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過去並未在外人麵前做過很多惹來嘲笑的糗事,至少沒有嚴重到令自己掛懷至今的。雖然從小到大經常有人嘲笑我對於超自然事物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我自己從來都沒有特別耿耿於懷。


    而那些調查我的信徒也算是點到為止,至少沒有影響到與我相關的人們的日常生活。畢竟如果做得太過火,是會真正意義上惹來“天罰”——也就是我的詛咒的。


    私底下與陸禪說話的時候,他有問過我對這種事情的態度。我是有些反射性的抵觸,不過最後還是選擇了放任自流。禁止他人調查自己的過去,這種行為總感覺有些懦弱和自卑。我隻是暫時不習慣把自己曝光在很多人眼裏而已。


    “這大概就是成為公眾人物的代價吧。”陸禪這麽說。


    他現在是在輔佐祝老先生的工作。就工作能力來說,他其實超出祝老先生很多,“可能性分身”不止是讓他變成了萬能的選手,還讓他可以一人勝任多人的工作。


    問題是他在治世主義和超凡主義的風評都相當差,少有人願意信任他這個“三姓家奴”,而他也沒有嚐試清洗自己的汙名。其實如果他火力全開,說不定即使頂著不名譽的頭銜,他也可以讓信徒勢力的耕耘進度變快很多倍。隻是他似乎是想要避開喧賓奪主的可能性,老老實實地做著輔助者的工作。


    “感覺我現在與其說是成為神明,不如說是成為了偶像明星,而某些信徒則是過激的粉絲。”我說。


    “你會產生這種聯想並不奇怪,‘偶像’的原意裏麵本來就摻雜部分宗教意味。”陸禪說,“‘偶’是用木頭或者泥土做成的人形,‘像’則是模仿人或者物做成的物品,因此‘偶像’這個詞語的本來意思,就是用木頭或者泥土做成的,照著某種形象做成的雕塑。


    “而在古代,偶像總是與宗教信仰相結合。人們會用偶像模擬出想象中的神明外形,然後對其跪拜、祭祀,這就是所謂的‘偶像崇拜’。


    “上次把你的信徒們比喻為粉絲可不是隨便亂比喻的。現代的部分年輕人狂熱追捧偶像明星,將其奉若神明,還組成專門的應援團體,這種行為與古代的偶像崇拜其實有著諸多相似之處,某種意義上可以稱其為‘現代的宗教’。”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如果你實在不希望其他人追查自己,其實也是可以阻止的。都不需要你或者我們出手,隻要你在心裏強烈地這麽想就可以了。大無常的思想不止是可以影響自然,還可以影響到周圍人。


    “而根據近些年的調查發現,在怪異世界和常識世界的隔閡解除以後,大無常的思想甚至可以直接對社會整體造成影響,使其憑空出現符合大無常想法的思潮。舉例來說,如果增加了一個生性邪惡的大無常,那麽全社會的犯罪率都會大幅度上升,並且大肆流行起所謂的犯罪美學。


    “與轉輪王相關的信息之所以那麽少,大概也是因為他應用了這方麵的能力。隻要你想,所有嚐試調查你生活履曆的人都會或主動或被動地放棄調查,無論是羅山的人還是常識世界的人都是如此,強行調查下去的話甚至會像是死神來了一樣遭遇各種各樣的橫禍。”


    “沒有必要。”我說,“我本來就不在意其他人打探我以前做過什麽事情,隻是這次人數太多,讓我不太適應而已。反正我以後要是有了敵人,他們可能也會以各種手段嚐試了解我。總不能禁止所有人了解我,卻惟獨對敵人網開一麵吧?


    “轉輪王選擇了那樣的做法,可能有他自己的道理,但我不會像是他一樣躲躲藏藏。任何人都可以知曉我莊成是何許人也,我隻要坦坦蕩蕩地迎接他們的目光就可以了。”


    “這是正道。”陸禪笑著點頭。


    信徒的事情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了,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可能需要講講。


    這是發生在第三天的事情,羅山要在陵園舉辦一起集體禮葬儀式,禮葬的對象是死在人道司總據點戰役裏麵的幾十個獵魔人。


    人道司的毀滅,意味著羅山去除了一患,在獵魔人群體看來是了不得的事件,在這般戰鬥中犧牲的獵魔人們便得到了很高規格的厚葬待遇。雖然他們都是命濁的手下,也就是超凡主義的獵魔人,但無論超凡主義者還是治世主義者歸根結底都是羅山的成員,而治世主義講究團結和入世,所以法正和劍非仙都出席了禮葬儀式。


    我作為名義上治世主義陣營的大無常,在沒有其他要緊事情的前提下,自然也跟著出席了。對於戰死者,尤其是對於參與過相同戰場的戰死者,我還是有著基本尊重的。


    原本主持禮葬儀式的理所當然應該是命濁,但是命濁似乎懶得出席,卦天師好心代勞。老拳神、柳樹影也都沒有參與,轉輪王當然也不在。


    出人預料的是,神照盡管對於戰死者的態度和命濁一樣冷漠,這會兒居然也出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羅山曾經位於死後世界,有著格外重視死亡和喪葬的文化,羅山總部的陵園麵積相當大。如果把羅山總部說成是一個圓,這座陵園就是另外一個體積接近的圓。兩個圓部分交疊在一起,陵園緊緊挨著羅山總部的中心區。


    陵園裏麵星羅棋布地遍布著一人高的黑色石柱,都是墓碑,下麵埋葬著獵魔人的骨灰。有的獵魔人在戰鬥中屍骨無存,就會將其遺物置入下麵,算是衣冠塚。


    與上次銀麵具博士那裏的獨立現實空間不一樣,這次人道司總據點所處的獨立現實空間,在毀滅之後並未將任何物質送還到現實世界。可能原本是想著“如果這裏也被攻陷,那就同歸於盡”吧。雖說未能夠得逞,卻把戰死者的遺體都吞沒了。因此這次的犧牲者大多沒有帶回來遺體,隻能建立衣冠塚。


    禮葬儀式上,治世主義和超凡主義的集體站位也是涇渭分明。尉遲也參加了這場儀式,開始前,他來到我的身邊,看了一眼遠處的神照,然後小聲地說:“沒想到神照轉性了,居然會出席禮葬儀式。”


    我看到尉遲走過來時還有些意外,然後才想起來他盡管最近老是和神照混在一起,卻好歹也是治世主義的人。


    “他平時果然不會參與嗎?”我問。


    “神照鄙夷弱者和凡人。就算是獵魔人,在他眼裏也和孱弱的凡夫俗子沒兩樣。他的腦子裏裝著的隻有變強。”尉遲說,“上次他不是向神印之主詢問了如何打開第三道門和第四道門嗎?這是因為他即使成為了大無常,也沒有放棄過繼續變強的執念。對他來說,變強就是一切,因為隻有強者才配享有尊嚴。這兩個字說是貫穿了他迄今為止的人生都不為過。”


    所以他才無法接受可能是凡人的神印之主淩駕於自己之上吧。


    我也想要變強,然而那不是我的核心執念,未必可以說是理解神照。


    而按照老拳神的說法,如果神照想要繼續變強,豈不是隻有放下“變強”的願望才可以做到?


    “而且,神照雖然是超凡主義者,但其實對於超凡主義及其陣營集體都沒有興趣。這是他自己說的。”尉遲說,“他的性格更加傾向於獨行,隻是因為超凡主義描繪的世界,對他來說比起法正描繪的更加方便,所以他就為超凡主義站台而已。”


    這麽說來,第一次和卦天師見麵的時候,卦天師雖然說過命濁和轉輪王都是想要把凡人當成資源耗材的超凡主義者,但是沒有把神照的名字拿出來過。


    “我聽說羅山總部以前是位於異空間……這座陵園也是從一開始就在這裏的嗎?”我問。


    “不,那個異空間雖然因為宣明與伏紅塵、命濁的戰鬥而破碎,但是陵園的部分並沒有破碎,後來由我負責將其完整地轉移到了這裏。”尉遲搖頭。


    “由你?”我想了想後問,“那麽你應該也知道那裏的是什麽吧?”


    尉遲跟隨著我的目光看了過去。在數公裏外,陵園的中心部位,有著數十座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黑色高塔。


    “那些是大無常的墓碑。”尉遲說,“說是墓碑,其實有些名不副實。大無常一般來說不會老死,就算是橫死的也不多。大多是行蹤不明,也就是成為了失落大無常。


    “當然,失落並不意味著死亡,那些古老的失落大無常很可能都還在某處活著,隻是我們無法再觀測到他們的實體而已。就好像常識世界會把長時間行蹤不明者定義為死者,羅山也有類似的規矩。永遠無法再結緣的對象,和死了也沒兩樣。”


    我點頭:“言之有理……不過說到失落大無常,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不知道你是否可以解答。”


    “是什麽問題?”尉遲問。


    “大無常一般來說都有著種種方法在怪異世界結緣,就算是建立信徒勢力,也不過是他們錨定自己的其中一種方法罷了。而活的時間越是久,結下的緣也應該越是多……既然如此,為什麽還是會出現那麽多的失落大無常?”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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