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爺,仇鸞好歹也是大將啊!”胡宗憲知情後也頗為不解。


    “誌大才疏的蠢貨罷了!”蔣慶之不屑的道:“此事無需再議!”


    他回到了禁地,繼續打造自己的防身利器。


    膛線已經拉好了,接下來便是各種小東西的加工,這才是考驗耐心的時候。


    曆史上仇鸞坐鎮大同,麵對俺答南下的大軍,他選擇了悄然議和……你從別處走,本侯保證不出兵。


    這不是能力問題。


    這近乎於叛國!


    不,就是叛國!


    這等人別說是收為己用,哪怕共處一室,蔣慶之都覺得惡心!


    鋸弓來回拉動,漸漸的,蔣慶之忘卻了外界的事兒。


    接著是銼刀精加工。


    再鑽孔。


    不知過了多久,蔣慶之手握著近乎於成品的土製手槍,舉起來對準前方。


    開口:


    “呯!”


    ……


    早上醒來,蔣慶之一動不動,腦子裏卻飛快轉動,把今日要做的事兒過了一道。


    先去羽林左衛,接著進宮。


    “夫君。”李恬幽幽醒來。


    “午飯我大概不回來了。”蔣慶之說道。


    “那要不要帶些吃食去?”李恬問道。


    “在外麵吃就是了。”


    “要小心呢!”李恬嘟囔。


    “誰能盯著我下毒?”蔣慶之沒好氣的道。


    李恬翻個身,“那些人到處都是,夫君,要不……算了。”


    蔣慶之正在伸懶腰,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便擁著她,輕聲道:“安心,我有數。”


    “嗯!”


    “我做這一切,不隻是為了墨學。”


    “那為什麽?”


    “為了後世兒孫。”


    蔣慶之說道:“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王朝末年,國中烽煙四起,由流民組成的大軍攻破京師,帝王自盡……”


    李恬嗯了一聲,昏昏欲睡。


    “邊關大將打開關門,迎異族大軍入關。隨後異族大軍擊敗流民大軍……”


    “嗯!”李恬想著今日去廟裏拜佛,祈禱佛祖保佑自己生幾個娃。


    “接著便是一場場屠殺。殺的中原十室九空。一統江山後,異族強令天下人剃頭……就是那等隻在腦後留些頭發,且要編成一個小辮子的發型……”


    “祖宗衣冠不可更替呢!”李恬說道。


    “是啊!所以異族便發了狠,下令留發不留頭,於是又是一場場殺戮……娘子,若是咱們的兒孫被異族人逼著剃光頭發,就後腦勺那裏留一根小辮子……”


    “那哪行?”李恬笑道:“夫君你這故事太荒謬。”


    “荒謬嗎?”蔣慶之看著昏暗的房間,腦海中想著的卻是那些血腥……


    金錢鼠尾,留發不留頭,這是朱明餘孽,殺!


    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犯忌諱,殺!


    一次次殺戮,把這個民族的脊梁骨給敲斷了,從此墜入深淵。


    “我若是能阻止這一切,你覺著如何?”


    李恬隨口道:“功德無量。”


    早飯後,蔣慶之便帶著護衛們去了羽林左衛。


    營房外,兩個軍士站的筆直。


    “見過伯爺!”


    晨光中,蔣慶之頷首,“陳彬何在?”


    “伯爺稍待,小人這便去稟告。”


    蔣慶之點頭。


    莫展在打量著羽林左衛的營地,孫重樓問道:“老莫你在琢磨什麽?”


    “我在琢磨如何能攻破這個營地。”


    孫重樓笑道:“徑直殺進去就是了。”


    陳彬帶著諸將來了。


    “見過伯爺!”


    蔣慶之走進營地,“羽林左衛操練多時,如何了?”


    “還請伯爺校閱。”


    陳彬看了蔣慶之一眼,此刻朝陽初升,蔣慶之的臉被映照的微紅,看著平靜無波。


    但陳彬不敢怠慢,令麾下集結。


    鼓聲中,羽林左衛的將士蜂擁而出。


    從發出信號到集結完畢,花費了一刻鍾時間。


    錢林笑道:“伯爺覺著如何?”


    蔣慶之淡淡的道:“虎賁左衛隻需一炷香的功夫。”


    錢林的臉頓時火辣辣的。


    “操練起來!”


    隨即羽林左衛開始了操練。


    陣型無可挑剔。


    轉換也沒問題。


    士氣看著也不錯。


    但莫展總覺得差了些什麽。


    操練完畢,陳彬微笑請蔣慶之指導。


    蔣慶之看著整齊的陣列,搖搖頭,“花架子!”


    羽林左衛諸將嘩然。


    “咱們苦練多日,自問不差什麽,竟然說是花架子!”


    “這是故意……”


    “找茬了這是。”


    亂糟糟的氣氛中,陳彬麵色難看,“伯爺,下官已然盡力了。”


    蔣慶之環視一周,“文恬武嬉說的便是你等。上官說話,規矩何在?”


    嘈雜聲消失了。


    蔣慶之眸色微冷,“這等花架子本伯隻需十日便能操練出來。從讓你等進虎賁左衛觀摩學習操練到今日多久了?”


    徐渭微笑道:“伯爺,少說半年了吧!”


    “半年就操練出這個模樣,這是想糊弄誰呢?”蔣慶之冷笑,“羽林左衛操演,下等!”


    下等判語一出,錢斌臉上的笑意就消散了,他拱手道:“還請伯爺去其他京衛看看。”


    “你覺著法不責眾?”蔣慶之走過去,“這是看守京畿的京衛,不是你家的哈巴狗!”


    蔣慶之指著陣列罵道:“同樣是大明官兵,羽林左衛卻被你等操練成了這等模樣,說你等屍位素餐隻是輕的。”


    蔣慶之看著這些鐵青的臉,森然道:“這是瀆職!”


    屍位素餐和瀆職兩個概念。


    瀆職,那是犯罪!


    眾人嘩然,蔣慶之上前一步,一股氣勢湧起。


    “誰有異議?”


    諸將有人想反駁,可身邊將領低聲道:“別忘了,這位可是當下朝中唯一兩度擊敗過俺答大將的名將。咱們哪有資格反駁他?”


    諸將噤聲。


    高台上秋風獵獵,諸將士隻見蔣慶之一人上前,諸將俯首。


    “無人有異議?”蔣慶之問道。


    孫重樓見自家少爺一人逼得羽林左衛諸將噤若寒蟬,不禁嘀咕道:“珈藍,你說可有人敢反抗?”


    竇珈藍輕聲道:“若此刻有人敢反抗,便是伯爺手中的雞!”


    “什麽意思?”


    “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蔣慶之盯著諸將,可惜無一人敢冒頭。


    “好自為之!”


    蔣慶之走後,羽林左衛諸將聚攏在錢斌身邊,七嘴八舌的討主意。


    “這位可從不虛言,他說咱們瀆職,必然會建言處置。指揮使,咱們該如何應對?”


    陳彬冷笑,“京衛盡皆如此,有本事他蔣慶之就把所有的將領都換了。”


    錢林擤了一把鼻涕,拿出手絹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指頭和鼻子,“撤好撤,可哪來那麽多將領給他換?”


    眾人相對一視。


    “是了,若把京衛諸將都換了,沒那麽多將領接任不是。蔣慶之這是虛張聲勢!”


    “弄不好便是恐嚇咱們。”


    “不會。”陳彬卻有著清醒的認知,“他乃墨家巨子,丟下了下等和瀆職的評語,若後續再無動作,以後這位巨子的話屁都不是。”


    見諸將麵色難看,陳彬說道:“把今日被蔣慶之刁難的消息散播出去,順帶把他給的判語也說出去。”


    他冷冷的道:“唇亡齒寒,京衛諸將不想跟著倒黴,必然會出手。京衛群情洶湧,本將倒要看看那蔣慶之如何鎮壓!”


    消息迅速傳播開來。


    “瀆職?”仇鸞在家喝悶酒,聞訊連喝幾杯,打個酒嗝,說道:“他這是要殺雞儆猴呢!京衛諸將要麽低頭,要麽就等著被他各個擊破。”


    謝章說:“侯爺,若是京衛串聯起來,京畿必然震動……”


    “讓人去告知他們。”仇鸞說道:“唇亡齒寒!”


    謝章笑道:“京畿震動,陛下也得擔心自己的安危不是。”


    ……


    “羽林左衛不堪大用,臣看了諸將,大多渾渾噩噩,若是出戰……”


    蔣慶之搖搖頭,“不堪一擊!”


    “也就是說,羽林左衛是在敷衍?”嘉靖帝問道。


    “沒有誰願意吃苦頭,虎賁左衛的操練從主將到士卒都一視同仁,可羽林左衛諸將看著膚色白皙,可見並未參與操練。”


    “膚色白皙?”嘉靖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修長且白皙。


    “就像是……”蔣慶之想了想,“白斬雞。”


    後世某支隊無辜躺槍。


    “也就是說,諸將不堪重任?”嘉靖帝抓住了問題的根源。


    “是。”蔣慶之說道:“諸將得過且過,且能力不足。”


    “朕知道了。”嘉靖帝說道。


    蔣慶之告退,黃錦送他出去,低聲道:“陛下這幾日胃口不好。”


    “為何?”蔣慶之問道。


    “兩位皇子每日都在請安問好,可陛下卻不得見……心中鬱鬱。”黃錦苦笑。


    “老黃,其實所謂的二龍不相見……罷了,這話宛若魔咒,陛下即便知曉是假的,也不願去觸碰它。”


    “其實那人道行頗為高深。”黃錦說道。


    “老黃,他若是道行高深,為何不能改變大明國祚?”蔣慶之回身。


    “改變國祚何等重大,再高深的道行也不能吧!”黃錦說道。


    “帝王便能改變一國國祚。那位所謂的高人,哪來道行改變陛下與皇子的命運?”


    蔣慶之拍拍黃錦的肩膀,“我不好勸,老黃你仔細想想我這番話。”


    他是真希望道爺能早日打破那個夢魘,走出深宮,走出這個囚籠。


    黃錦進了殿內,嘉靖帝問道:“嘀咕了什麽?”


    黃錦看著他清瘦的臉,突然落淚。


    “嗯!”嘉靖帝蹙眉,“你黃錦上次落淚還是母後去的那一日,這是怎麽了?”


    黃錦跪下,“陛下,那二龍不相見……便是給您的囚籠啊!咱出來吧!陛下!”


    他哽咽著,嘉靖帝歎道:“慶之那娃……朕何嚐不知,每次兩個孩子在門外和朕說話……朕多次忍不住想出去見見他們,可太子的前車之鑒令朕不敢,亦不能。”


    “陛下啊!”


    黃錦知曉嘉靖帝的苦楚,念及此,不禁伏地嚎哭。


    “哎!”嘉靖帝說道,“朕雖貴為帝王,卻自我畫地為牢。雖說苦,可朕卻甘之如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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