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益鵬按捺住心中的忐忑,目不斜視的跟著前麵的人走。帶路的小廝一直弓著身子讓人看不清楚麵容,繞了一圈路也不過是普通的民房小屋。魏益鵬低下頭,知道陸子濤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窩點。


    走了許久,魏益鵬發現自己左邊有高高的圍牆遮住,寂靜無聲的像是被棄了很久的院落,右邊的農舍卻生活氣息十足。有雞鴨嘎嘎嘎的叫聲,有小孩子玩鬧戲耍的聲音,煙囪裏還冒著嫋嫋的炊煙。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記憶中大哥也會像這個孩子王那樣,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呼喊:“你快點,好磨蹭啊!快點,過來呀!”


    苦笑不由自主的溢出了唇角,魏益鵬抬起頭,發現不知不覺中帶路的小廝已經停下來了。他心裏打了一個突,到了!


    “魏大俠,這邊請。”小廝壓低了聲音第一次抬起了頭,魏益鵬已無心探看了。


    他被領到了右邊的農舍門前,小廝敲敲門也沒有打什麽暗號,直接喊道:“老頭開個門,魏大俠到了。”中氣十足,卻好像故意放粗了喉嚨。


    “鑰匙在老地方,自己拿!”話一出口,聲音並不像一個老頭,反而與少年音一般無二。


    “看門老頭快開門,再不開門你就玩忽職守啦!”魏益鵬抬眼看去,發現這個一路無聲陰冷的小廝竟然還是個少年郎。更驚人的是少年的聲音與門內傳出來的一模一樣,怪不得他聽到門內那個老頭的聲音有點熟悉感。


    “死小子……”少年音罵罵咧咧的出來開門,把魏益鵬和小廝放了進去。這少年音竟然真的是一個老頭子!


    老頭子開了門,沒有給兩人多大關注,直接坐回了院中唯一的一張椅子。坐下就開口,他的嘴巴裏出來的卻不是少年音了,而是一串雞鳴鴨叫,中間還穿插著孩童追逐打鬧的嬉笑聲。交相輝映,魏益鵬就這樣聽著就能想象出一幅祥和的農家歡樂圖。


    這……這……竟然全部出自一個老者之口?


    老者還能抽出空來斥責少年,“死小子,快把人帶進去!”


    少年撇撇嘴,乖乖的把魏益鵬送到了一個小屋門口,“魏大俠,自己進去吧!”


    魏益鵬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看著它一步一步走進了屋子。


    “魏大俠,久仰啊!”陸子濤坐在主座上,嘴上客氣,身子卻沒有半點移動的趨勢。


    麵對陸子濤明目張膽的輕慢,魏益鵬拱拱手,搖頭道:“不敢!”


    今天這趟是魏益鵬有求於他,該怎麽做陸子濤心中有數。怕就怕在魏益鵬轉過身就覺得自己不忍心了,所以現在的陸子濤要好好幫著魏益鵬下下這個決心。


    在陸子濤設局、林青雲取藥的時候,某個睡過一整個白天的帝王正火急火燎的穿戴著祭祀的禮服。“為什麽沒有喚醒孤王?”小雷王的臉上急躁和怒氣並在,整個人仿佛一頭發怒的雄獅。


    身邊的大太監已經好久沒看見陛下這麽震怒的時候了,但是他不後悔,因為他的陛下好些時候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一個覺了。他也不害怕,因為他的陛下在此時此刻絕對沒有處置他的耐心。


    果真,小雷王看到自己的大太監跪伏在地上,狠狠地怒斥,“跪在那裏幹什麽?快來給孤王更衣!動作利索些!”


    “人清幹淨了嗎?”


    禮服在小雷王和大太監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就被穿戴整齊。大太監躬身低頭,“是的,陛下。待陛下洗漱好以後就可以去祭祀了。”


    小雷王點頭,“嗯。”


    旁人隻看到小雷王的荒淫無道,沉迷後宮,整天整夜的沉浸於那些靡靡之音中,不務國事。可是作為小雷王的貼身大太監,他知道小雷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一睡下去就會立刻被噩夢驚醒。隻有放縱自己花天酒地,他才會忘記那些過去。他也曾聽到過小雷王的酒話:“你看到了嗎?右相、學士他們都在拿孤王當傻子耍,你看到了嗎?看到了……看到了……就幫幫孤王吧!”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喝進去的不是酒而是苦澀。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讓內侍走得遠遠的,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以前他並不是陛下的貼身大太監,隻是寢宮的一名小小的內侍。隻是突然有一天,陛下深夜睡不著覺,召集他們問道:“你們說帝師該不該死?他該不該死?該不該死?”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淒厲。


    他們一個個跪倒在地上,砰砰砰的使勁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謝罪,“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小雷王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舉起第一個內侍的領子,迫使那個內侍站起來,“你說!他該不該死!孤王把他看成父親,看成師傅,他竟然覬覦這孤王屁股底下這一張椅子!”內侍嚇得腿都抖了,隻能哆哆嗦嗦的小聲哭喊:“陛下饒命!”


    小雷王嫌棄地把人摔在地上,舉起了第二個人的領子,“你說,他該不該死!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有什麽不好?”第二個內侍依然嚇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三個、四個、五個……一個個,問到後來小雷王隱隱有點發狂的趨勢。


    問到他,還不是大太監的內侍也害怕得要命,可是當時看見小雷王那副崩潰的樣子,他不知怎麽的竟然小聲的回答出來了,“不該,帝師……不……不……不該死!”


    沒有問原因,小雷王當時整個人又哭又笑,“不該,對不對?你也覺得他不該死,對不對?哈哈哈哈哈……不該死,不該死,不該……死啊!”


    那仿佛解脫般的笑容,仿佛失去所有都不在意,隻要那個人的笑容他一生一世也不會忘。


    小雷王恢複鎮定,指著他,“以後你就是我的大總管了。”


    內侍跪倒高呼,“謝陛下。”


    第二天突然傳來帝師的死訊,大太監就知道自己完了,也知道陛下完了。這個想法雖然不敬,但是他知道陛下此生都不會再有笑容了。帝師的死因他不知道,可是他相信陛下絕對知道。可是陛下什麽也不做,隻是一天天這樣頹廢著、絕望著。一日日的消瘦,一夜夜的驚醒。


    今日,祭天這等大事他也不願去驚醒陛下。因為這是陛下這幾年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如此長久的了。


    “高庸,走吧!”小雷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禮袍,看著鏡中消瘦得連禮服也不怎麽撐得起的自己,拋開焦躁煩悶,鄭重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走到祭天台下,小雷王淡淡的對大太監說:“高庸,你就待在這裏吧!”


    “陛下,這……”


    小雷王微微抬手搖了搖,“每次他也是自己一個人。”


    隻這一句話,高庸就深深地地下了頭,“是,陛下。”


    一步,不求國泰民安。隻求你平安喜樂。


    兩步,不求富有四海。隻求你順風順水。


    三步,不求高高在上。隻求你伴我左右。


    四步,不求……


    五步……


    求求你,回來好嗎?曾經你這麽勞心勞力,現在你真的忍心看孤王環虎圍伺嗎?


    下毒的人孤王沒有治罪,貪官汙吏我孤王也沒有處罰,現在的孤王這麽不上進,你為什麽不來罵罵我呢?你看!孤王又說我了,你這麽不說我要分清楚尊卑呢?


    還是你恨毒了我?沒關係,隻要你回來,什麽都可以!師傅,你去哪兒了?


    一步一步踩在天梯上,就好像踩在了自己的心口。以往沒有釋放的情緒仿佛一下子釋放了出來,小雷王甚至能感覺得的自己的在哭泣,在滴血。


    無邊的渴望也抵不上人已死去,小雷王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比現在更加清楚這件事。林青雲死了!死了!死了哈!


    登上了祭台的最高處,那裏已經擺放好了祭品。


    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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