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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斯佩爾·安斯巴克·豪瑟爾從跪姿起身的時候才剛剛意識到,他的汗水不知何時又開始流淌了。


    這些汗水冰涼粘膩,現在正沿著他後背滲出,弄濕了他後背衣服下一大塊貼身內襯。


    但這已經很好了。


    因為就在他麵前才僅僅十來英尺的地方就是那令他光是觀看便覺頭暈目眩、熱淚盈眶、如一顆太陽般輝煌之人所坐的王座底座的台階。


    即使是在禁軍元帥本人的要求下,他也根本不敢直視那偉大的光輝。


    而就在這銀河係中所有人類最高貴的救主左右,還分別坐著兩位他的子嗣,兩位基因原體。


    吟遊詩人忽然意識到,作為一名凡人,他和他的阿斯塔特同伴正麵對來自帝皇與兩位基因原體的審慎打量的目光。


    在成為這樣的焦點時,不會有人比他現在做得更好了,因為豪瑟爾確信自己聽到了身旁狼主喉嚨裏柔軟的嗚咽——那就像是一頭野獸發現遇到了更加強大不可戰勝的敵人,因此露出它柔軟的肚皮確保自己能夠活下來。


    豪瑟爾,他隻是個接受過回複手術的、肉體強壯的凡人,他現在僅僅隻是在冒汗,相比之下他相信自己非常得體了。


    而早在他們接到傳召前往謁見廳的路上,吟遊詩人被同伴們夾雜著擠出房間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試圖思考一件事。


    即:為什麽會有這樣一次突如其來來自尊貴之人對他的指名傳召,以及這與他們在劇場邊緣看到的,在帝皇的懲戒劈下之後的那個場景之間是否有任何聯係。


    如果此時的傳召要求狼主與狼牧師們前去倒是不奇怪,畢竟今天的事情顯然野狼們參與得很深,而且如果豪瑟爾沒弄錯的話,魯斯與太空野狼就是坐在公訴人席位上的那個人——有點突兀,但考慮到他有所了解或者聽聞的原體們各自的性格,最後是魯斯坐在公訴人的座位上而不是莫塔裏安坐在那兒也很理所當然。


    況且當時馬格努斯的憤怒靈能攻擊明顯是指向了狼群的原體,假若偉大之狼有任何意外的話,找他們去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就在他的思緒在短短半秒鍾內比光還要快地轉動著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他身邊的野熊身上。


    野熊的脖子壓得很低,卻抬著頭,像是一頭把耳朵緊緊收起貼在顱骨上的野獸,他正皺著眉頭疑惑地看著前方,他身上那帶著明顯戰鬥痕跡的破碎陶鋼與其下被匆匆處理的傷口正用血腥氣與草藥泥地味道提醒了豪瑟爾它的存在和它是被誰在哪裏如何造成的。


    對了,這個,一定是因為這個。


    雖然後來從野狼們那裏得知,禁軍與寂靜修女最後還是跟丟了那個身穿第十五軍團紅甲的惡靈,那個自稱為第十五原體侍從阿蒙的千子戰士。


    但因為有禁軍與野狼戰士同時在場,此惡靈親口承認的、從多年前就開始操縱豪瑟爾作為間諜潛入芬裏斯、又在今天試圖幹擾尼凱亞會議進程的種種相關報告無疑已經被及時地而且充分、可靠地提交給了人類之主,也為那位尊貴之人提供了對判決結果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重要證據。


    在這樣的情況,當事證人和親曆者被傳召去再次詢問雖然好像不太尋常,但也還在情理之中。


    雖然吟遊詩人也在劇場邊緣目睹了那位突如其來現身的第四原體的膽大包天之舉——作為之前的泰拉考據學會的成員和領導者,他也對鋼鐵勇士的作戰風格和他們的曆史有所耳聞。


    ——但在黎曼·魯斯憤怒地衝向那不知好歹竟敢打斷全父判決並抗命的兄弟時,而同樣怒不可遏的馬格努斯終於撕破了他一直披著的溫和學者偽裝,使出了他那驚人的惡毒巫術,那巫術釋放的恐怖與光芒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閉眼、轉頭或者尋找掩體。


    之後數息,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光幕籠罩了場地內,禁軍和寂靜修女從各處源源不斷地蜂擁而至,迅速帶走和分流人群,也把狼群和他一道“轟”回了他們起初呆的那幾間內部廳堂裏,並且禁止他們任何人再次外出。


    之所以用“轟”這個詞匯是因為豪瑟爾覺得自己沒辦法找到一個更加接近卻沒有那麽貶義的詞匯了,但事實上他們也沒有那樣地粗魯,隻是要求他們立即回到暗室廳堂內,並且等待帝皇本人的下一個旨意,才能決定他們的命運,在此之前,無可奉告。


    於是在隨後的等待時間中,在這些像是狼牙堡那永恒寒冷的廳堂的岩漿版本的房間內,吟遊詩人目睹了他與狼群呆在一起所見過的最大的反常騷動與無名恐慌,通常負責安撫狼主和狼衛們的符文牧師們非但對此情況毫無幫助,甚至他們的情況反而是最為糟糕的。


    歐格維不得不與斯卡森桑一道使勁按住抱著頭顱號叫不已並且翻滾撕咬的符文牧師奧恩·惡冬,納尤特·引線者則像是個失去了父母的孤狼幼崽一樣把自己龐大的身軀蜷縮起來發出尖細的哀鳴,歐瑟雷爾·懷爾德馬克則雙目赤紅,卷起嘴唇,獠牙畢露,如尼符文的寒光在他的頭部和身周漂浮閃耀,卻又因為廳堂外寂靜修女守衛隔絕靈能的緣故讓他發出陣陣難受到中人欲嘔的聲音。


    眼看歐瑟雷爾吐了起來起來又吐得五髒六腑都要倒轉,眼看溺死在自己的嘔吐物裏,而其他的符文牧師與狼牧師也好不到哪裏去,第一連的岡恩大人仰天發出一聲長嘯,接著大步跨出,用自己半個酒桶大的拳頭捏緊了來挨個砸向有些明顯要失控的家夥的腦殼,好讓他們因為痛疼與隨後帶來的眩暈好好鎮定一下。


    這確實起了一些作用,但這間臨時的廳堂中不安的氣味和濕漉漉的恐懼味道已經越來越重了,吟遊詩人不得不把自己盡量擠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躲在桌子和酒桶後麵,並期望在這狼群的騷動已經快要抵達臨界點之前有人能來打破這個局麵或者至少讓他離開這個大廳——就算離開之後關在單人牢房也比這個強。


    或許是他的願望被誰聽到了,在更多野狼加入不安的抽動鼻子和用金色的眼睛盯著他之前,門口傳來了天籟般的開啟聲,禁軍前來傳達了帝皇的命令與有關黎曼·魯斯依然活著而且在此的少許消息。


    盡管對後者的感覺並不確定,但這條消息還是立即讓這個大廳中的獸類感覺消退了許多,狼主們迅速振作精神,重新集結起來,抓過桌子上被岩漿變得溫熱的蜜酒潑上牧師的腦袋讓他們再次清醒清醒。


    隨後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和角鬥)選出了他們認為最能搞清楚事實的,和他們的原體身邊此刻最需要的代表人選,剩下尚且還相對理智的老狼們就要留在這兒負責彈壓塞滿這間大廳的、整整三個大連的太空野狼——是的,這就是與野狼們共度了幾十年時光的吟遊詩人也會感到真心害怕的情況。


    狼們感覺到了頭領的變化,而禁軍們匆忙中在一個屋子裏塞進了太多的狼和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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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福格瑞姆·帕拉斯忍不住評論道,“一間大廳裏塞了兩三千名太空野狼……這已經可以算虐待了吧?”


    “你這是在看輕誰?我的小兄弟,芬裏斯之子們自有分寸。”


    魯斯喝了一口軍官食堂這次送來的酒,這是一種如金黃蜂蜜色的調製佳釀,據說配方是食堂密不外傳的,但帕拉斯知道這酒因為顏色與口味很巧同樣也被船員們稱為“蜜酒”。


    但與芬裏斯蜜酒不同,這種蜜酒是真正甘醇又柔滑的美酒,由獨特的葡萄釀造加以獨家調配方式製成,送上他們餐桌的時候會附上恒溫冰桶,確保它被冰鎮到準確的7°,這樣飲下時酒的香氣與風味便會最佳。


    盡管從一開始看到這精致的酒瓶時他就在嘲諷,“冒牌貨蜜酒!這種小甜水連芬裏斯的女人都隻會拿來當水喝!”,但魯斯那一杯接一杯的飲用速度根本無法掩飾他其實非常喜歡這種昂貴的美酒的事實。


    而且……


    帕拉斯再次看了眼把一瓶剛剛醒好的陳釀倒進一隻原體尺寸的、精巧脆弱的水晶玻璃高腳杯中,隨後看似無意地遞給魯斯的瑪格納。


    前者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一手從木碗中拿起一塊甜奶酪,一手絲滑地接過了酒杯,雖然狼王身披滿是泥土與燒焦邊緣的毛皮,但他握住水晶高腳杯的姿勢即使是福格瑞姆也覺得無懈可擊。


    ……是他的錯覺還是瑪格納一直在……?


    ……沒事,這不要緊,身為多恩最要好的逃學玩樂小夥伴與引路人,此刻帕拉斯不需言語,隻需一味助攻。


    “這間大廳與他連同的廳堂的大小是足夠站下三千名戰士的,雖然周圍岩漿是讓屋子顯得很熱,”魯斯說,“但光是讓他們呆在那兒等著可不能算虐待。”


    “如果這裏站的是其他軍團的戰士那的確如此,甚至,我相信,如果這裏是三千名暗鴉守衛,這間大廳還會顯得十分空曠,但這可是三千名太空野狼啊。”


    帕拉斯說,同時開始拿起一瓶新的蜜酒塞進恒溫冰桶裏。


    軍官食堂平時不供應蜜酒而是把它們藏在軍械庫的庫房裏是有原因的。


    這玩意不單能放倒阿斯塔特,喝多了還能灌醉原體。


    別問帕拉斯與瑪格納為什麽知道。


    ————————


    當吟遊詩人還在飛速轉動腦筋思考眼前的情況時,迫不及待的野狼們已經向全父乞求他們父親的下落。


    “請您讓我們見見他吧!全父啊!我們的狼群騷動不安!我們的基因之父到底何在?”


    但當他們被禁軍元帥代表帝皇告知,佩圖拉博身邊那把椅子上高高坐著的黑白色犬科動物不是鋼鐵之主的寵物,而其實是誰的時候,現場就陷入了令人尷尬的靜默。


    “他怎麽能不是狼?!”


    第一個麵對此情此景,終於想起發出聲音的野狼甚至忘記要在黑白色毛絨原體的座位前跪下時使用哥特語,他用尤維克語驚訝地說了一遍,緊接著又用沃爾根語重複了一句他的疑問。


    黑白花牧羊犬發出一聲冷哼,抬起他覆蓋著霜雪般白色毛皮的爪子敲打著輸入器,於是所有人都看到輸出屏幕的投影上顯示出一行字。


    他說,我怎不是狼。淦你的(fekke)的歐瑟雷爾!下界(underverse)的巫術變化中可曾有任何道理可言?!你們咋不先關心一下你們的原體現在變成動物了咋辦?!還有!你們咋在踏入此門的一刻居然沒有一人認出我來?!是說,你們長的這個沒用的鼻子完全是你們臉上的擺設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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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黎曼·魯斯已經吃完了整整兩大木碗的煎烤肉排,現在正在用勺子暴風式吸入大量的培根烤土豆與土豆泥,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等下!等下!等等!你們沒告訴過我還有這一出啊!為什麽佩圖拉博的狗形體好像聽得懂芬裏斯之狼的戰語?!”


    “我說過的吧。”瑪格納說,“佩圖拉博所能‘理解’之物在這個銀河之中幾乎沒有敵手。”


    “確實令人驚訝。”帕拉斯附和,同時趁機為魯斯斟上一杯,“趕緊再來一口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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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彌讚恩坐在那兒沒有動,努力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肌肉,隻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佩佩,我設想過很多種關卡,但我沒有想到是這樣的考驗,以及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這句話。


    ——你沒想到的還多著呢。魯斯的子嗣,哼,總之,這都是老東西的錯。你剛剛沒有趁我不在的時候打他兩巴掌實在是可惜了。


    ——現在也來得及?


    ——哼。


    第二名野狼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來,他體格健壯,肌肉虯結,他如第一頭野狼一樣小心翼翼地跪下,保持著警覺與必要的懷疑,不過,他的疑惑同樣在被黑白牧羊犬的狗爪一爪子拍到鼻子上之後煙消雲散。


    “味兒倒是……”他們聽到他發出喉音,馬格努斯努力把自己蜷得更小好遮掩他忍不住憋住狂笑很辛苦的身軀,“他也太小了!這麽點兒!狼怪一口就能吞了他,還不夠塞牙縫的!”


    佩圖拉博bc的毛皮狗頭上肉眼可見地跳起了類似青筋的東西。


    時空另一頭,微醺的黎曼·魯斯放聲狂笑。


    “好小子!野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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