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以熱血和擔當為榮,所謂頂天立地,站著,能為妻兒撐起一片天空。走出家門,能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撐起一片天空。


    是為男兒。


    無數詩詞謳歌著那些熱血男兒,那些有擔當的大丈夫。


    孩子們懵懵懂懂時,便聽著這些男兒大丈夫的事跡成長。長大後,絕大部分人被生活折磨的把那些理想盡數丟進了垃圾堆。


    但權貴不同,從小他們接受的教育不是如何去做一個男兒大丈夫,為這個國家和民族去做些什麽。


    權貴們從小接受的是如何為自己,為家族牟取利益,如何在權貴圈中交際,如何與人溝通交流,如何去攫取權力……


    什麽都有,就是沒人告訴他們:哎!小子,長大要做個有擔當的男兒。


    即便是有人這般說,他們口中的擔當也隻是針對家族而言。


    家族,才是權貴的根。


    為了家族,可以不惜一切,甚至是犧牲自己。


    所以,為了家族,利益就該最大化。


    有人割家族的肉,便該和他不死不休。


    那是莽夫的做法。


    “都很蠢。”


    老人站在廳堂之外,聽著裏麵權貴們在吵鬧,這人不舍田地人口,那人說蔣慶之不敢下毒手,可就是沒誰出個好主意。


    豪宅的主人出來,這位是權貴圈中交際花般的存在,四處聯絡,局中協調,就像是個中間人。雖然家族勢力不夠強大,但憑著長袖善舞的本事,倒也在圈子裏混出了類似於小孟嚐的好名聲,“陳公,大多都說交。”


    “交不交的,實則不打緊。”老人說:“要緊的是聖眷。若是聖眷在,那麽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別忘了,咱們的父祖當年也是從底下一路爬上來的。今日的家業,都是一點一滴積攢而來。隻要聖眷在,遲早能再度集聚起偌大的家業。”


    權貴苦笑,“陳公,陛下執拗,當年他登基後就迫不及待發動革新,幸而被楊廷和等人壓製了下去,否則你我的好日子早就沒了。如今他再度發動新政,此次朝中並無楊廷和,嚴嵩倒是有一個。我等奈何?”


    陳公搖頭,“陛下是執拗,可別忘了,陛下的年歲……”


    權貴眸子一縮,“是了,陛下可不年輕了。”


    陳公淡淡的道:“陛下執拗便執拗,強硬的帝王總是會伴隨著雷霆驟雨。可雷霆不可久,驟雨會歇……


    陛下開新政激怒了天下人,他有這等威望能勉強維係局麵,可新帝呢?可有這等威望?


    別忘了,商鞅當年何等強項,老王駕崩,新王登基,一切都會回歸。權貴……也就是咱們這群人才是帝王的根基。”


    陳公歎道:“人人都得有後台,帝王也是如此。孤家寡人成不了氣候,帝王的後台為何?便是我等。沒有我等的存在,帝王靠誰?靠文官?


    帝王與文官之間鬥了上千年,為了權力鬥的眼珠子發紅,無所不用其極。而我等地位超然,靠向哪一邊,哪一邊便能占據上風。”


    權貴若有所思,“陳公這番話,振聾發聵呀!”


    陳公莞爾,“當年太祖高皇帝為了兒孫打殺功臣,開國權貴們一一被清洗。看似好事兒。隨後成祖靖難,建文帝看著滿朝文武,卻發現無一人能擔當。看向權貴,權貴要麽被太祖高皇帝清洗,剩下的多對帝王不滿,誰願意為他效力?懂了嗎?”


    權貴心悅誠服,“陳公這是金玉良言。太祖高皇帝之後,我輩便再度崛起,直至今日。”


    “世間從未有不倒的權貴,不過是新老興替罷了。告訴他們,要有耐心。”陳公歎道:“咱們的對手不是商鞅,不是王安石,而是更為狡黠的蔣慶之。”


    權貴點頭,“蔣慶之最令人忌憚的其實不是狡黠,而是此人在軍中的威望。”


    “他乃大明僅有的名帥,若是大明周邊安然無事,並無對手,那麽此等人可有可無。俺答尚在,正在集聚實力,恢複元氣。這是大明的威脅……要應對這個威脅,便得有蔣慶之這等人坐鎮軍中。這也是陛下有恃無恐的緣故。”


    “軍方支持!”


    “嗯!蔣慶之主持新政,陛下用他在軍中的威望來抗衡百官,抗衡你我。明白了嗎?”


    權貴點頭,“蔣慶之坐鎮京師,京衛對其敬若神明。若是咱們鬧騰起來,以蔣慶之的心狠手辣,隻需一聲令下,京衛出動……”


    “咱們都得化為塵埃,新政的塵埃!”陳公歎道:“那些文官和士大夫們會彈冠相慶,覺著陛下在自毀長城。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們倒下了,新人會站起來,接替咱們,成為帝王的擁躉。這是什麽你可知?”


    權貴嘶聲道:“是清洗。”


    陳公點頭。“從來隻聞新人笑,咱們這些家族手握巨量錢糧田地和人口,咱們通過聯姻掌控的權力若是展露出來,能令帝王如芒在背。


    陛下知不知?錦衣衛與東廠的眼線密布京師,他如何會不知?往日是投鼠忌器罷了。今日借新政的機會,若是能徹底清洗掉咱們,空出來的那些勢力給誰?那些好處給誰?”


    權貴低下頭,呻吟道:“陛下可提拔一批新人,把這些好處作為獎勵,讓這些人為自己,為新政去呐喊,去廝殺……隨後論功行賞,於是,新的一批權貴便誕生了。”


    “他們將接替我等,成為帝王的支撐和靠山。明白了嗎?和咱們相比,這些新人對陛下忠心耿耿,利益趨同……


    記住,咱們家族的立身之本,從不是什麽忠心耿耿,更不是為了大明……而是,利益!”


    “當咱們和帝王利益趨同時,咱們便是忠心耿耿的靠山。當利益相悖時,咱們……”


    “是對頭!”陳公笑了笑,“如今陛下執意開新政,要割咱們的肉,這便是利益相悖。在這等時候,是保全家族,還是奮起反抗?”


    “若事有可為,那麽反抗。可如今京衛在蔣慶之手中握著,我敢打賭,蔣慶之這一步步逼迫,便是希望咱們能鬧起來……”


    “對,鬧的越大越好,最好給他動手的借口。”


    “嘶!”權貴倒吸口涼氣,“他這是挖了個大坑,就等著咱們往下跳呢!”


    “刀槍才是關鍵。以往咱們在各處衛所都有人手,可如今重建後的京衛實力膨脹……說實話,當初誰能猜得到蔣慶之能帶著京衛擊敗俺答大軍?能擋住俺答他便是不世出的名帥。可他不但擋住了,且大敗俺答。如今京衛在手,誰敢動?”


    “咱們在地方衛所的那些勢力……相對於京衛而言,不值一提。”


    “對,京衛在,便是懸掛於我等頭上的利劍。誰也不知這柄利劍何時會掉下來,斬殺我等。好了。”


    陳公回身看著裏麵還在爭吵的眾人,說:“杜賀有句話是對的,再鬧下去,咱們都會變成破落戶。”


    權貴進去,“蔣慶之正虎視眈眈等著咱們鬧起來,京衛一擊之下,誰能擋?”


    “咱們人多。”


    “人多?別忘了,支持新政的人中,多少人都是在投機。投機得有好處吧!好處何來?好處都被咱們占了。


    咱們倒台了,新人才好上台,還不明白?杜賀那句話是良言,咱們再鬧騰下去,不是死,便是落魄。誰要鬧,自家去鬧,別把大夥兒拖累了。”


    權貴們安靜了一下,先前那個說要鬧騰的權貴冷笑,“你等都不敢動手,老子來。”


    “嗬嗬!”主人笑了笑,“你要如何自家去做,別帶累了我等。”


    “一群懦夫。”權貴譏誚的道:“先祖曾在靖難之役中救過成祖皇帝,有鐵卷在手,你等……”


    眾人默然。


    “且看著!”


    權貴大步出去,隨即就聽到他喊:“跟著老子,去西苑,去請見陛下!”


    眾人坐下,陳公進來。


    “陳公,你覺著他此去會如何?”


    陳公坐下,有人給他一杯熱茶,他接過嗅了下茶香,“若是陛下,大概會嗬斥。”


    “也就是說,此去無礙?”有人麵露喜色。


    “新政誰做主?”陳公冷冷的道:“是蔣慶之!”


    “可他有鐵卷!”


    “鐵卷……”陳公隨即默然。


    所有人都在等著消息。


    想從嘉靖帝和蔣慶之的應對中找到翻身的機會。


    陳公看著眾人,知曉都不舍田地人口。


    那是他們的根基,世代富貴的保證。


    你要說可以去做生意,做生意有賺有賠,賺了好說,賠了呢?


    家族傳承都是以百年,數百年來謀劃的。生意從來都隻是錦上添花,田地每年都有固定產出,這才是家族傳承最重要的資源。


    不知過了多久,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眾人霍然起身,隻見那位去請見嘉靖帝的權貴隨從衝進來。


    跪下。


    “求諸位救救我家侯爺吧!”


    陳公眸子一縮,“他怎麽了?”


    “蔣慶之令人扣住了我家侯爺,隨後東廠出動,正在查抄侯府。侯府……禁不起查呀!”


    “走!”


    “回家回家!”


    “趕緊把賬簿交上去!”


    瞬間,大堂內隻剩下了主人,以及驚愕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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