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璀璨的殷華宮,漸漸的沒了一絲聲音。


    候在外殿的宮人,眼看時間不早了,便早早的去各自的屋中安置了。


    繃緊神經盯了盛安整整一日的蕙蘭心,在被賀蘭清羽抱著懷中許久後,終於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一直盯著她的賀蘭清羽,在她閉上雙眼後,這才起身喚了自己的侍女進內伺候。


    在外麵等了許久的綠淺和珍兒,在聽到皇後的聲音後,便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就在綠淺和珍兒上前,想要掀開鳳床上的錦被時,賀蘭清羽卻突然低低道:“放下吧!”


    綠淺和珍兒麵麵相窺兩人都有些驚訝,但很快她們便回過神。連忙答應一聲,將手中的布巾和水盆放在鳳床下的矮凳上輕輕向後退去。


    等她們二人識趣離去後,賀蘭清羽這才起身。隨意的披上單衣,賀蘭清羽親自下來擰了布巾為睡熟的蕙蘭心擦拭身體。


    這樣伺候一個人她是第一次,早年母親和姑母去世時,她作為女兒和兒媳也需要侍奉她們二人。但那時所謂的侍奉盡心,也隻是坐在她們的身邊,遞一下茶水或者喂她們喝一點湯藥何曾像如今這樣。


    以前她總覺得是自己的身體異常不喜與人接觸,所以才會與自己的親人的那般的生疏。但如今在她碰到蕙蘭心,在她為了蕙蘭心舍棄自己身邊那個唯一侍女,在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排斥他人了。她卻已經明白,以前的種種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而已。冷清如她對著自己的親人都那麽的淡薄,可碰到一個蕙蘭心她卻全然不像她自己了。


    不想她望著別人,不想別人看見她。賀蘭清羽就這樣別扭著為蕙蘭心擦完身體,而後又才輕輕的靠在她的身後。


    遠處的安神香還在靜靜的燃燒著,抱著懷中的蕙蘭心。用食指輕輕的摩挲著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膀,賀蘭清羽又下意識的考慮起今後的一切來。


    一夜無夢,在早晨的陽光透過琉璃窗照在諾大的鳳床上後,蕙蘭心一下子醒了過來。


    閃動著眼簾,望著那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在輕輕的喘息兩下後,蕙蘭心的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


    整個寢宮靜悄悄的,四周的紅色蠟燭早就已經燃燒完畢。想著昨夜的悸動和耳鬢廝磨,心亂如麻的蕙蘭心漸漸感覺自己連身子都燙了起來。


    不敢動一下,不敢看身後人的反應,所以蕙蘭心隻能繼續閉上眼睛鴕鳥似的一動不動。


    就在她剛剛閉上雙眼,靠在她身後的賀蘭清羽卻突然收緊了手臂。以為她醒了,蕙蘭心僵直著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喘了。而出乎意料,摟著她抱著她的賀蘭清羽,卻隻是收緊手臂,而後也不動了。


    輕輕的呼吸打在蕙蘭心耳後,蕙蘭心感覺身子越來越熱了,但奇怪的是此刻她的心情卻也越來越好。


    從她還是小小的嬪妃時,她就已經跟身後的皇後同睡在一起了。後來無數個夜晚,她幾乎日日都是這樣的醒來。所以到了此時,她幾乎已經肯定身後的皇後娘娘已經醒來了。


    原本有些緊張,原本有些羞赧,原本不知該如何反應。但是就是此刻,就在意識到身後的賀蘭清羽跟她一般緊張時,她卻突然坦然了。


    伸出右手,輕輕的覆在賀蘭清羽的手上。在對方迅速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時,蕙蘭心不覺轉身輕聲戲虐道:“娘娘,該上早朝了!”


    “早朝時間早就過了!”原本繃緊的身子一下子放鬆起來,將身子移向身邊人,賀蘭清羽輕輕的勾起雙唇。


    望著身邊皇後娘娘嘴角的那抹弧度,蕙蘭心也不覺跟著笑了起來。


    照在鳳床上的光線此刻其實有些刺眼,但不知怎麽的此時望著沐浴在陽光下的皇後娘娘。蕙蘭心卻感覺此時此刻不光暴露在外的手臂是暖和的,就連被子下那被對方壓著心髒也是暖暖的。


    “真好,若是每天都能這樣醒來就好!”蕙蘭心想著照在她們身上的溫暖陽光,想著麵前皇後少見的溫暖笑容低低道。


    “會的!”沒有多說什麽,賀蘭清羽隻是望著她目光堅定道。


    “主子,醒了嗎?”就在兩人各懷心思時,在殿門外的嚴正輕聲稟告道:“主子,禮部已經擬好了婉妃的諡號。幾位王爺在禦書房等著您,想請娘娘過去,最後定奪一下。”


    “婉妃?諡號?”剛剛還溫暖著的身子,一下子突然冷了起來。蕙蘭心猛然坐起身子,不敢置信道:“她,你竟然---”


    “她是自縊而亡的,一個不相幹的外人而已!”頭一次惱怒起在外麵的嚴正,但也覺得蕙蘭心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高聲傳來外麵的侍女宮人,在穿衣洗漱時。見床上的人一言不發,賀蘭清羽不覺有些挫敗。


    “我先出去了,你再好好睡會吧。”側頭低低的說了一句,不等蕙蘭心有反應,賀蘭清羽便立即帶著嚴正和綠淺走了出去。


    “主子!”見皇後走了出去,縮在一角的巧兒終於走了出來。


    四周的宮女們,聽著皇後的命令,正在輕手輕腳的向外退著。望著自己的主子,巧兒輕聲道:“主子,要不在睡一會?”


    “不用了!”任由自己的貼身侍女為自己披著衣衫,想著那個冷清孤傲孤芳自賞的婉貴妃。蕙蘭心拉緊身上的白色衣衫,突然一點都不想動了。


    賀蘭清羽從禦書房回來時,蕙蘭心已經不再了。望著空蕩蕩的內殿,上前坐在自己寬大的鳳床上。沉默許久的賀蘭清羽,終究還是壓下了自己想要立即去見蕙蘭心解釋的打算。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大業四年的九月匆匆而過。月末時,吳雲中帶人離開了京師前往千裏之外的周國。


    驃騎大將軍還在邊境帶兵,抵抗那兩個因國君去世突然聯合在一切的小國。


    而在京師,在時間到了十月後,皇帝慕容柏瑜和皇妃朱婉兒終於被葬在了距離京都二百裏外的皇陵。


    西衛的氣候不比臨近的大周,所以在大周還是微涼時,西衛卻已經冷的不行了。


    皇帝下葬後天空突然飄起了細小的雪花,不少在場的官員和將士,見到這早來的冬雪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胡思亂想起來。


    明明皇帝已經下葬,明明該舉行的儀式都已經舉行完了,但許多人都心下惶惶起來。


    跪在高高祭台下,望著四周的情景蕙蘭心也不覺難過慌亂起來。其實在被皇帝踩在腳下時,她確實恨過那個人。可人就是奇怪的動物,明明以前恨慕容柏瑜恨的不行,明明以前的自己恨不得皇帝早死。可如今皇帝死了,她卻突然害怕了後悔了。


    知道自己有些優柔寡斷了,知道如今的自己想的越來越多了,但她總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感覺。皇帝剛剛駕崩時,她覺得自己解脫了。但如今親眼看著下葬的皇帝和婉妃,她卻無端端的愧疚起來。


    抬眉望著跪在自己前麵的皇後娘娘,望著她挺得直直的腰身,蕙蘭心總是在想她是不是也有些後悔了。


    皇帝對皇後是怎樣,宮中乃至整個西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想到在無人的時候,麵前人也會後悔,蕙蘭心便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皇陵內安安靜靜的,前方的喇嘛和和尚見皇後貴妃都未起來,所以隻能繼續一遍一遍的念著祭文。


    就在眾人都還沉寂在悲傷慌亂中時,前方的皇後娘娘卻已經被她身邊的內侍小心的扶了起來。


    “都起來吧!”


    皇後娘娘無悲無喜的聲音,夾雜在風雪中傳了出來。眾人一愣,卻也立即全部都站了起來。


    在眾人都起身後,在後方的慕容兼濟便立即晃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節哀!”慕容兼濟微微俯身,然後抬頭望了望那麵無表情的皇後娘娘,以及那明顯魂不守舍的皇貴妃娘娘。直接道出了來意:“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這雪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了。所以老臣覺得不如我們先在這裏住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啟程回京也不遲!”


    “恩,就照叔王的意思吧。”


    賀蘭清羽微微點頭,身子微轉,見身後蕙蘭心一直盯著被琴語抱著小皇子。賀蘭清羽在心中歎息一聲,而後淡淡道:“嚴正你和琴語先抱著皇子回去,這雪沒準就要大了起來,別凍著皇子!”


    皇後這話一出,蕙蘭心便立即看向她。而嚴正和抱著皇子的琴語也立即低聲應諾。


    “走吧!”賀蘭清羽上前扶住了蕙蘭心的胳膊,這是自婉妃去世後,她們兩人第一次再次說話。


    披著白色鬥篷的蕙蘭心,輕輕的咬了下下唇。小心翼翼的隨著她,一步一步向外。


    “恭送兩位娘娘!”


    四周畢恭畢敬的眾人,連忙又跪了下去。


    而等她們兩人的鑾駕離去後,眾人這才再次直起了身子。


    “這個時候突然下雪,實在不祥啊!”欽天監中有官員嘀嘀咕咕著。


    在他身邊的幾人眉頭緊鎖,沒有人反駁他的話,但也沒有人敢接他的話。


    新帝即將登基,這個時候即便借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都不敢隨便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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