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宿舍總有些或多或少的傳聞,特別是那些有著幾十年高齡的年代久遠的舊樓,黑色充滿裂縫的木地板,長而幽暗的廁所,都是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地方,倘若是還出過什麽意外,那好事者就更加變本加厲,故事套著故事,老生們總是喜歡用這些來嚇唬新來的同學,看著他們唯唯諾諾略有發抖的樣子不免總是心中暗爽,不為什麽,隻是因為自己進校也是如此這般,就如同切掉尾巴的猴子,以後每次進籠的新猴子總會被以前的猴子集體按住,切掉尾巴。


    黎正的離開讓紀顏的性格似乎變得低沉了許多,唯有李多在的時候尚能看見他的幾絲笑臉,大多數時候他都站在窗邊一個人抽著悶煙,實在不願意看他這樣,正好報社和其他幾家雜誌社打算在某大學舉辦一個書報展覽,那學校正是紀顏曾經就讀過的醫學院,我於是熱情地邀請他同去,開始他並不答應,不過經不住我的再三糾纏,我以幫忙的借口終於說動他了。


    畢業後的人多去學校走走,看看那些熱情充滿朝氣的學生,總能找到幾縷自己當年的影子,人自然也會年輕起來。


    和別的學校不同,醫學院的學生似乎臉上總帶著與實際年齡不符合的睿智和平穩,也難怪,做醫生的自然是需要細致和嚴謹,來不得半點馬虎,久而久之,自然有些許呆板,當然,也不絕對,比如眼前為我們帶路的這個男生,就非常的活躍。


    “您知道麽,我剛進大學的時候從接我入校的老生那裏聽得一個故事,非常嚇人呢,不過想必隻是傳說而已。”這個叫華月風的高個男孩子帶著一點江南口音的好聽普通話向我們介紹道。


    紀顏笑了笑,難道他也聽說過?華月風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大他幾年的校友。剛開始紀顏見到華月風的時候就略微呆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又恢複常態,接著笑著說猛的看見他們還真能找到自己以前的感覺。


    “說說看,那是什麽故事?”我好奇地問道。


    “是這樣的,”華月風清了清嗓子,極具表演性質的誇張的說了起來。


    “在這所大學裏,在我們的主宿舍樓裏,每層都鋪了一層地毯,除了第四層,每層都是經常換洗,而且都是灰黃色的,隻有第四層是紅色的,甚至下雨或者偶爾有人把水潑灑在上麵,那紅色也不會有絲毫的褪色感覺。


    當我們問起舊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他們大都不知道,隻有接我的那位大四的輔導員,用廣東話說道:“”後生仔,千祈晤好迫自己讀書啊“(小孩,學習上千萬不要太逼自己)。


    據說幾年前,在第四層的宿舍中住著兩位好朋友,兩人讀的專業不同,但都有相似的愛好,而且成績都很不錯,你要知道,醫學院的學習是很殘酷的,淘汰製度遠比其他學校嚴格多,每年都有不少的人無法經受殘酷的考試而被刷下來,有的直接被勸退,這對其中一些花了很大精力,本身又背負著重大壓力的學生來說,是件幾乎無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在醫學院自殺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這兩個人也是如此,緊張的學習幾乎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其中一個讀骨傷科的同學非常聰明,而另外那個則相對更刻苦些。不過骨傷科的男生成績要略好一些。我們姑且稱呼讀骨傷科的男生為a君,另外一個叫b吧。


    a君有段時間要經常出外實習,每次回來都看見室友拿著一本厚厚的《解剖學》端著用功看,他也不好打攪,隻好默默地各做各事,這樣的日子慢慢的進行著,知道有一天a君在書桌上發現了朋友的字條。


    上麵寫著一句話;‘你可以借點東西給我麽?’他看後笑了笑,隨即他也寫了張紙條,說當然可以,然後便出去了,第二天回來朋友不在,結果桌子上卻又多了張紙條。


    ‘很重要的東西,我怕你不肯。’他覺得有趣,又回了張,說沒關係,大家是朋友,無所謂借。


    可是那個同學始終不說要借什麽,這事也逐漸在a君心中淡忘了。


    直到一個夏天的周末,a君看書累趴在桌子上睡覺,忽然朦朧中被人拉了起來,讀骨科的男生睜眼一看,發現自己的寢室好友亂糟糟的頭發,口吐著白沫瞪著眼睛,手裏拿著一把嶄新發亮的手術刀把自己拎了起來。


    ‘讀,讀,讀不完的書啊,怎麽辦,怎麽辦?’那人斷斷續續地說,a君嚇壞了,連忙問室友怎麽了。


    ‘可不可以借你的腦子給我?這樣我就不用這麽累了。’那人忽然神情嚴肅地問。


    a君終於明白了,室友一直想借的是他的腦子,他看得出朋友不是開玩笑,於是開始大力的掙紮。可是還沒等少許反抗,手術刀已經把他脖子割開了,鮮血一下就噴灑出來。


    拿著手術刀的醫科生滿意地看著倒在自己腳下的同窗好友,看著他無助的捂著自己的喉嚨。


    ‘這下有腦子記東西了。’他拖著朋友的雙腿,往外走去,隻是可憐那個人,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殺,當時他又沒死,可喉嚨被割開又喊不出來,隻能任由著自己的身體被慢慢拖進黑暗的走廊盡頭,看著自己身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據說後來那血跡怎麽洗也洗不掉呢,所以被用來告誡我們,讀書千萬被太強迫自己了,凡事量力而行。不過我猜想估計是假的吧。“華月風講完故事,接著摸了摸自己腦袋,眯起眼睛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不過忽然發現身邊的紀顏卻沒有笑。


    “那不是傳聞,是真的,可是和你說的卻又略有不同。”紀顏望著華月風。後者則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紀顏說下去。


    “我也曾經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你說的那件事其實正好發生在我大一剛剛入校的時候。”三人找了個涼亭坐下,紀顏開始徐徐道來。


    “大家都來自祖國的四麵八方,大多數人都還是第一次離開家鄉,來到完全陌生的城市裏,開始的時候還略有生澀,不過由於都是男孩子,很快變熟悉了,寢室是四個人的,和我同寢室的三人卻各有各的特點。


    和我都是本地的瘦高個小華,長相帥氣,性格開朗。另一個是家境富裕來自北京的劉哥,最後一個則是一直到開學的時候才轉入寢室的雁楠。


    四個人中數雁楠最不苟言笑,不過也並非冷冷冰冰,隻是猶如算盤竹子,別人撥一下,他就動一下,你問一句他則答一句,絕不多說,然後就又去拚命看書。


    “我是靠著鄉親們從嘴巴裏省出來的糧食才來上學的,我隻能拚命讀下去。”每當我們勸他稍微休息下的時候,雁楠總是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張著薄薄的嘴唇認真地說,所以大部分時間若是去外麵玩耍或者吃飯,雁楠總是不去的,雖然每次回來我們都為他帶了些,可他也推辭不受。別說酒肉朋友,可人大部分時候靠的卻還是吃飯喝酒聯絡感情,長期這樣,雁楠和大家多少有了些隔膜。


    “他,大概是不想欠我們的情罷了。”小華叼著煙,抱著吉它坐在陽台上,寢室裏隻有我和他兩人,雁楠去自習,而劉哥則去滿學校找漂亮女生了。據說他很是厲害,早在高中的時候女朋友就論打來計算了,而我們也從未看過那個女孩子在他身邊呆的超過兩個星期。不過奇怪的是這家夥成績非常好,每次考試作業都不錯,實在讓我等羨慕不已。


    我很喜歡和小華相處,一來都是本地的,二來他會彈吉它,歌也唱得不錯,隻是略帶蒼涼。


    日子慢慢過去,可是奇怪的事情卻開始浮出水麵。


    首先是我們的宿舍,那是一棟民國時期的建築,不明白校方卻一直不肯拆除,雖然內部翻新了下,可是還是讓人覺得住的很不舒服,很大的原因是裏麵總有一股子發黴的味道,一如潮濕的置放在箱子裏過久的衣物一樣,而且我們是宿舍樓層的最末一個寢室,牆壁正好靠在最外麵,所以每到下雨,牆上總是濕濕的一片,讓人很難入睡。


    靠最外麵的,就是小華和雁楠。


    但是奇怪的是挨著小華的那麵牆卻幹燥如常,雁楠則叫苦不迭,他來自少雨地區,這樣濕潤的雨季讓他很難入睡,我見他總是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於是提出和他換床睡,雁楠起初不同意,可是長期的睡眠沒有質量使他學習成績也略有下降,最後他同意了。


    “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雨季一過我們就立即換回來吧。”雁楠搶著幫我收拾東西,我則擺手說不用了。


    “不,一定要換回來!‘雁楠的眼睛睜的很大”把我的床單拽的死死的。我隻好連聲說好的,他才恢複過來。雁楠出去後,躺在床上發短信的劉哥忽然伸了個頭出來冷笑道。


    “瞧丫那操性,還以為自己是什麽玩意,紀顏你白做好人了,這種人壓根不會把你對他的好記在心裏。”劉哥不屑一顧地說道。


    “沒什麽,反正我也喜歡和小華一起啊。”我則笑了笑。


    “算了,懶得搭理他,我晚上去戲果,這裏的妞盤亮的多了去了,要不等下我看有多餘的打電話叫你和小華一塊去吧,反正你們也無聊。”說著他手機響了,對這電話嚷嚷了幾句,馬上跳下床,拿好鑰匙。


    “哥們我今晚上不回來了,甭給我留門了。”說完便一溜煙走了,出去的時候正好撞見雁楠拿著臉盆走進來,兩人站在原地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各走各路了。


    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多少有些隔膜,我當時也隻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那段時間小華的臉色卻非常不好。我問他怎麽了他始終不說,最後逼急了,他才張嘴說出來。


    “每天你們睡著以後,靠著我的那麵牆就在蠕動。”他低著腦袋沉著聲說道。


    “這怎麽可能?”我開始聽了也覺得有些荒謬,“你大概最近學習太累了吧?”


    “不是的,要不這樣,今天晚上你就拿著筆和紙睡在我床上試試,反正我不敢睡了,晚上我回家睡覺去。”說著,他抄起書包,就出門了,我見他臉色不是很好,本想攔住,無奈他一下就跑了。


    晚上雁楠早早地就出去了,寢室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躺在小華的床上,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動,於是沉沉的睡過去了,沒過多久,外麵開始下大雨了,牆壁開始漸漸出現黑色的水漬,可是我這邊還是白白的一片。


    忽然在雨聲和雷聲中我聽見了另外一種聲音。


    那是一種拍打牆壁的聲音,很有節奏感。


    以前我睡在自己床上,經常聽見這聲音,因為隔壁寢室的同學喜歡躺在床上聽歌,豎起的大腿敲打在牆壁上,或者有事沒事拍拍牆玩。


    可是現在這牆的另外一麵什麽也沒有。


    我將自己的耳朵貼在牆壁上,果然,那聲音更加清楚了,而且我幾乎可以分辨的出那是腦殼磕在牆壁上的咚咚聲音。


    這個時候,貼在牆麵的臉上感覺牆體真的在蠕動,雖然隻是輕微的一下,可我清晰的感應到了。我立即縮了回去。


    沒錯,在宿舍的日光燈下,那牆體的確如揉搓的麵團一樣一下一下凹凸著,最後停下來了,我用手摸了摸,非常有紋理感。


    從床上跳下來的我趕緊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大的白紙和鉛筆,白紙本來是拿來畫人體骨骼的,我想起了小時候經常把紙墊在硬幣上畫圖的事情。


    同樣,我用白紙平鋪在牆麵上,然後用鉛筆大範圍的塗抹著。


    隨著鉛筆芯漸漸的磨平,紙上出現了一幅黑色背景,白色線條的人臉。


    那是一張女性的臉,雖然不是很清除,但是看得出五官臉型都很不錯,是個美麗的女孩子,但眉宇間卻略帶憂愁,她眼睛緊緊閉著,嘴角略微上翹,仿佛在笑,但那笑容卻充滿絕望。


    我想都沒想,立即把那紙撕碎了扔進垃圾箱。


    幻覺吧,我再次用手撫摸牆壁,卻隻能感覺光滑如鏡,先前的凹凸不平感卻沒有了,那奇怪的撞擊聲也沒有了。我隻能單方麵的認為事情結束了,而且仿佛的確如此,第二天小華回來了,如沒事人一樣,依舊笑嘻嘻和我聊天,說回去吃了如何如何多的好吃的,我則用拳頭錘了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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