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度若飛沒有煎熬太久。


    淩晨三點零六分,邢博恩翻身下來,和丘杉躺成並排。兩個人的手鬆鬆拉著,輕輕一動就會分開。


    兩個人都看著天花板,沒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邢博恩經曆了一次生死,丘杉陪她經曆一次生死,她們都有些疲憊也有些輕鬆。


    邢博恩的高燒已經退了,臉色恢複正常,眼神也變得清明,然而身體還是非常虛弱,四肢癱軟,暫時隻能廢在地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緩回來。


    度若飛等了十分鍾,開口道:“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度珍寶與姐姐一同麵對著邢博恩,表明立場。她聽到邢博恩的呼吸頻率很穩定,邢博恩現在的狀態絕對可以回答問題。


    “是。”邢博恩回答。接著她沉默了半分鍾,沒有人催促。


    邢博恩說:“在喪屍全麵爆發之前,國內醫院接收了一些病人,症狀奇特,卻查不出病因,最後轉到研究所進行研究。病因就是這種病毒。”


    度若飛問:“既然你們早就發現了這種病毒,為什麽不立刻發布預防通知?”


    “因為會造成恐慌。”邢博恩說,“誰都沒有預料到它會突然爆發。我們對這種病毒的研究還不夠透徹,除了隔離沒有行之有效的預防和治療措施。這次你也看到了,我感染之後迅速發病,根本沒有就醫的機會。”


    度若飛:“那你現在為什麽沒事?”


    邢博恩:“你怎麽肯定我沒事?”


    度若飛皺眉:“什麽意思?”


    邢博恩苦笑道:“現在我手邊什麽儀器都沒有,我都不知道我身體內部是什麽情況,你怎麽知道我安然無恙了?”


    度若飛:“至少現在你還活著。”


    “這一點我自己也沒有想到。”


    “我們要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在我和其他人失散的時候,我賭了一把,注射了未經實驗的減毒活疫苗。”


    度若飛:“不好意思我生物學得不好,你說的那是什麽?”


    邢博恩:“簡單地說,就是我給自己注射了經過處理的病毒。現在看來我注射的疫苗很可能沒有引發感染,而且能夠發揮作用,抵禦了一次病毒入侵。”


    度若飛頭發都要炸起來了:“你往自己身體裏注射病毒?你瘋了吧?你這就是自殺未遂你知道嗎?”


    邢博恩說:“我不是為了自殺,我是為了生存。我沒有學過武術,偶爾鍛煉,身體素質普通,又孤身一人,在那種情況下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你語文學得好嗎?”


    度若飛:“還行吧,怎麽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你明白嗎?如果我製作的疫苗殺死了我,那說明我的研究是失敗的,我個人的價值不足一提,我的死亡對人類抵禦這場災難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那麽我死了也沒有關係。如果,我的疫苗有效,我就多了一分生存的希望,我就更有可能把我的成果傳遞到中辭市,這樣我才有價值。”


    邢博恩的眼神透著堅定。


    度若飛一邊震撼、感動,一邊搓著胳膊。她有點嚇著了,邢博恩說的那些,話裏話外的那種崇高的信仰和理念,她不是不能理解,可她自己是做不到的。當“人類”這個詞從邢博恩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度若飛覺得——雖然她知道不該有這種想法——特別魔幻。


    “就是說,你做的疫苗成功了?”


    邢博恩道:“不能這麽說,疫苗沒有經過實驗。當然現在我作為唯一的實驗對象,證明它能抵禦病毒,但是它的副作用都還不清楚。我能活著,隻能證明在再次感染後實驗對象可能繼續存活三個半小時而已。”


    度若飛想了想,問:“你體內是不是帶毒?”


    邢博恩笑道:“可以這麽說。”


    度若飛:“你別笑了,瘮得慌。”


    邢博恩轉頭看著丘杉笑,丘杉也對她笑。


    度若飛捂著頭,心煩意亂,瞥一眼地上那兩個對著笑的還都體內帶病毒的人,真就想這麽帶著度珍寶一走了之,不再摻合這些麻煩。


    “你那疫苗,還有嗎?”度若飛想到什麽,問了一句。


    “沒有了。”邢博恩平靜地說。


    度若飛點了下頭,不知道信了沒信。


    度若飛不問了,邢博恩也不說話,度珍寶和丘杉從頭到尾沒吭聲,現在也沒吭。監控室又靜下來了。氣氛少了緊張,卻更為詭異。


    邢博恩明明白白說了,那疫苗沒有經過實驗,作用時效不明確,副作用也不清楚,度若飛用自己有限的生物知識琢磨了一下,悟出一個結論:邢博恩現在還有危險性。


    度若飛暗暗想了一會兒,又有一個驚人發現:邢博恩可能比丘杉還要危險。


    丘杉又僵又冷,度若飛有時候不自覺就有點防備心,可是說到底丘杉已經死了幾天了,這個狀態已經非常穩定了,應該不會突然失去神誌亂咬人。邢博恩不一樣,邢博恩沒死,邢博恩看著就像個人,說話也像人,度若飛覺得真接觸下去,過幾個小時她就忘了邢博恩身體裏有毒這事,和邢博恩照常來往了。


    可是邢博恩不穩定。從被咬到現在才三個多小時,邢博恩現在看起來扛過去了,好像那疫苗把病毒都解決了,可是就像邢博恩說的那樣,誰也不知道邢博恩身體裏的情況。如果病毒隻是暫時被壓製住,再過幾個小時又複發呢?如果邢博恩一來就來個大的,直接複發成喪屍了?她們坐在一輛車裏,她和度珍寶往哪逃?


    度若飛心想:要不然……讓邢博恩去後備箱躺著?


    她突然記起來這車還是邢博恩和丘杉的。她轉念再那麽一想,這車本來的車主肯定也不是她倆,但是這個想法出來得晚一步,度若飛已經覺得那想法對不住邢博恩了,於是也沒臉提出來。


    時間還早,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度若飛轉身對著監視屏發呆,度珍寶扭頭對著小窗戶。邢博恩在地上躺久了不舒服,在丘杉的攙扶下躺到折疊床上,丘杉坐在床頭的塑料凳上,低頭看著邢博恩的臉。


    四個人分成兩邊,中間丘杉和邢博恩躺過的地方空出來,劃成清清楚楚的界限。


    邢博恩躺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小聲說:“我現在感覺很好,有異常我馬上告訴你。你不用一直看著我。”


    丘杉抬起右手,手指懸在邢博恩的額頭,隔了幾厘米的距離,如同撫摸一般緩緩移動著。


    分明沒有碰到,邢博恩卻覺得臉上癢。她心裏有些茫然,不知道丘杉這個動作有什麽意義,但是她沒有問。丘杉的手指繞過一圈回到額頭,邢博恩翻著眼睛往上看著丘杉的手指,看了沒一會兒,眼睛翻得不太舒服,便又閉上了。


    從光線微弱的變化,邢博恩感到丘杉的手指移走了,心裏有片羽毛悠悠落了地,精神一鬆懈,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隨後度若飛騰出椅子讓度珍寶睡覺,丘杉騰出凳子給度若飛坐,最後丘杉就坐在床頭的地上,背靠著牆,頭抵著牆,轉頭看著邢博恩睡著的臉,看到天亮。


    丘杉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甚至什麽都沒有想。天亮之後,丘杉拿著菜刀出門。


    度若飛立刻轉醒站起來,看了丘杉一眼沒說話,又朝床上沉睡的邢博恩看一眼,重新坐下,瞪著眼不準備再睡了。


    丘杉關上門,把安靜留在門的另一邊。


    一門之隔,就是另一個世界。丘杉沒有計劃路線,就按著順序一排排貨架走過去,中間有一段時間她仿佛抽離了意識,變成一台行走的機器——眼睛看到喪屍,舉刀劈開頭顱,看到,劈開,不需要思考。


    最後的喪屍倒下。丘杉撿了個購物籃,一邊從淩亂的貨架上找能吃能用的東西,一邊朝著監控室走。有時她的腳在橫陳的屍體之間找不到可以落下的縫隙,隻好踩著屍體走過去。屍體是硬的,踩上去很穩。


    監控裏隻有丘杉這一個移動的物體,絕對顯眼,度若飛看到丘杉往這邊走,便叫醒度珍寶和邢博恩,打開門出去。


    度珍寶沒有盲杖,走路不方便,度若飛一出門就把她背上。邢博恩拎著花毯子,雙腿發軟,走得很慢,三人與丘杉碰麵後,見丘杉手裏的籃子裝了半滿。


    度若飛在籃子裏翻兩下,說:“這些夠吃了。還有海苔,挺齊全的。直接下樓吧。”


    一樓還是那麽些屍體躺著,似乎沒進來新的喪屍,眾人放鬆神經,繞過店鋪去往正門。路過平價褲子店,度若飛道:“等我一下,我換條褲子。”


    度珍寶被放下來,她抓著度若飛的手,被度若飛帶著走進店裏。


    度珍寶問:“為什麽換褲子?這條不舒服嗎?”


    “舒服肯定是運動褲舒服,可是不能束皮帶,我想把劍掛在皮帶上。”度若飛找到合適的尺碼,摘下一條男式牛仔短褲往試衣間走。


    “姐姐,在外麵換吧。”度珍寶說道,回頭對店門口的丘杉和邢博恩說,“你們不要看哦。”


    丘杉和邢博恩一起背過身。


    “好吧。”度若飛笑了一聲,脫下自己的運動褲。穿短褲的時候,度若飛目光掃過度珍寶,見度珍寶的臉對著一邊的掛衣架,臉上一片寧靜。


    度若飛穿好褲子,往店鋪更裏麵走,到收銀台後麵拿皮帶。


    試衣間裏隱約傳出細微的聲響,度若飛拿了皮帶,疑惑地問跟過來的度珍寶:“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度珍寶說:“聽到了,可能這裏麵藏著喪屍,我們快走吧。”


    “嗯。”度若飛邊穿皮帶邊朝外走,把長劍掛了上去。剛走幾步,度若飛驀地停住,皺眉問:“是不是哭聲?”


    度珍寶抱緊度若飛的手臂說:“姐姐,我有點害怕,我們出去好嗎?”


    “別怕。”度若飛抹下度珍寶的手,摸了下度珍寶的頭,抬頭仔細聽了聽,說道,“是哭聲。”


    邢博恩轉過身:“裏麵難道有人?”


    丘杉說:“我。”


    “不用,試衣間這麽小,就算有喪屍,最多三具,我沒問題。”度若飛說著,將度珍寶擋在身後,屈膝拔劍,慢慢靠近試衣間。


    隔著一米左右,度若飛停下問:“裏麵有人嗎?”


    試衣間裏壓抑的哭聲已經很清晰,隻是聲音有些怪異,像是被掐住了嗓子。


    “我們沒有惡意,我最後問一遍,裏麵有人嗎?”


    “哢嗒”一聲,是門鎖打開的聲音。


    度若飛後退半步,劍舉在身前。眾人精神高度緊張,等著裏麵的東西出來。


    門被推開了,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具喪屍站在門內垂著頭,喉嚨發出奇怪的“咯咯”聲,像是在忍住哭泣。它衣衫襤褸,滿是汙穢,度若飛看不清楚它的臉,隻能看見渾濁的眼淚不斷滴在地上。


    “你好?”度若飛把度珍寶又往身後撥了一下,讓度珍寶被自己的身體嚴嚴實實擋住。


    它緩慢地抬起頭,一雙飽含痛苦的眼睛看向度若飛,張開嘴發出一聲尖銳的抽氣聲。度珍寶嚇得抓緊了度若飛的上衣。


    它的嘴部髒得令人作嘔,牙齒上黏著一些糊狀物。度若飛看見它的眼睛,那是正常人的眼珠,但是它的眼神太過複雜,又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神。


    它更像一個怪物。


    “你是人嗎?”度若飛問。


    話音未落,那怪物突地尖聲哀嚎,瘋狂朝度若飛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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