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寫完這幾個字,沒有落筆書寫接下來的內容。


    寧兒在一旁看得出奇,又道:“陛下是想將餘下的話語交給別人去寫?”


    在平日裏的生活起居上,寧兒是最了解陛下的,尤其是陛下的一言一行,寧兒總是能夠最先知道陛下需要什麽,不需要什麽。


    有時候蘇婉都覺得自己這個皇後,也不如寧兒與陛下這般有默契。


    在以前的東宮,寧兒就照顧著東宮上下,如今陛下登基之後也是如此。


    見陛下還在思量著要在不可分割的四個字下,寫下一篇什麽樣的文章。


    蘇婉道:“倒不如讓天下學子寫。”


    李承乾頷首,“這個想法很好。”


    言罷,李承乾又將這卷紙收了起來,遞給一旁的宮女道:“交給楊大掌班,讓他安排人手將這篇文章掛在朱雀門外,告知長安城坊名,讓天下學子書寫文章,由弘文館,崇文館,四方館,文林館四處學館評選文章,每個學館一篇,但凡入選朕不論評價高低,皆給予賞賜。”


    “喏。”


    如果說鄭公的理念,是大唐文治中的重要枝幹,是大唐學子的立身之本。


    那麽大唐還缺少同樣的理想與目標,或許是上一輩子見證過的奇跡太多,那時的人們靠著一個夢想,做出了許多偉大的事。


    而現在,李承乾依舊覺得,想要家國強大,就需要人們有共同的理想。


    為了這個共同的理想,人們可以守護它,去追尋它,完成理想。


    因此,李承乾自然而言也覺得唐人,就需要共同的理想,至於這個理想是什麽,還沒有真正地想明白。


    或許是脫貧致富,又或者是開疆拓土。


    再者說是征服世界,這也算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夢想了。


    在這個生產力還很窘迫的時代,或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完成這個夢想,又或者說是需要幾代人。


    畢竟,大唐的強大就用了三代人,才有了如今的局麵。


    朝中開始了休沐,在酷暑時節,整個長安城就像是個巨大的蒸籠,人們都怕在長安城呆久了,恐怕被蒸熟。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承乾下旨讓天下學子寫文章,寫一篇有關大唐與突厥,吐蕃,西域不可分割的文章。


    皇帝沒說寫這篇文章會給多少賞賜,但皇帝下發的首次征文是麵向天下所有文人學子的。


    每個人可以寫一篇文章送到長安城的四大學館。


    酷暑之下,近來宮裏的人都很擔心,這種擔心寫在了每個人的臉上,太陽再這麽嗮下去,太液池的水都快被嗮幹了。


    昨天還聽說曲江池都被嗮到斷流,現在伸手碰一碰地麵,都怕會被燙傷。


    人們看不到水是怎麽被蒸發,卻肉眼可見……太液池的池水在減少。


    要是太液池的池水也被嗮幹了,陛下該去哪裏釣魚啊。


    正當宮裏上上下下的人為了太液池的池水擔憂,甚至還有幾個為此寢食難安。


    終於,在午後的一陣炸雷之後,大雨來到了長安城,宮裏的人們看到漫天的大雨,紛紛歡呼雀躍。


    大雨澆灌著大地,澆灌著太液池,在地麵上打起一片的水霧。


    北苑的屋簷下,皇帝父子正坐在屋簷下,看著漫天的雨水。


    於菟道:“來濟老先生離開長安城了,他老人家卻不讓兒臣相送。”


    來濟是他的啟蒙老師,於菟對他老人家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


    李承乾喝著茶水道:“你還是跟在後方送了他老人家一段路,不是嗎?”


    被父皇看穿的於菟有些尷尬,他笑著道:“兒臣隻是覺得應該送一送老師。”


    “他不想你相送,但不會攔著你相送。”李承乾低聲道:“有些事不要等到別人讓你去做你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想要完成的事,都要你自己去爭取,而朕與你母後,乃至你的臣子……隻要你想要的都會幫你。”


    大雨中的風冷了幾分,有內侍快步而來行禮道:“陛下,這是老人家送來的信。”


    宮裏的內侍稱呼太上皇都稱陛下,或者是老人家,父皇很不喜太上皇這個稱呼,因此在明麵上,大家都稱呼老人家。


    李承乾接過書信,正在看著。


    於菟問道:“父皇,爺爺的書信寫了什麽?”


    “說你晉王叔叔的爐子有了很大的進展,這一次爐子燒了一晚上,竟然沒有炸爐。”


    書信中對李治的話語就這麽簡單一句,李治到底怎麽樣了,還要親自去看過才好。


    再往下看父皇的信,漂亮的飛白體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變化。


    能夠讓當年的虞世南與歐陽詢得到肯定的書法,其中造詣自然了得。


    “父皇,爺爺的書信還說了什麽。”


    李承乾不動聲色地將信紙折了起來,語氣平靜地道:“你爺爺要帶你去九成宮避暑。”


    “九成宮?”於菟下意識一想,又詢問道:“兒臣聽晉王叔叔說過,當初父皇讓人將前隋的仁壽宮修建成九成宮,用來避暑,後來九成宮的修建幾次因用度緊張被父皇攔下了。”


    李承乾淡淡道:“你晉王叔叔連這都與你說?”


    於菟有些得意地笑道:“兒臣現在晉王叔叔是莫逆之交,叔叔什麽都與我說。”


    李承乾將對折的信紙放在一旁的桌上,又道:“其實你晉王叔叔說錯了。”


    “說錯哪兒了?”


    見兒子追問,李承乾一手扶著太陽穴,解釋道:“其實當年我們家的老太爺重建過一次仁壽宮,後來仁壽宮幾次遭了大水被淹,老太爺讓人翻修的仁壽宮暫時荒廢了,再之後又要麵對中原各地的叛亂,仁壽宮就被荒置。”


    “再之後,你爺爺要修繕仁壽宮,這才將仁壽宮改名成九成宮,其實你爺爺在年輕的時候就跟著隋帝去過九成宮避暑,朕的確好幾次阻撓了你爺爺要修建九成宮的事,不僅如此,朕還阻撓了你爺爺要為我們家的老太爺修建夏宮一事。”


    李承乾耐心地向兒子解釋著,又道:“其實所謂夏宮就是在龍首原修建一片皇宮,當年袁天罡說過龍首原的確是一片修建皇宮的好地方,袁天罡是一個道長,他主張若修建皇宮就修建在龍首原,但他也說過若是不在龍首原修建皇宮,不破壞那裏的地貌,其實也更好。”


    “這世上奪天地造化的事太多了,不過朕不喜這種說法,朕需要不修建夏宮的主張,朕又想摒棄,他對天地造化的那一番說辭。”


    於菟像是在聽一個故事,他問道:“那之後呢?”


    李承乾又道:“之後,袁道長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過,袁道長覺得天時地利不能逆反,可若是阻礙到了大唐子民的生活,若所謂的天時地利不能讓人們生活了,朕也會與這天時地利鬥一鬥,因此朕將荒廢多年的昆明池重新修建了起來。”


    “為了大唐子民的生活,朕為此可以想方設法改造天時地利。”


    於菟想起來了,言道:“大唐耗費近三十年,在荒漠中種起來的一片樹林,兒臣在西域見過,荒漠中養活一棵樹很難,他們隻能將枯死的樹拔了重新再種,如今瓜州一帶有了一片十分茂密樹林,在沙州還開了很多酒肆。”


    李承乾道:“其實,在你看來當皇帝很簡單吧。”


    於菟搖頭道:“兒臣覺得很難。”


    李承乾又道:“這有什麽難的。”


    “兒臣要看很多的卷宗,至今兒臣還沒記下中原各地的賦稅。”


    “這不難,多看幾遍,多記幾組數據就能記住了。”


    於菟自小就知道數據要怎麽做,皇帝當然不能隻依靠數據治國,所謂數據也是皇帝家不外傳的本事,聽說其中一部分父皇教給了李淳風道長。


    但於菟知道好幾種數據的排列方式,但於菟也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父皇可以將中原各地接連三五年內的所有賦稅盤算清清楚楚。


    隻要父皇指著地圖上的州縣,就可以隨口說出這個州縣近五年的賦稅變化,每一年的賦稅,人口,戶籍多少,都背誦得準確無誤。


    當然,身為一個皇帝要知道自己的家產是多少,這很重要。


    可人與人是不能比較的,於菟看向眼前的水麵,水麵上父子兩人的倒影,明明自己與父皇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可自己怎麽就沒有得到父皇一星半點的天賦呢?


    於菟很是懊惱地咬下一口桃子。


    李承乾道:“你爺爺讓你一起去一趟九成宮避暑。”


    “兒臣不想去。”於菟扭過頭,又道:“兒臣還有很多事要學,還有很多卷宗要看。”


    李承乾手中又拿著一卷卷宗,卷宗打開是一幅畫,是閻立本所畫的六駿圖,這是原畫,一邊欣賞一邊道:“去吧。”


    “兒臣再不努力去學,妹妹又會來取笑兒臣的。”


    “鵲兒的確很聰慧,你比不得她。”


    於菟更加懊惱了,大口再一口咬向了桃子,還有汁水迸濺。


    言外之意就是說你比鵲兒笨也沒關係,你將來成了皇帝不那麽聰明也沒關係,哪怕顯得遲鈍,也沒有關係,這天下會有很多人來幫助你。


    但正值男孩最有逆反心的於菟,麵對父皇心平氣和地態度,他反倒是激起了更大的鬥誌,站起身就要走入雨中,打算接著去學習。


    “站住。”


    聽到父皇的話語,於菟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李承乾收起了畫作,又拿起茶碗,茶碗中的茶水飄著熱氣,低聲道:“當年你爺爺幾次想要去九成宮避暑,但都沒有去成,若你現在不去,你爺爺就再也不會去了。”


    “兒臣……去。”


    “嗯,就在玄武門外等著你。”


    於菟跑入雨中一路朝著玄武門而去。


    這個孩子是懂事的,他的天分說不上好,他很勤奮可也貪玩,可能他自小有來濟教導,這孩子十分注重孝道,這樣的孩子不論在外麵怎麽樣,都不會學壞。


    哪怕他辦事遲鈍,將來他的朝堂上也會有一群能臣名將輔佐。


    李承乾重新拿著閻立本的畫作,繼續欣賞著六駿圖,在父皇的昭陵中也刻了一幅六駿圖,閻立本的原作,也就是自己手中這卷了。


    “父皇。”


    話語聲從身後傳來,李承乾回頭看了眼道:“今天沒有去找她們玩嗎?”


    鵲兒身邊有一群玩伴,都是長安城權貴圈中年齡相仿的小丫頭,她平日裏還要帶著小孟極與驄兒。


    鵲兒是個很聰明的丫頭,她的聰明比於菟高一個台階,她自小受麗質與臨川的教導,還有小兕子傳授的本領。


    這個女兒學得很雜,但卻都能有所精通。


    “父皇真的讓兄長去九成宮了?”


    “你爺爺想去,就讓他陪著去了。”話語一頓,李承乾問道:“怎麽?你也想去?”


    她搖頭道:“明天女兒還要去學數術呢,原以為父皇會讓兄長抓緊學習。”


    李承乾道:“嗬嗬嗬,其實是……朕看他煩了。”


    “嗯!”小鵲兒點頭道:“兄長又笨又遲鈍,不多學點早晚會被人欺負的。”


    李承乾道:“朕會給他安排天下最好的老師。”


    “最好的老師不就是父皇嗎?”


    “朕不急著教他,若要教三五年足矣,以他現在水平,要理解大唐社稷運作的底層邏輯還很難,更不要說生產力模型與人口關係,這些學識的起點太高,現在還沒到教他的時機,其實也不用他學得多好,將來他有了孩子,給朕得一個孫子,朕大不了好好教會孫子。”


    鵲兒輕笑道:“父皇永遠都有最壞的打算。”


    李承乾遞給她一串葡萄道:“最近送來關中的瓜果太多了,你多吃點,吃不完就給宮裏分了。”


    “嗯。”


    鵲兒點著頭心情很不錯地去分葡萄,一邊吃一邊分。


    半個時辰後,玄武門那邊送來了消息,於菟坐上了父皇的車駕前去九成宮,母後去了東陽的醫院,說是要給東陽幫忙。


    休沐之後,李承乾的生活也平靜了不少,教教兒女,閑來欣賞四個學館送來的文章。


    最近坊間學子的風氣不好,因此他們的文章分為激進與維穩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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