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侯,或者說在現在一些遠離都市喧囂的充滿著濃鬱村土氣息的村莊裏,大家還是把看戲作為一件類似於過節性質的全民慶祝活動,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斷然是不會去請戲班的,要不是一年一度的廟會,或者是村子裏比較富裕或者地位尊貴人家的紅白喜事。


    大部分戲班都是流動的,他們風餐露宿,有生意的時候賣力演出,無事則忙著趕路,套用一句話就是,不再戲台上,就是在將要去戲台的路上。


    其實戲業,包括一切說唱藝術,並不是按照現在分的如此詳細,而其起源也來自於上古時代巫師們為祈禱上天而跳的一種舞蹈,當神話裏的神逐漸變得人格化,曆史化,本來隻能出現在嚴肅高雅的祈神活動中的戲劇也慢慢深入進尋常百姓,成為了電影電視出現以前人們的主要娛樂休閑手段。


    不過很不幸,唱戲的演員俗稱戲子,他們的地位之地下,恐怕是現在這些受人尊敬,被萬千少女少男風靡愛戴的明星所體會不到的。舊時戲業被稱為賤業,是專門侍奉人的“玩意兒”,何謂賤業,像奴隸,**,理發師都被歸之為一類。《元史;選舉誌》雲:“倡優之家及患廢疾,若犯十惡奸盜之人,不需應試。”由此可見,戲劇演員所受之歧視。


    民間更是如此,視戲業之人為“下九流”,認為一人從戲,滿族皆辱,藝人死後是不允許埋進祖墳的,俗話說“王八戲子吹鼓手,好漢不再台上走。”可是反過來,老百姓對戲劇藝術又非常喜愛,這就造成了一種看似非常可笑而矛盾的現象――“台上人人愛,台下遭人厭”。


    說了這麽多,隻是想引出下麵這個關於唱戲的故事罷了。


    前麵說過,紀顏的家鄉是一個較之規模很大的村莊,雖然紀家在其中最有地位,不過這村莊並不叫紀家莊,我也記不得了,姑且稱之為周莊吧。


    周莊的百姓大都忙於農活,據說這件事還是紀顏父親少年時候發生的,並且將它詳細的記錄了下來。


    “那段時間正是夏季雙搶之後,由於村裏年景不錯,加上我們家老太爺――爺爺的生日。村裏人決定請一個戲班來唱一出河南梆子戲,老年人都愛聽穆桂英掛帥,唱腔回腸有力,聽得很是帶勁。


    可是去哪裏請呢,這個任務交給了村子裏腿腳最快也口舌最為靈巧的周六去作了,這個人尖嘴猴腮,顴骨高聳,頭發稀疏,身材矮小,總是弓著腰,雙手互相攏著放於胸前――不要誤會,他不是虔誠的基督教徒,隻不過向來在村子裏喜歡小偷小摸,總是受人白眼,不過他也有他的優點,無論三教九流的人,他總能和人家搭上話,而且討價還價甚是本事,這種活,當然交給他幹比較好,不是有那麽一句麽,即便是張用過廢衛生紙,也會有他發揮作用的一天,何況是個大活人。


    據說周六背著一口青灰麻布口袋,帶著預付的訂金邁出村口的時候,天色是灰暗的。


    “等我好消息吧,戲班一定會如期趕來的。”周六對著大家招了招手。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雷雨剛過,空氣彌漫著土地清晰而濃鬱的味道,村頭還有幾顆大數被雷從中間劈開,所以仔細的吸吸鼻子,還能嗅見一些木頭燒焦的味道。而最早看到戲班進來的正是我。


    一行人排著單隊,整整齊齊,猶如根竹筷子一樣直直的從村口插了進來。


    大概幾十人左右,最前麵一人梳著大背頭,皮膚白皙,一手彎曲放於胸前,另外隻手別在後麵,穿著青色長衣馬褂,腳踏一雙鑲底千層黑布鞋,走路非常講究,大概四十多歲左右,不過麵白唇紅,一雙眼睛顧若流星。看見人就將折起的袖口放下來,雙拳施禮。看來他就是班主了。


    “今天帶著戲班應邀來到貴寶地,如有禮數不到,還望各位相親父老多多見諒。”說著,深鞠了一躬,接著揮揮手,身後一個跑腿的靈活少年,穿著無袖白衣馬褂下身穿著到腳踝處的寬大青褲,提著一箱東西走上來。


    這裏要說明一下,戲班講究除外跑江湖,唱戲之人常常生活於舞台上的虛幻和現實中的歧視之中,多少有些心結,加上戲劇這門藝術本來源自於古代祈禱神靈的巫術舞蹈之中,所以他們非常講究規矩。


    所謂的規矩,自然在他們認為可以保他們順順當當。他們身為當時社會的底層弱勢群體,隻好寄希望與鬼神的保佑。那少年拿上來的正是戲班供奉的“五仙爺”。因為戲班講究的是身體健康,嗓音圓潤透亮,喉嚨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吃飯家夥什,所以對待食物非常謹慎,唱戲之人有不食牛,馬,犬,騾,雁,鴿,鳩,的習俗。據說這樣可以不長惡性瘡癤,而所謂五仙爺,即刺蝟,狐狸,蛇,黃鼠狼,老鼠五種動物。平日裏禁忌直呼這五種動物名稱,一般也不敢拿正眼看。,可見戲業眾人對其之敬畏。


    “有請白二爺入堂!保吾輩穿堂入室,諸事皆宜。”為首的那個大褂男人高聲叫到,聲音極為清脆悅耳,看來也是一個齊活之人。這裏說的白二爺就是指的是刺蝟。


    果然,少年打開箱子,裏麵有鐵籠裝了隻刺蝟,戲班眾人在班主帶領下,一齊跪倒在它麵前,上好香,口中念念有詞。禮畢,這才算完。


    村長走過去和班主聊天,可是眾人之中卻唯獨不見前去找他們的周六。可能這小子貪了餘錢,又去鬧市上瞎逛了,大家無暇顧及他,隻道是戲班既然來了,他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明天就是紀老爺子的生日了,趁趕著晚上把戲台子搭起來吧。”村長催促大家道。


    “不急不急。”班主微笑著擺擺手,“我們還要準備‘破台’。”


    所謂“破台”指的是新建的戲樓,戲院,會館,廟台等戲劇表演的舞台,在這裏首場演出的戲班舉行的祭禮。這個戲班規模不小,周莊在附近也算是大莊,這樣的討個吉利的儀式還是不可少的。


    戲業人稱台口朝南,朝東的戲台為“陽台”,朝北的為“陰台”,朝西的為“白虎台”,俗話說,“要想發大財,最忌白虎台。”,所以,凡是台口朝西的“白虎台”也必須“破台”,然後才能演出,否則會無端找來禍事口角紛爭。


    破台形式各有不同,有的比較簡單那僅僅在後台牆壁上掛一紅胡須,意為代表判官,以此辟邪去災。複雜些的,要由一名旦角扮演“女鬼”、把“女鬼”趕跑,殺一隻公雞,把雞血散在戲台四周,然後鞭炮齊鳴,就算破台了。破台的時候演員不可說話,嘴裏都叼一個朱砂包,據說可以避免引鬼上身。


    不過這個戲班的破台方式頗為與眾不同。


    除了戲班班主和那個少年之外,似乎所有人都不苟言笑,無論是身體健碩的武生,還是麵貌秀麗的花旦,他們都很順從地站在班主身後。班主叫過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身材修長,可是麵孔蒼白,眼神黯淡,手指上有點點紅斑――可能是有些皮膚病吧,長期接觸油彩,多少有些過敏。


    “玉,你和國民去準備一下破台。”班主的話雖然輕柔,卻充滿了命令和威嚴感,這個女孩機械的點點頭,然後簽著另外一個身材高大年輕男子的手,兩人跟著村長去了準備搭戲台的地方。而其他人,則跟隨著班主去了早已經為他們準備好的住宿之處。


    而我則好奇的跟著那兩個前去準備破台的二人。臨行前,我發現爺爺的目光有些古怪,始終盯著那班主看,班主似乎也略有察覺,總是低頭裝作不見,實在躲避不了,則勉強地對著笑了笑,然後立即轉頭和他人說話去了。


    戲台搭起來是很快的,村子裏壯勞力很多,不消兩個時辰,台子已經初見規模――不同表演的戲台規格也是有要求的。我們這裏自然比不上大都會梨園的正規大舞台,但也不能讓外人迷了眼睛,小瞧了大家。所以戲台稍微比平日裏大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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