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逢魔時刻,天邊太陽大半已經沉入山脈之後,隻留餘暉映紅了天際,光線還算清晰,但葉祁還是讓下人點燃了宅院裏所有的燈籠。黃色的燈光在白燈籠裏跳躍,更顯得上麵大大一個奠字,格外刺眼。


    孟源被綁在了廳屋大門口的院子裏,雙手被特意抬起來綁在頂上,雙腿也微微分開,確保他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暴露在空氣中。漁網緊緊包裹住他,因為包的太緊,身上一些肉都從網眼裏擠了出來,裏麵薄薄一層絲綢衣服,是葉將軍特地安排的,服帖輕薄,剛好遮住了這個男人,卻又半點不影響行刑。


    剮刑,又名淩遲,民間叫千刀萬剮之刑,是前朝一個酷吏發明的,一刀一刀片下受刑人身上皮肉,沿著漁網網眼,先從頭麵,再到手足,再及胸腹,最後梟首,可說是殘忍至極。自發明後,多年來,少有被用到,一般都是用在窮凶極惡之人身上。一般下刀,有三百刀七百刀等。


    可葉將軍,又如何會如此輕易放過孟源?


    漁網是讓手腳靈巧的漁民漁婦特意織的,小小的網眼,可以捕撈河中小個頭的河蝦,綁在人身上,一個胳膊,就能露出近百個的網眼來,一塊塊肉下來,能割多少刀?


    孟源顯然也知道自己大難臨頭,已經完全沒有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氣焰,他想咬舌自盡,可葉家人早有準備的給他下了藥,保持了他神誌清醒,卻四肢無力,便是想死也不能。到如今,麵對著場內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的葉家人,他隻求速死!一遍遍在人前大聲哭喊著:“殺了我吧,殺了我!”


    哪怕是一刀死了,也比這樣淩遲來得強!


    可這裏,有哪裏輪得到他說話?


    主持祭禮的是跟葉家交好的一位老人,痛恨的看了眼台上那個男人,就是這個人,差點毀了葉家!


    “吉時到,開始行刑!”


    孟源眼前一黑,涕淚橫流,大哭著:“葉將軍,我該死,我該死,我不該算計葉家,我知錯了,我來生做牛做馬還你,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葉將軍冷笑:“來生?你還指望有來生?”


    孟源心頭一涼,還來不及追問他這是什麽意思,就見一個身穿白色素服模樣頗為俊秀的男子走上台來,他眉清目秀的,乍一看,倒像是個文弱書生,就是麵目有些陰沉,不大討人喜歡,手裏捏著把輕薄如紙的刀片,手指靈活轉動兩下,那刀鋒上凜冽的寒光就跟跳舞一樣在他手指尖跳躍,襯托著那一雙手,益發的修長雪白。


    看見他,孟源的心,登時如墜冰淵。


    他知道這個人,趙三石,安南城裏,最年輕的刑吏,家中幾代都是下九流的獄吏,自幼在牢中出入,秉承家學,更青出於藍,練就了一身刑訊逼供的手段,年紀輕輕,別管是多刁鑽的匪徒,落在他手裏,都隻求速死。


    而現在,葉蒙卻派了他來給自己行刑。


    孟源兩腿戰戰,要不是繩子綁著,幾乎就要跌坐在地。


    那青年走近了他,嘴邊竟然掛著抹笑,眼底更是遇到了什麽好事一樣神采熠熠,幾乎是放著光的打量了一下孟源,歎息著道:“我隻聽聞書上記載有淩遲之刑,還當此生無望親手施行一次,沒想到,老天爺竟給我此機會!”雙手在孟源胳膊上那些網眼上掃過,長長喟歎:“這麽好的一次機會……”他雙眼直直跟孟源對上,跟保證似的,“你放心,我技術很好,不到最後一刻,你絕對不會死的!”


    孟源隻恨不能昏過去才好,他寧願這人技術不好,最好一刀殺了他,也免得他受苦。


    葉蒙讓族人都出來,女眷留在屋內,在靈位兩旁站開,男丁全都出去,半圓圍繞在孟源身前,親自觀看行刑。


    別看葉禎年紀小,咬著牙陰沉著臉,也給站了出去,就站在葉三爺身邊,孟源正對麵,正好可以清晰看到孟源行刑的畫麵。


    葉禮也是,雖然慘白著臉,可葉安安怎麽拉都拉不住,刷刷就給跑到了葉祁邊上,滿眼痛恨的看著孟源。


    葉將軍站在中間,高喊一聲:“行刑~”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那是給死去的亡者的祭奠,宣告著,這一場血祭,正式開始。


    趙三石給孟源深深鞠了一躬,也不知道是在給他致敬還是為了表示對亡者的尊敬,然後揚起了手裏的刀片,從右開始,挑起孟源小手臂上一塊肉,沿著擠出網眼那部分,齊刷刷就給劃了下去……


    “啊~~~~”


    孟源痛聲疾呼,可再一看那傷口,奇異的,卻並沒有多少血濺出來,趙三石頗有些無奈,簡直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孟源:“孟大人,您好歹也曾守牧一方,怎麽膽子竟這麽小?我這一刀,不曾傷你經脈,還小心避開了穴位……不過是些皮肉傷,您就給叫成了這樣……”嘖嘖兩聲,直把孟源羞得滿臉通紅,又氣又痛又難受,還要說話,就聽得趙三石又接著道,“您好歹省省力氣,這疼的,還在後麵呢!”


    孟源還沒反應過來,趙三石已經又是一刀下去,一片薄薄的粉色肉片,就跟孟源以前吃過的片烤鴨肉一樣,被他給片了下來。


    孟源本就是養尊處優,如何能受的這苦,登時又是殺豬般淒厲的嚎叫起來。那趙三石看著是無奈至極,嘟囔了兩句:“怎麽怕疼成這樣。”袖子裏又給掏出幾根銀針,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往孟源身上紮了下去,幾針過後,孟源的痛楚,竟消除了大半。


    孟源才奇怪,怎麽趙三石這麽好心呢,卻見葉家下人給搬來了一個案幾,上麵小小白色瓷碟擺了整個案幾,眾人才奇怪這是用來做什麽,之間趙三石將之前片下來的那兩片肉,給放在了白色瓷碟上,上麵還帶著血,放在雪白的瓷碟上——孟源當下就給哆嗦了起來。


    可趙三石平日在獄中就是逼供一把好手,除非他願意,要尋死也是不能的,任是孟源如何哭嚎,趙三石隻手如磐石,一點也沒受影響的一刀刀接著下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操作的,等到孟源一個小手臂都給剮的經絡都顯現於人前,隱隱露出了裏頭的白骨,他手裏那藥粉一撒,孟源疼得渾身抽搐,可傷口處的血,卻慢慢給止住了……


    案幾上碟子裏那些淋漓的血肉被趙三石堆出了一個漂亮的形狀,湊夠了五碟,然後趙三石又如法炮製,剮掉了孟源的左手,然後是小腿,然後是大腿……


    葉安安的身子已經開始發軟了,旁邊葉雪身子直哆嗦,低著頭根本不敢看,每次孟源一叫,她就死死把頭又往胸口埋了幾分,雙手緊緊攢緊了,身子輕輕顫抖著……葉安安看著怪不落忍的,輕輕拉了拉她的手,她開始還有點猶豫,剛好聽到孟源的一聲慘叫,猛地就抓緊了葉安安的手,手上那冰涼的溫度,過大的力氣,葉安安歎口氣,回握住她的手,無聲的安慰她……


    在場被嚇住的人還有人還多。


    孟源如今,雙手手臂和雙腿小腿處,已經被割得差不多了,隻剩下經脈還連著,明明是白骨森森顯露在了人前,完好的雙手和雙腳,卻還能彈動,孟源臉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已經沒有神智了,隻知道哭喊,被葉將軍命人往嘴裏扔了好兩片百年老山參,硬給吊著不讓他失意識——其實孟源想昏過去也是不能的,那種鑽心的疼,會讓他每一次一睡過去,就又重新給醒過來。


    葉禮躲在葉祁身後,已經不敢看了,葉禎臉色刷白,被葉三爺連帶著葉禎一起,給打包送回了女眷這邊,那邊,趙三石活動活動手關節,打算開始下一步了。


    葉將軍讓女眷躲到一旁紗帳後麵,並不直接觀刑,但不準人走。


    外麵天色已經黑下來,葉將軍命人將當日枉死的葉家人棺木給抬出來,院子裏放不了多少,他便隻讓人把那些被燒成了灰,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的那些棺木先抬出來,隻對著眾人道:“若你們心有不忍,多想想我們失去的親人,他們,又是何辜?”


    趙三石開始對著孟源的胳膊大腿動手,一片片細致的肉片肉條被割下來,放在瓷碟裏,眼看著案幾都要擺不下了,下人便端了去,一盞盞,放在了那五排靈位之前。


    這時,離行刑開始,已經過去了兩刻鍾了。


    孟源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葉將軍讓人往他嘴裏塞得人參也越來越多。


    趙三石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葉安安躲在紗帳後麵,雖然有些不大清晰,卻完全可以辨認出來,趙三石的刀子移到了孟源的臉上,就那麽一刀,孟源左邊那張臉,便是一團血肉模糊……


    女眷孩子嚇得瑟瑟發抖,聽著孟源的尖叫都會發顫,可外頭,那些男人,情緒卻越發激動起來。大抵是葉將軍請出了那些裝著骨灰的描金刻往生咒文的骨灰壇子,聽著孟源的慘叫,那些男人,隻恨他受的還不夠!


    供奉在靈位前的碟子已經擺滿了神龕,有那些膽小的連看都不敢看一眼,葉安安從來沒見過這樣血腥的一幕,早就傻了,可腦海裏,卻有無數的畫麵來回湧現,也不知道怎麽的,身體內部,竟隱隱有種痛快淋漓的感覺,仿佛看見孟源受此大刑,有種大仇得報的歡喜感……


    葉安安隱隱猜到,這怕是,葉九茹殘留靈魂的那絲感觸了……


    千刀萬剮之刑,自然是殘忍的,可孟源一個惡念,害了葉家上百人,這個仇,又怎麽算?一刀結果他,就完了?


    身體裏,葉九茹殘留的魂魄在大聲笑著,仿佛在歡慶害死她親人的仇敵終於死了。


    葉安安瞬間就釋然了。


    善惡有報,若非孟源之前作孽,又怎會有今日?


    設身處地,若是自己,一朝親人被害,怕是非千刀萬剮,不足以泄心頭之恨!


    外頭,孟源已經快沒氣了,兩眼卻被強製拉開眼皮睜著,趙三石算著他流出的血,喟歎一聲,到底,一刀割開了他的胸膛,生生,剜出了他的心髒。


    葉將軍親自捧起那碟子,一步步,供在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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