睡一覺、以恢複食欲的意圖。


    「這個藥丸,是將幾種藥草搗碎混合而成的粉末,


    再用蜂蜜凝固而成的。」


    小瓶子裏裝滿了塗滿砂糖,奶茶色的藥丸。


    「凱爾殿下不時會淺呼吸對吧?雖然是出於肺部的毛病,但應該也是心悸的影響才對。再加上緊閉的嘴唇很用力,顏色變白的樣子。原因就是你會無意識地咬緊牙齒。」


    「那是……雖然我沒想要那麽做,原來是這樣嗎?」


    「嘴巴呢,平時上下的牙齒都不會接觸,有幾毫米的間隙是很正常的喔。不過凱爾殿下的場合,就算是想放鬆的時候,上麵的牙齒和下麵的牙齒不是也會緊接的嗎?」


    這樣說著,凱爾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在晚會上看到了凱爾殿下的樣子,有時會按著額頭。是有頭痛吧?可是,在凱爾殿下的情況,原因是因為身體的緊張狀態,所以頭痛藥不起作用的。」


    「……通過我的一舉一動,你就能明白這麽多嗎?」


    「我蓮花國出身的老師,隻消看一眼就能診斷出更多的事喔。」


    「過去給我診斷過、名為白鈴的藥師,也擁有跟你一樣厲害的眼力。很多人都說她是世界第一的藥師,但沒想到還有其他人,會擁有這麽樣的知識……」


    (……不。那位白鈴大人,正正是我的師傅……)


    隻在心裏嘟囔,一邊把裝了藥丸的小瓶,放在了凱爾麵前。


    「請在用膳三十分鍾前服用。效果會慢慢變得越來越持久,所以白天裏變舒服的時間也會變多。隻是,味道和藥水一樣難吃……」


    真的很難吃。


    本來藥草就已經有夠難吃的了,因為再加上蜂蜜的甜味,產生了份外的不協調感。但是,凱爾用剛毅的表情點了點頭。


    「隻要能令這副身體稍微好好的動起來,這區區小事無足掛齒。」


    「凱爾殿下。」


    終於到了今天的正題了。莉榭雙手放在膝蓋上,靜靜地開口道。


    「在前幾天的晚會上,我偶然聽到了你和阿諾特殿下的對話。」


    凱爾睜開眼,然後慢慢地向下垂。


    「……讓你看到難看的樣子了。本來的話,在被阿諾特殿下拒絕的一刻,老老實實地回國的才是應份的禮儀。可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裏放棄。」


    「……您沒有想到很危險嗎?雖說現在不是戰爭時期,但這個狀況,可以憑藉戰勝國卡爾海因的一己之見顛覆過來。戰爭時期的阿諾特殿下,將敵國王族的首級全部斬落的一戰,凱爾殿下當然也有聽聞過吧?」


    凱爾瞥了一眼站在遠處的護衛騎士卡米爾。知道凱爾在意什麽事,莉榭告訴他。


    「請放心。就算那位騎士聽到了,也不會傳到阿諾特殿下的耳裏。」


    護衛莉榭的騎士,無一例外都是阿諾特的護衛騎士。他們的職業,包括了報告發生在莉榭身上的一切事情,但是,唯獨卡米爾是例外。


    卡米爾是個出身自貧民窟的騎士。莉榭之前曾為他的故鄉製定了政策,而卡米爾對之表示讚同。


    西奧多綁架莉榭的事件,也是這位卡米爾和侍女艾爾絲攜手協助。而這一次,也拜托他就和科約爾國密談一事保守秘密。


    莉榭一望向騎士卡米爾,他就行了一個禮,站在盡量遠離莉榭的地方。凱爾等他走開後,慢慢地張開了口。


    「我也拜讀了有關阿諾特殿下的國政資料。他的政策,明顯是為民為先的,毫無疑問是位賢君。……於是,我心想那份慈悲,會不會甚至施諸戰爭時期的敵國呢。」


    凱爾果然察覺到了。雖然莉榭有著那樣的確信,但還是故意等他說出口。


    「我雖然是應該要保護國民的王族,但卻不認識戰場。——所以這一切都隻是我的想像。在戰場上,比起戰死人數多,傷兵人數多反而遠遠更加難以行動。」


    正如凱爾所說。


    戰友死亡的時候,隻能扔掉遺體繼續前進。雖然是一件非常悲傷、叫人心碎的事,但實際上卻不太會導致戰鬥力下降。


    然而,有人受傷的話就不是這樣了。


    在戰場上戰友受傷的時候,騎士會幫助同伴,救護他們。因為導致投入戰鬥的力量相應變少,結果,為了保護受傷的同伴,整支部隊也會全滅。


    「阿諾特殿下之所以在戰場上殘殺敵兵,恐怕是因為這是『有效』的緣故。如果一眼就明白已經絕命的話,衝去救人而對抗的人就會減少,隨而降低幸存的人的戰鬥意誌。不是擒住王族而是殺戮,除了給戰局畫上休止符之外,也可以想成是為了減少就算賭上性命、也要奪回王族的騎士的犧牲……」


    對於理應不認識戰場的凱爾的想法,莉榭點了點頭。


    (果然,凱爾王子很厲害。主動走近一介商人和學者也是,剛剛的戰場論也是……對於自己不可能親身體驗過的境遇,有著準確的分析力和想像力呢。)


    如果他不是那麽體弱多病的話、如果連世道不是如此頻繁地發生戰爭的話,一定會作為名君而遐邇聞名。


    「我也和凱爾殿下意見相同。」


    阿諾特殿下在過去的戰爭中,以殘虐的手段殺死敵人為目標。說是用一部分強烈的犧牲來拯救全體也不奇怪。


    (而且相應地,『在被父皇的卡爾海因皇帝察覺之前,阿諾特殿下親自侵略的話,反而是為了科約爾好』這樣的發言,應該也是認真的才對。)


    阿諾特很溫柔。而且,正因為那份溫柔,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戰爭和殺人這種手段。


    正因為如此,才覺得不得不製止。


    眼前的凱爾,再次向莉榭道謝。


    「對女性說這樣的話真的太失禮了。而且,就算阿諾特殿下是個真正殘暴的人,我該要采取的行動也不會改變。」


    「『即使賭上性命,也要守住科約爾。』……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這麽說的吧。」


    看著驚訝地抬起頭的凱爾,帶著落寞的心微笑道。


    「曾經我也想過,重要的東西是應該拚上性命去保護。可是,這樣肯定不行。――因為,想要守護的人的人生,在那之後也會一直繼續下去。」


    那一瞬間,感覺凱爾屏住了呼吸。


    「人生的困境並不是隻得一次。在克服了現在的困難之後,有著和幸福同樣的危險在等著。」


    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了作為騎士侍奉的王室。


    賭上性命守護住重要的王子們。為此即使死了也不會害怕。懷著這樣的心情站在戰場上,握著劍戰鬥。現在的莉榭,很清楚那一著是壞棋。


    皇帝阿諾特,也許會追上逃走的馬車。


    也有可能會被逃到的同盟國背叛,最終喪命。如果自己那班騎士中,隻要有任何一人活下去的話,也許就能從那種困難中保護好他們。


    「我學到了卡爾海因的騎士之所以強大,不是因為『為了保護人而高尚地在這裏死去』,而是因為以『無論什麽都要活下去守護人』的氣概來戰鬥。……即使失去了四肢,即使無法握劍,也要戰鬥活下去。」


    而且,創造出這種訓練法的不是別人,而正是皇太子阿諾特。


    「拜托了,凱爾王子。」


    莉榭看著凱爾的眼睛,不是「凱爾殿下」,而是和以前一樣的稱呼。


    這是科約爾國民的叫法,像是對王族親近的昵稱。今世的莉榭這樣稱呼的話,也許是一種無禮的行為。然而,莉榭故意這麽說。


    「請首先,可以讓凱爾王子和我,結成一個小小的同盟嗎?」


    「同盟,是指……」


    「為了說服阿諾特殿下。為了科約爾和卡爾海因的同盟,需要的不是別人,而是你的力量。」


    莉榭告訴他,把藏著的紙展開到了桌上。


    這是昨天晚上和阿諾特在陽台分別後急忙寫出來的。看了那個計劃的凱爾,咽了一下口水。


    「莉榭姑娘。你到底是……」


    「我不能詳細說明。可是,如果是凱爾王子的話,應該能實現這個計劃才對。」


    「不過,我不覺得這樣就能說服阿諾特殿下。甚至可能連看都不」


    「不。」


    莉榭清晰地說。


    「我不知道阿諾特殿下會不會點頭。……可是,如果這個計劃順利的話,他一定會聽我說的。」


    「你為什麽這麽斷言呢?」


    「那當然。」


    挺起胸膛,微微笑道。


    「——因為我是阿諾特殿下未來的妻子。」


    * * *


    莉榭隻有每天一次,把調配的藥交給凱爾的時候才會跟他說話。然後,作戰開始幾天後的晚上。


    「請確認一下這個


    ,莉榭姑娘。」


    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各種東西,莉榭屏住了呼吸。


    「嚇了一跳。說實話,我本以為即使借助凱爾王子的力量,能不能趕上也很難說……」


    這麽說道後,凱爾一臉嚴肅的表情點了點頭。


    「因為在開往卡爾海因的船上,遇到一張熟悉的麵孔。你其餘想要的東西也準備好了。」


    「謝謝你。因為這個,即使是我偏愛的商會也很難弄齊。」


    這次的『作戰』需要幾個人手和物品。但是,即使是亞莉亞商會,也並非時常都能準備一切的。


    (有凱爾王子在真是太好了。如果這裏不是卡爾海因,我也許也有頭緒找到商人就是了……)


    不管怎麽說,這個國家是莉榭過去人生中唯一沒有到訪過的國家。如果是其他國家的話,大部分的生意都知道,但唯獨是對卡爾海因的市場不熟悉。


    然而,凱爾的人脈甚至遍及到這個國家。


    (因為和很多商人親自見麵,進行了誠實的交易,所以也有以卡爾海因為據點的商人們的門路。而且這些商人會把凱爾王子當做重要的客人來對待,也會緊急進貨……)


    商人重視人。對於哪一個商人來說,凱爾都是可靠的上等客人吧。


    「——但是,我不能保證這個粉末是否是正確無誤。雖然如果是米歇的話,也許能判斷出來。」


    「不,凱爾王子,沒問題。成分的判斷我也做得來。正如我所傳達的那樣,這個作戰計劃也想對米歇老師保密。……老師今天也去了下城嗎?」


    「是的。因為那個人除了研究的時候以外,經常會泡在有書的地方。」


    凱爾一定認為米歇是在下城的圖書館吧。但是,如果是說米歇的行動模式的話,實際上莉榭比較熟悉。


    如果米歇去到下城的話,應該會按照莉榭想的那樣行動。


    「我向阿諾特殿下提出,希望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會麵,這件事總算被受理了。不過,那是在後天,兩天後的傍晚。」


    「……嗯嗯。科約爾國的各位,預計還有四天時間停留呢。」


    凱爾訪問這個國家的名義,是祝賀莉榭他們結婚。


    其次的表麵理由,也是學者們的資訊交換和視察,而不是為了締結同盟。如果沒有特別理由延長滯留時間的話,今後會被阿諾特的父皇懷疑。


    (如果被察覺到的話,科約爾國就會陷入要不被皇帝陛下攻打,要不就是被為防這點的阿諾特殿下攻打二選其一的困局。凱爾王子的人身安全也有危險……)


    壓下這些擔憂,莉榭用明快的聲音說。


    「沒問題,凱爾王子。倒不如說,我還以為明天就要和阿諾特殿下談話,所以多出了兩天的準備時間。」


    「衷心感謝。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忙的,請盡管吩咐。」


    「很足夠了喔。而且,嫁去的國家的友好國家能夠增多,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可喜的事。」


    莉榭這樣斷言後,凱爾瞪圓了眼睛,深深地低下了頭。


    * * *


    回到自己的房間,莉榭假裝要睡覺的樣子讓侍女退下,急忙開始做下一個準備。


    作業進行到一定程度時,這次再確認隔壁房間的情況。阿諾特的房間沒有人的氣息,看來還在進行公務。


    仔細確認了那個之後,拿著繩子走出陽台。


    從四樓的自己的房間爬下庭院,悄悄地前往的,是莉榭的田那方向。


    消除腳步聲走近一看,一如想像的花香從田裏撲鼻而來。


    「——老師。」


    就知道一定會在這裏。莉榭一叫,站在田邊的男子抬起頭來。


    金色頭發的那個男人,嘴裏叼著香味的煙草。用手指把兩旁的頭發掛在耳朵上,微笑著的米歇,把煙草夾在手指上說。


    「唷莉榭。晚上好。你做好了和我一起旅行的覺悟了嗎?」


    莉榭搖了搖頭。


    「關於那個我應該拒絕了才對的。我隻是有話要跟你說。」


    「……好啊。來談談聊天吧。」


    心裏想著在煉金術師的人生中,和米歇分道揚鑣的那一天。懷著某種緊張心情,莉榭開口了。


    「老師真的打算把火藥交給阿諾特殿下嗎?」


    「應該會吧。……因為他看來會非常有效地、鮮明地,用火藥攪亂這世界。」


    吸著香味煙草,呼的一聲吐出煙來,米歇繼續說道。


    「毒藥,是帶著害人的力量而誕生的。這樣的話,如果不好好用在殺人之上的話,那毒藥就失去了誕生的意義了吧?」


    那是自己在以前的人生中也聽過的話。


    「火藥也是如此。如果生來就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的話,就必須用它好好地把世界變得亂七八糟才成。」


    微笑不斷的米歇,眼裏帶著如冰寒冷的光。


    「無論是什麽,都必須要盡好它誕生的意義才成。我自己的存在,也和那個一樣。」


    莉榭十分清楚,他那固執的的說法。


    「『為了搗亂世界而生的人,非得必須按照這個使命來行動不可』嗎?」


    「是啊。你很明白我要說的話呢,莉榭。」


    當然什麽都明白了。因為米歇以前都反覆地說過。


    和現在一樣,一副絕對不會讓步的表情。


    「做不到那個的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同樣的,火藥如果不被『適切』地使用的話,好不容易生下來的意義就會消失了。」


    「即使因此很多人喪命,也是嗎?」


    「嗬嗬,真難辦啊。對不起,莉榭,我並不是故意跟你說壞心眼的話。」


    米歇苦笑後,總覺得有些寂寞地微笑著。


    「隻有那個,是真的。」


    聽了被告知的話,緊緊地握住了雙手。


    「老師總是這樣。」


    「……嗯?」


    「明明言行比誰都自由奔放,其實比誰都不自由。明明有很多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卻被自己認定的『角色』所囚禁。——你是不是把某種必須將作為煉金術師的才能全部注入研究中、必須達成的事,施加在自己身上呢?」


    「……你在說……」


    「這個世界上,沒錯存在著隻有你才能達成的事情。但是,你存在於世界上的意義,並不是為了達成這偉業。」


    莉榭短促地呼一口氣。然後,直視他的眼睛,斷言道。


    「人即使沒有意義,也可以存在於這個世界。」


    米歇微微張大了眼睛。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細微得甚至不能稱之為變化。但是,即使是不到一秒的短時間,米歇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那是連和他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的莉榭也第一次看到的表情。


    「……你倒說了些奇怪的話呢。」


    米歇立刻收起那份感情,臉上浮現出和平時一樣溫柔的笑容。


    「世上沒有毫無意義地誕生出來的東西。既然生下來了,就必須要把它的意義貫徹到底。」


    「老師。我……」


    轉過身來的米歇,回頭看一看自己。


    「晚安了,莉榭。明天見。」


    聽到在將來再會的道別,莉榭鬆了一口氣。


    因為在第三次的人生時,聽到的是『別了,我的學生』這句非常寂寞的惜別話。


    閉起眼、深呼吸後,輕輕睜開眼瞼。


    (……必須趕快點。)


    剩下的時間,隻有一天。


    * * *


    在和阿諾特約好的時間,為凱爾所準備好的,是用於會議的一個房間。


    因為是皇族使用的房間,不管哪一件擺設都是一級貨色。擺在房間中央的圓桌,是賓客室所沒有的。不久響起了敲門聲,侍從奧利佛打開了門。


    當他伺候在門邊後,阿諾特從後出現。已經坐下來的凱爾,馬上站起來行禮。


    「阿諾特大人。感謝您今天撥冗前來。」


    「我先說好。」


    阿諾特靜靜地俯視著桌子對麵的凱爾。


    「我不打算重複日前的談話。至今,我依然感覺不到和科約爾國同盟的價值。」


    「……我很清楚。」


    「但是。」


    那道視線,轉向了房間的角落。


    「我能聽到一點像樣的話嗎?莉榭。」


    「當然了,阿諾特殿下。」


    站在遠離圓桌的地方,仿佛像一介侍女般老實的莉榭,接過阿諾特的視線,露出了微笑。


    (不要被氣勢壓倒。這是商談,是戰鬥啊。)


    阿諾特的眼神十分好戰。像是挑釁般的目光,讓室內的空氣緊緊地繃緊了。


    凱爾也一定有這種感覺才對。阿諾特突然笑了笑,從莉榭身上移開視線,坐在了座位上。


    「你也坐下吧


    。有話快說吧。」


    「在那之前,阿諾特殿下。」


    莉榭走到圓桌旁邊,站在了凱爾和阿諾特的中間。然後一邊看著阿諾特,一邊攤開雙手微笑著。


    「你有發現今天的我和平時哪裏不一樣嗎?」


    對於莉榭的提問,阿諾特皺起了眉頭。


    這個反應和想像的一樣。然而,阿諾特打量了莉榭,用手托著腮回答道。


    「項鏈、手鐲、耳環。──不管哪一個都沒怎看過,是沒在我麵前戴過的東西吧?」


    沒想到,竟然會被完全看穿。


    (阿諾特大人的眼真好啊。不僅是單純的視力,洞察力和動態視力,看穿各種事物的眼力也很強……)


    莉榭點點頭坐下後,繼續向阿諾特說明。


    「正如您所說,這些首飾都是昨天從亞莉亞商會購買的。這是在科約爾國製造的眾多珠寶首飾。」


    「有關科約爾國的產業,請容我來說明一下。我國不僅出產寶石,而且一年有一半以上時間都被大雪圍困。這些條件加起來,讓我國有很多優秀的珠寶工匠。」


    關於如何度過漫長的冬天,科約爾國下了各種各樣的工夫。


    男性誇獎女性的習慣,也是為了令家庭內保持圓滑的傳統。同樣地,困在室內也能做得來的珠寶工作,從古至今都被視為珍寶。


    「就算是其他國家花耗不少時間的裝飾,如果是我們科約爾的工匠的話,可以用很短時間做得很精致吧。這是可以向全世界誇耀的,科約爾的寶物。」


    關於這點,凱爾說的也是真實的。


    莉榭因為日前發生的某件事,被阿諾特贈送了戒指。然後被告知,那戒指本來的話,需要一個月才能完成。


    但是,根據店主老婆婆寄來的信,說這個時間縮短成僅需一星期。


    其理由是,凱爾前往卡爾海因的船,碰巧坐了科約爾的工匠。


    (從商人的人生經驗來看,這也沒錯。可以說,科約爾國的技術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數的。)


    相反,在卡爾海因,據說沒有能做出這種工藝品的工匠。


    這是之前戰爭的影響。鍛造金屬的鍛造技術,和施加仔細工藝的技術是兩碼事,現在的卡爾海因,沒有金屬工藝的技術。要說的話,就是不擅長的領域。


    然而,阿諾特的目光卻冷淡了下來。


    「莉榭。」


    被叫到名字的瞬間,突然緊張起來。但是,莉榭始終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這樣就可以了。)


    我知道阿諾特對『製作珠寶首飾的技術』什麽的不感興趣。關於這一點,就連凱爾也擔心能不能說服阿諾特。可是,這也隻是一種做生意的法門。


    提出一件商品的時候,顧客的選擇是『買還是不買』這兩個選擇。而且大部分都會傾向於『不買』,很多時無法賺到商機。可是,在給出多件商品的時候,除了買或不買,還能產生別的想法。


    那就是『其中哪個是最有價值的東西』的取舍選擇。


    這種情況下進行的判斷,不是『買還是不買』兩個選擇,而是變成『買其中的哪一個』。在選擇『多件商品中最中意的一個』後的商談,比起一開始就隻提出一件商品,會更容易得出購買的結論。


    (當然,我不認為這種小技倆的生意手法,會對阿諾特殿下行得通……)


    當莉榭望向凱爾,以前的交易對象靜靜地點了點頭。


    把手伸進懷裏,從上衣裏拿出一件東西給他看。即使凱爾把『那個』放在桌上,阿諾特也麵不改容。


    「你對這個東西有印象吧?阿諾特殿下。」


    對於這再也明白不過的提問,回以平淡的答案。


    「因為原本是我的東西吧。那怎麽了?」


    「這是……」


    就在莉榭正要說明的時候。


    「——等等。」


    阿諾特微微皺起眉頭,製止住了莉榭。


    本來看似從心底裏完全無所謂的他,表情產生了一點點變化。明白了那個理由,莉榭也感到驚訝了。


    「……沒想到,您居然會注意到這種程度。」


    雖然還掛著商談用的笑容,但內心卻讚歎不已。縱使阿諾特沒有多說,但他一定看穿了莉榭的『機關』。


    「毫無疑問,這和阿諾特大人在戰爭中視為瑰寶的東西有著同一外觀。……但是,現在在桌上的東西,並不是您所擁有的東西。」


    把手伸進旁邊的包裏,莉榭拿出了一件東西。然後和凱爾一樣,把那個東西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的時鍾,現在還留在我手上。」


    擺在桌子上的,是兩個懷表。


    外表幾乎沒有分別,然而金色的亮度不同。阿諾特看穿的原因,也是這細微的差異吧。


    「凱爾王子帶來的時鍾,是我借用的時鍾的複製品。」


    阿諾特靜靜地看著莉榭。


    「製作這個的,是和凱爾王子同船來到卡爾海因的珠寶工匠。我和寶石店的店主商量後,借用了鑄造所需的設備。——像戒指一樣的珠寶、齒輪、螺絲等金屬,都可以用完全相同的方法鑄造吧?」


    用蠟之類的材料削成蠟型,再用那蠟型造出鑄模,將金屬倒入模具中凝固。


    製作過程中,最花時間的是製作蠟型。


    但是反過來,隻要製好蠟型,造出鑄模的話,就能在短時間內量產同一形狀的加工品。那就是鑄造技術的強項。


    而手藝好的工匠,能夠細致地進行容易失敗的鑄造。話雖如此,能不能趕上也是一種賭博。


    (因為是『科約爾手藝高超的工匠』,又是『可以跟身為王族的凱爾王子同船』的人物……就心想該不會吧,還好是我熟悉的人,真是太好了。)


    製造出時鍾這東西的,也是在莉榭過去人生中相關的人物。


    而且那個人,把鑄造製作時鍾所需的零件的工序,不是交給別人,而正正是科約爾的工匠。那個人物之所以選擇了科約爾,也是因為著眼於珠寶的加工技術。


    前往卡爾海因的工匠,帶著鑄造鍾表零件所需的模具。在國外工作時,把自己過去工作的成果帶去,在推銷方麵也是常有的事。


    (隻要拿到零件的話,我就可以完美地組裝時鍾了。……都多虧了在錬金術師的人生中,米歇老師細心地教導呢。)


    雖然帶著有點兒寂寞的心情,但還是望向了阿諾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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