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出海追擊水師叛軍的消息在數日後才傳到了各路倭寇那裏。


    有一股倭寇心動了,決定去突襲,出發前還熱情邀請其它勢力一起參與。


    其他勢力選擇了觀望。


    當初鬆木良子實力不弱,卻慘敗於蔣慶之,可見那蔣慶之有些手腕。


    咱們先觀望一番,若是成了,咱們就順勢出擊侵襲浙江沿海。不成,咱們也沒損失。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哪裏都有。


    倭寇們都覺得這次突襲就算是不成,至少能全身而退。


    當一艘破破爛爛的海船逃到了某股倭寇盤踞的島嶼上時,帶來了一個噩耗。


    ——明軍水師火器凶猛,咱們還沒接敵,就挨了幾波,船隻大半被點燃,那些勇士……連對手的麵兒都沒見到,就被殺戮大半。


    我滴神!


    幸虧咱們沒去。


    消息傳開,那些勢力慶幸之餘,都發現了一個危機。


    浙江水師爆種了。


    此後咱們怎麽辦?


    一旦浙江水師爆種,再想從容襲擾浙江沿海就難了。


    難道回歸國內?


    得了吧!


    倭國內部他們是回不去了。


    那麽去哪?


    在島嶼上種地……就那貧瘠的土地,能活活餓死自己。


    再有,大夥兒都習慣了搶掠,誰特麽願意去種地?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沒有了劫掠的收獲,大夥兒連買布料的錢都沒有。別說是吃飽飯,冬天一至,都準備被凍死吧!


    倭寇首領們不約而同的派出使者,往日的對頭破天荒的釋放出了善意。


    ——咱們退無可退!


    ——必須聯手!


    於是,他們選了小村一郎盤踞的島嶼作為會盟的地點。


    數百海船雲集小島周邊,首領們當先登岸。


    “這是京觀?”


    “就是屍山!”


    “這是什麽?”


    “這是……誰知曉?”


    “說是豎杆子,是蔣慶之最喜的刑罰。最喜用在咱們身上。”


    “什麽意思?”


    “就是在地上樹一根杆子,頭部削尖了,把人剝光,穀道插進去……人一旦被插進去,就會不由自主的夾緊穀道,想延緩下墜的速度,可越是如此,就越是痛苦,有人能煎熬數日才死。”


    “天神在上,這是最嚴酷的刑罰。”


    海風帶來了潮濕的水汽,也帶來了鹽分。小村一郎的屍骸腐爛了大半,很古怪的是,頭顱卻保存了下來。


    幹癟的頭顱下麵是被海鳥啄食了許多的頸部,頸椎的骨節上還有些殘留的肉絲。


    “嘔!”


    一個倭寇首領忍不住彎腰嘔吐。


    眾人鄙夷的看著他,可卻不知自己的咽喉也在上下湧動。


    “太殘暴了。”有人說:“明人何時出了這等殘暴的大將。”


    “據聞蔣慶之乃是明皇的親人。”


    “鬆木良子如今就在他的身邊。”


    “那個女人就是咱們的恥辱!”


    “說這些何用?當下咱們頭痛的是如何破局!”


    一個身材相對高大的倭寇首領走了上去,拔刀揮刀一氣嗬成。


    小村一郎幹癟的腦袋落地,斷茬那裏整齊劃一。


    倭寇首領叫做佐佐千木,他回身收刀:“去種地,嗯?如何?”


    首領們歎息,有人說:“當年我也是種地的一把好手,不過如今卻拿慣了刀,更習慣殺人。讓我去種地,不如讓我去死。”


    “是啊!整日在地裏勞作,換來的是饑寒交迫。就算是國中的對手允許,我也不會回去。”


    “該戰!”一個首領說:“我毛利元寧死不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明人的海岸上。”


    “多肥沃的土地,還有那些孱弱的如同女人,不,比女人還柔弱的男人,難道咱們就能舍棄了這一切?我武田行齋發誓,就算是神靈擋在前方,我也要拔刀斬殺了它!”


    眾人七嘴八舌,大部分人都不願退卻。


    佐佐千木很滿意的說:“既然都不肯低頭,那麽當下如何破局?還請聽我一言。”


    佐佐千木是浙江沿海一帶最為強大的一股倭寇首領,當初他帶著百餘倭寇登岸,擊敗明軍數千,一戰成名。


    佐佐千木蹲下,兜襠布下,不文之物露出半截。


    “來。”他招招手,眾人圍著他蹲下。


    天氣炎熱,首領中三成赤身果體,剩下的大多隻穿了兜襠布。


    佐佐千木拿起一塊小石頭,在地麵上畫了一條線,“隻是明人的海岸線。”


    他又在不遠處畫了一條線,“這是國內。”


    他在中間畫了幾個圓圈,“這是咱們。”


    佐佐千木抬頭看著眾人,“我和國中一直有聯絡,如今征夷大將軍不行了,被各方勢力趕來趕去,朝不保夕。”


    眾人都笑了。


    當年幕府強大時,但凡利提及征夷大將軍,誰敢如此?


    佐佐千木說:“各方正在亂戰,咱們若是集結回歸,可依附大勢力……”,見有人麵露喜色,佐佐千木沉聲道:“別忘了,咱們在他們的眼中是失敗者,是海寇。若是去投靠那些大名,他們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咱們,兼並咱們的麾下。”


    這是首領思維,眾人明悟,氣氛頓時就黯淡了下去。


    “咱們一直順風順水,沒想到浙江水師竟然突然暴起。可見往日的孱弱是將領無能。說到這個,必須要提及一人。”


    佐佐千木說:“蔣慶之!”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都有些不自在。


    毛利元說:“蔣慶之殘暴,當初他擊敗鬆木良子,把俘獲的人盡數斬殺了,堆了一座屍山。”他看著眾人,說:“當初我曾喬裝登岸,專程去看了那座屍山,和今日咱們看到的除去大小差異之外,完全一致。所以我敢斷言,小村一郎便是覆滅於蔣慶之之手。”


    有人說:“蔣慶之用兵犀利,他在浙江一日,咱們要不就蟄伏一日。等他一走,浙江水師用不了多久便會原形畢露。”


    佐佐千木搖頭,“此事你等不知,我在明人那邊有內應,通過那人我知曉了許多明人最近幾年之事。其中最大的事件便是北征。


    當初明人京衛和水師一般都是爛泥,蔣慶之出手清洗整頓,隨後帶著他們北上與草原異族廝殺,戰無不勝。


    諸位,想想浙江水師突然暴起,從爛泥變為強大對手之事,你等想到了什麽?”


    武田行齋手握刀柄,沉聲道:“蔣慶之用兵有化腐朽為神奇之能。”


    “對。”佐佐千木欣賞的看了老對頭一眼,“前次草原異族大軍南下,準備滅了大明。蔣慶之帶著數萬明軍出戰。一戰擊敗對手。諸位,那是草原異族的鐵騎,可還記得神風?”


    眾人點頭。


    “蔣慶之能化腐朽為神奇,把爛泥一灘的明軍變為強軍。能把爛泥般的水師變成強軍,假以時日,這片海域可還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這番分析堪稱是無懈可擊,擊破了一部分首領的僥幸心。


    “那該如何?難道決戰?”


    “決戰的話,有蔣慶之在,明軍水師戰船又大又多,火器更是令人膽寒。咱們沒有勝算。”


    眾人憂心忡忡,佐佐千木笑了笑,“為何要選擇正麵決戰呢?”


    “你這話的意思……”


    “我剛從內應那裏獲取的消息,蔣慶之嚴令水師官兵抓緊操練,說什麽寶貝馬上就到,水師到時候就會如虎添翼。這是咱們最後的,也是最好的機會。”


    佐佐千木聲音中帶著誘惑的味兒,“為何不突襲呢?”


    “突襲?”


    “對。”


    “這……可有把握?蔣慶之用兵畢竟不俗啊!”


    “我有內應,你等應當也有吧!”


    “有是有,可……”


    “咱們集結在一起,數千悍卒跟著內應進入杭州外海,尋個地方登岸,突襲水師碼頭,能奪船就奪船,奪不了就一把火燒了。


    沒有戰船,蔣慶之難道還能徒步出海?到了那時,漫長的海岸線就是咱們的天下,咱們想在何處登岸就在何處,想劫掠何處就劫掠何處。蔣慶之顧此失彼……”


    佐佐千木微笑道:“內應說了,蔣慶之在大明對手遍天下,浙江一地想弄死他的人少說上萬。那些都是貴人,明白嗎?一旦浙江沿海烽煙四起,那些對手就會順勢圍攻他。內憂外患之下,他何以應對?”


    “到了那時,蔣慶之唯有逃離浙江,回到京師,托庇於明皇身邊。”佐佐千木一番分析謀劃,頗為自得。


    眾人聽的心馳神搖,有人迫不及待的道:“那何時動手?”


    佐佐千木見眾人心動,便說:“此事不可急切,我會讓內應盯著明軍水師,盯著蔣慶之。明軍水師懈怠多年,一朝下狠手操練,軍士們會疲憊不堪。咱們就等著他們支撐不住的那一日動手。”


    “好主意!”


    “此事誰帶頭?”有人挪到了佐佐千木身邊,代替他說出了這句話。


    “自然是……佐佐千木!”


    “對,除去佐佐千木,別人我不服!”


    眾人隨後推舉佐佐千木為盟主,毛利元和武田行齋為副盟主。


    晚些海島上篝火熊熊,首領們聚在一起烤肉,還有劫掠而來的美酒。


    喝的微醺後,佐佐千木走到了海邊,聽著潮聲,突然拔刀指著海對麵。


    “我當大敗蔣慶之,讓明人聞我之名而喪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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