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地處熱帶,但是吉隆坡的清晨還是顯得有些清涼。


    鐵灰色的天空於東方露出了一抹魚肚白,月亮和幾顆星星還留在空中,窺視下界芸芸眾生,世間漸漸複蘇。


    寺廟裏和尚敲響了鍾樓裏的銅鍾,低沉渾厚的鍾聲在城市上空久久回蕩著。


    城裏的房屋鱗次櫛比,一個緊接著一個,一片緊接著一片,這些房屋不僅整齊劃一,甚至就連同顏色也都是一樣的磚紅色。


    紅磚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成了吉隆坡的一大特色,一棟棟連排的兩層紅磚樓,出現在吉隆坡周圍,成為一個個唐人社區標誌。


    對於這裏的人們來說,這種層高隻有2.8米,采用紅磚以及預製板的紅磚樓房,雖然看起來簡陋,但實則卻也是令人羨慕的,畢竟,大多數大馬人都是住在層高隻有2.4米,兩個房間44平方米、三個房間60平方米的小鴿子籠。其實就是大馬版的赫魯曉夫樓——甚至還不如它,畢竟赫魯曉夫樓層高度2.5米。


    不過,在大馬,這叫“新村”,專門供從鄉下到城裏務工的馬來人居住,對於那些剛從四下透風的竹屋裏搬到“新村”的大馬人來說,這樣的房子也是非常高檔的。


    畢竟,有自來水、有衛生間,有廚房,雖然都是狹小的連轉身都困難,但至少類似於電影中的新生活。


    和新村的公寓相比,這些兩層的紅磚樓房,自然也就成了天堂。


    但居住在這裏的大都是唐人,倒不是因為偏見,而是因為唐人都有公積金,這些房屋都是用公積金建設的,在沒有繳滿兩年的公積金之前,唐人也是要住公寓的。


    當然在很多時候他們壓根兒都住不了兩年,通常再住一年左右之後,就可以搬進新家。


    至於馬來人嘛……沒有人會去照顧他們的。


    晨曦透過半開的房門投入房內,照亮半邊房間,客廳裏作為一家之主的張大磊,和往常一樣,匆匆的喝了碗粥,抓了個饅頭一邊往嘴裏塞著,一邊拿著車鑰匙往外走,這邊人還沒出門,妻子就用有些生硬的國語說道:


    “菜這就炒好了,先吃點菜,再走吧。”


    “吃個饅頭就好,你不知道,幹吃饅頭才香,過去在老家的時候,一年幹到頭,也吃不了一個白麵饅頭,當時俺娘說……不說了,走了!掙錢要緊。”


    狠狠的咬了一口饅頭,張大磊就出門啟動了汽車,然後駕駛著出租車駛出了巷子,這會巷子裏還是空蕩蕩的。


    駕駛著出租車往外行駛的時候,張大磊的心裏又想起了娘,然後又長歎口氣:


    “娘,好了,兒子現在能吃飽飯了,天天饅頭白米,可勁吃都吃不完,天天還能吃到肉,大魚大肉的……”


    說著說著,感覺眼睛有些濕了的他,連忙把車停在路邊,扶著方向盤,淚水就滑落下來。


    又想娘了,可再也見不到,早就餓死了。


    就在張大磊用紙巾擦著眼淚鼻涕時,有人敲了敲車窗,是一個外國人。


    “你好,先生,我可以租你的車嗎?”


    對外國人說國語,張大磊倒也不覺得奇怪,畢竟,sea那邊就有不少外國人。


    “當然,我這是的士,就是往外租的。”


    西蒙看著司機說道:


    “我是說長租,租一天的話,多少錢?”


    “一天,至少要30元。”


    “我打算去曼穀,路上可能在耽誤幾天,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每天可以付給你50元。”


    從吉隆坡到曼穀!


    那可是上千公裏,就是沿著一號公路一路向北開就行。


    對於這樣送上門的大生意,張大磊連忙點頭答應了下來。隻不過在臨走前,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隨後,他就駕駛著黃色的出租車,駛出城,經環城高速駛上了一號公路。


    一號公路是東南亞唯一的一條跨國公路,以星洲作為起點,經大馬、暹羅終點位於撣邦,這條公路沿著海岸一路向北,由於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它一邊是海闊天空驚濤拍岸,風帆點點碧波萬頃;一邊是群巒迭翠,沿途風景美不勝收,被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一條公路。


    很多外國人都會驅車沿一號公路旅行,不過,像西蒙這樣包出租車人,倒很少見。


    其實,西蒙隻不過不想自己開車罷了。


    汽車駛上一號公路不多會,張大磊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就說了起來:


    “先生,你找到我算是找對人了,7年前,我剛到這裏的時候,就在一號公路的工地上……”


    “哦?你是新移民?”


    西蒙頓時就來了興趣。


    “是啊,就是那幾年過來的,那幾年來了不少人,哪裏人都有,不僅有西南幾個省的,甚至還有中原的……”


    隨後張大磊就說起了他在工地上碰到的各個地方的人,說著他們第一次在工地上吃到肉的時候,忍不住流出淚的事情:


    “那時候,可真饞啊!”


    最後在說到“饞”的時候,張大磊特意加重了語氣,似乎不加重,就表明不了有多饞。


    西蒙看了看司機,點頭表示理解的時候,又問道:


    “這路上要是有新村的話,可以帶我去看一下嗎?”


    新村並不僅僅隻有城市才有,城裏的新村是公寓,至於城外的新村,則是種植園或者礦區。


    “行,我知道了。”


    汽車行駛一個多小時後,看著路邊的指示牌,張大磊就一打方向盤駛出了公路,在駛上了一條簡易公路後,不一會,就看到了一個村落,村子周圍是水稻田,百十棟紅磚瓦房整齊的散布其中。


    這就是新村,移民們居住的地方。


    在出租車駛入村子時,西蒙特意看了一眼村口——那裏有一棟小寺廟,穿著黃袍的和尚正在做著功課。


    看到寺廟時,西蒙的眉頭輕揚,無論是在泗水還是在大馬,寺廟與教堂是很常見的,唐人或者信基督,或者信佛,信道,與當地人是截然不同的,當地女人嫁給唐人,也改信皈依。


    或許,這就是這裏的特色之一。


    在過去的十幾年中,這裏的改變是極其明顯的,從人口到信仰,幾乎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這種改變如果你不去刻意留意的話,甚至可能會去忽視他,但是他確實改變了所有的一切。


    在汽車駛入村子後,西蒙下了車,帶著相機的他,看起來和普通的遊客沒有什麽兩樣,道路兩邊的房子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任何新意,路邊還有一些老人在那裏聊著天,不過他們說的是方言,西蒙根本就聽不懂。


    待走到村子中央後,除了村公所外,西蒙還看到一個祠堂,祠堂與周圍的房屋是截然不同的,它是嶺南風格的建築,他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難道這裏住的都是一家人?”


    看著祠堂上的牌匾,西蒙的疑惑更濃了——“嘉義堂”。


    走進祠堂後,正殿內供的是明朝的曆代皇帝,從明太祖朱元璋到崇禎皇帝的神位,旁邊供的是關羽等人的神位。門柱上寫著一副對聯,寫著:


    “恥作北朝臣,綱常鄭重;寧為南國客,竹帛昭垂。”


    不僅如此,祠堂裏還掛滿了各種牌匾,足足有上百塊之多。


    作相機拍了幾張照片後,西蒙又和看祠堂的老人聊了起來,從他的口中知道,這個村子都是從越南搬來的唐人,他們是明鄉人。


    在老人解釋著“明鄉人”來曆後,西蒙終於明白了,他們是明朝末年不甘為異族統治,流亡越南的明人,明鄉人原稱明香,意指明朝香火,幾百年來,他們一直在延續著明朝的香火,至今不絕。


    老人頗為得意的指著對聯說道:


    “這副對聯是我們從西貢帶來的,當時我們什麽都沒帶,就帶了這些牌位、牌匾,現在其它地方掛的都是仿著它寫的……”


    從老人的口中,西蒙大抵上得知了這個村子的來曆——他們來自越南,是為了躲避戰火。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西蒙又去了幾處新村,那些新村的唐人,既有從富國等地撤回的軍人,也有十幾年前的難民,還有很多過去幾年來的新移民,他們都在這裏落地生根,紮根於此,雖然對聯上寫著“南國客”,可這些“南國客”最終還是融入到了當地,成為這個國家的一分子。


    “大馬……”


    念叨著這個名字,西蒙自言自語道:


    “早就隻是一個地理上的名詞了。”


    僅僅隻是一個地理上的名詞而已,路上他還特意去了幾處馬來人的村落,相比於新村整潔的環境、整齊的磚瓦房,那些馬來人的村落,大抵上都是原始且落後的,他們仍然居住在宛如原始社會一般的竹屋木房裏,隻有少數的地主,住在帶有中東風格磚瓦房裏。


    貧窮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也是客觀存在的。


    而在學校之中,那些孩子們學習的是國語,之所以學國語,是為了進城,對於這些貧窮的鄉下人來說,進城務工是他們擺脫貧窮的唯一選擇。


    在路邊的一個雜貨店裏,西蒙看到十幾個年歲不等的小孩,圍在小小的電視機前,看著動畫片的時候,一邊笑著,一邊說著生硬的國語。


    聽著孩子們的笑聲和話語,西蒙拿起相機,對著他們拍下了一張照片,然後自言自語道: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融合吧……”


    等他再一次上汽車後,張大磊看著若有所思的客人,問道:


    “先生,我們下一站去哪?”


    “去暹羅吧!”


    西蒙朝著窗外這個宛如原始部落一般的村落看了一眼,然後說道:


    “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好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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