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周氏愣住了,璟軒在床上看到那吳先生不由得也是一愣——他大半邊臉幾乎都是猙獰的燒傷,和餘下白皙完好的皮膚相對比,顯得更加駭人。


    想著那翠兒說這吳先生的藥膏能止癢祛疤,此時此刻的璟軒心裏麵可不由得懷疑起來,吳先生若真精通醫術,他自己那張臉為何還是如此猙獰的模樣?


    正此時,屏風後周氏忽然開口打發翠兒去廚上問問可還有好克化的米粥,翠兒不疑有他應下便離開了。


    璟軒見周氏好端端的卻把翠兒給支開,便知道其中怕是有什麽非同尋常的地方,正想著,卻見周氏竟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那吳先生見到周氏更是躬身施了一禮:“郡主一向可好?”


    周氏怔愣得看了他那猙獰的半張臉:“果然是你,吳熙,世人都道你已死了,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被叫破名字的吳熙淡然一笑,牽扯到臉上那猙獰的傷疤,看著更有幾分可怖,然而璟軒卻看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時,眼眸中那份掩藏不住的喜悅和激動。


    既是母親的舊識,為何對自己的態度竟然如此這般異於尋常?璟軒心中疑惑更甚,奈何現在卻不是他能插言的時候。


    而周氏卻也同樣帶著笑看了兒子一眼,隨後對著吳熙點了點頭:“我就知道,若這世上還有瞞不過去的人,你便是其中一個,我們都是和他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他?璟軒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字的不同尋常,心中不由得動了動,暗暗記在了心底。


    “郡主可知道,如今外頭的天,已經變了。”吳熙收回落在璟軒臉上的視線,對周氏正色說道。


    周氏還是第一次聽聞外麵的消息,不由得臉色大變,璟軒更是對這世道好奇得緊——那些丫鬟婆子說的不過都是些深宅內院的事,對於外麵這個世道的種種,璟軒此時還真是幾乎全然不知。


    “如果皇上駕崩,舉國治喪,絕不可能是現在的情況,你在騙我!”周氏很快反應過來,眼神立時犀利了起來。


    吳熙搖頭:“皇上沒有駕崩,而是在除夕下詔退居太上皇,如今的天子正是昔年的九皇子,鄭貴妃也已是太後之尊。”吳熙說完,深深的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聽罷變愣了,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滯了下來,良久周氏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怪道呢,這次我傷了林如海的心尖尖,他卻隻把我們母子打發到這兒來,原我竟還是沾了姨媽和表哥的光!”


    她的母親鄭氏出身永安侯府,與九皇子的生母鄭貴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兩姐妹一個嫁入了忠平王府做了王妃,一個選入宮成了皇帝的寵妃,連帶著永安侯府的地位也在京中水漲船高。


    後來她母親不幸早逝,父親續弦再娶,姨媽生恐她被繼母慢待,時常招她進宮侍奉,雖說王府中再無嫡親的兄弟姐妹幫扶,有著姨媽的照看,她也依然是忠平王府最得寵的郡主。


    這層關係當年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直到後來她設計了林如海失了名節,逼他納她進門,因此被忠平王府逐出了家門的時候,雖然姨媽和表哥未曾言語,但她從未因此有所怨——這本就是她所求,又有何怨?


    更何況這遭若不是正巧趕在除夕表哥登上大寶,她又如何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裏?


    “郡主現在知道了,又有何打算?”吳熙語氣裏帶著與剛剛全然不同的肅穆,眼神也同樣深沉。


    璟軒凝神聽著,才知道自己的母親竟然是當今新皇的表妹、太後的外甥女。這樣的身份,落到如今的田地,璟軒直覺認為,和他們口中的那個“他”怕是脫不了幹係。


    周氏看著吳熙,收起了嘴角的冷笑,正色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軒兒就是我的命根子,是他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也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我從沒有那蛇吞象的心思,隻盼望著我的軒兒平平安安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這世上對不起他的人太多,我雖深恨他們,卻也知道孰輕孰重。”


    吳熙聽罷深深的對周氏行了一禮:“郡主深明大義,若他在天有靈,想必也會和郡主是同樣的想法。”


    “隻是我有一件事要求你應了我。軒兒如今還小,我雖不願他涉足仕途,但讀書明理卻還是應該,將來總也有有個安身立命的所在才是,若是被人教壞了性情,我便白生養他一回了!你的學識、人品不說,這世上我所能托付的人也隻有你了,可見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才有了今日的再逢,合該你來做他的先生。”周氏說罷,愛憐的看了璟軒一眼,見到兒子睜著漂亮的鳳眼看著自己,嘴角露出了一個細細的微笑來。


    吳熙正色點頭:“郡主便是不說,這也是我萬死不辭的事,還請郡主放心才是。”


    說話間,外麵響起腳步聲,周氏閃身躲回了屏風後麵,隻見翠兒從外麵端著熱乎乎的米粥進了屋。


    吳熙咳嗽了一聲,伸手又給璟軒搭了脈,背對著翠兒瞧瞧將一個小小的布包放到了璟軒的被子之中,而後對著屏風說道:“小少爺的身子大體無礙,這藥膏我留下兩盒來,早晚各用一次,直到疤痕完全消下來。”


    隨後,吳熙留下藥膏,轉身便要離開,翠兒趕著送他到了外麵:“先生慢走。”


    周氏趁著這個機會把吳熙塞進璟軒被子裏的布包拿出來瞧看,才發現裏麵竟然是好些零碎的小銀錠子和銅錢——周氏握著這些銀錢不由得心生感激,難為他想得周到!


    待周氏收好了這些銀子,那廂翠兒也送走了吳熙回到了屋裏。


    “姨娘,趁著那粥還熱乎著,我來伺候少爺把粥喝了吧,待會兒涼了,怕是對身子不好。”


    周氏點頭應了,便讓翠兒上前服侍,璟軒此時也覺得腹中饑餓,前世的他錦衣玉食慣了,對著沒甚滋味的白粥可不怎麽喜歡,但如今也不知道是餓壞了還是怎的,吃著這粥,竟覺得格外的香甜,不多時便吃光了大半碗。


    周氏見他吃得下東西心中更是歡喜,而吃飽了肚子的璟軒不覺困乏了起來,鳳眸不覺也眯了起來,不多時竟又睡著了,睡夢中,璟軒影抄抄的腦海裏還不斷的閃現過剛剛那最讓他在意不過的對話。


    周氏見他睡了,小心的給他蓋好了被子,帶著翠兒到了外間,又細細的問了會兒話,便也讓翠兒服侍著洗漱了一番睡了。


    莊子上的第一天,母子二人終於安穩的睡下了,而莊子的另一邊,墨雲正和她婆婆——管事林忠的媳婦說話。


    “那周姨娘和大少爺可是犯了事被打發來莊上的,府裏是什麽意思咱們還不知道,你巴巴的貼上去,又是送丫鬟,又是囑咐廚上,可不要犯了忌諱。”林忠家的略帶不滿的對兒媳婦說道。


    墨雲卻笑道:“娘,雖說周姨娘和大少爺犯了事,但府裏現如今的狀況,老爺至今膝下隻有大少爺這一個孩子,日後保不準大少爺是個有大造化的!這世道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現在對姨娘和大少爺示好,不比日後奉承無門要強得多!”


    “你話是這麽說,但老爺正當壯年,又和夫人感情極好,日後有了嫡子,大少爺又哪裏能有什麽造化了!你一向聰明,這次卻是想差了!”林忠家的並不認同媳婦的說法。


    “不瞞娘說,這次跟著一道來莊上的胡東賢家的正是夫人的陪房,當年夫人還在家中做姑娘的時候,我和她是一道在夫人房裏服侍的,她給我透了口風,夫人病了,還病的不輕,雖說如今已沒了大礙,日後這子嗣卻是更為艱難了。不然,我哪裏就敢這樣自專了呢?”墨雲這話說完,林忠家的臉色立時便變了。


    把媳婦話裏的意思細細想了一通,林忠家的忙道:“既這麽著,明日我就去給姨娘請安才是。”


    “娘大可不必如此,咱們娘倆,我自去她麵前走動,娘還這般行事,日後的事誰知道呢?咱們還是兩邊預備著才是。”墨雲卻不同意她婆婆的看法,忙說道。


    林忠家的聽了便笑了:“還是你想的周到,不愧是府裏麵出來的,行事就是不一樣。好,就按你說的,如今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去歇著吧。”


    墨雲回到自己房裏的時候,她男人林賢已經睡了,墨雲看著林賢毫不起眼的相貌,擾人的鼾聲更是震天得響,不由得更是心生厭惡。


    想著胡東賢家的——墨瀾,原和她一樣也是姑娘眼前的大丫鬟,隨著一道陪嫁到了林家,她如今嫁給了正經管事的,又成了夫人身邊第一體麵的人,自己卻淪落到這生僻的莊上,嫁給了這樣一個粗鄙不堪的漢子,墨雲的心裏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是當日陪嫁來的丫鬟中最拔尖的!


    “既把他們送到了這莊上,是你公公管著,不拘用什麽法子,叫他們再回不去府裏麵才是。你不知道,夫人被她害得,如今才剛撿回了一條命。”這才是當時墨瀾親口所說的話。


    墨雲想到此,臉上不由得冷笑,她偏不叫她們如意!帶著這絲仿佛報複了回去的暢快,墨雲伴著擾人的鼾聲也慢慢睡著了,朦朧間,似乎夢見了小丫鬟服侍著她喊她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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