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際,邢博恩和丘杉換了次車。


    趙學富燒得人有點迷糊,什麽忙都幫不上,邢博恩和丘杉轉移完了行李,合力把趙學富半架半拖塞進新車的後座。


    架起趙學富的時候,邢博恩才真切感受到他嘴裏喃喃不斷的“火”是多麽高的溫度。人燒到這份上基本也沒什麽活路了。


    邢博恩心情有些沉重,一言不發地開著車。丘杉在她旁邊刻苦練習發音,已經又熟練掌握了一個“火”字。


    “姑娘……”趙學富突然清醒了些,斷斷續續地說,“你們,跟我說說話吧,我,我怕我,暈過去,人就過去了。”


    “好。”邢博恩答應了,一時想不到說什麽,丘杉把地圖展在她臉前,濕手在地圖上點了一下。


    “我們現在在銀武路,往前是馬頭路。”


    趙學富呼哧呼哧鼓風機似的笑道:“這可,真是……我路熟,我以前,是開出租的。”


    邢博恩停下車,丘杉出去清路。


    路燈有幾盞閃爍,丘杉的身影忽明忽暗,邢博恩專心看著丘杉的身影,忘記了應答趙學富的話。


    “她……也,啊?”


    隔了片刻,趙學富主動開口。


    邢博恩醒過神,回答道:“是,她也被喪屍襲擊,受了傷。但她活下來了。”


    “這,也算活?”趙學富閉著眼笑了兩聲,“其實,早都死了吧,這還,活個什麽,勁。”


    “這樣總歸還有希望。身體死了,腦子還清醒著,想要活過來,我們——做研究工作的——現在就相當於醫生,見到求生意誌強烈的病人,就更願意去救,不管結果怎麽樣。”邢博恩認真地反駁,“如果變成隻知道吃人的喪屍,才不知道活個什麽勁。”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趙學富嗬嗬笑著總結。


    丘杉回到車裏,趙學富說:“要是我,變成,怪物了,你們,就把我殺了吧。”


    邢博恩沒應聲。


    “要是,開車的這個,姑娘,下不了手,前麵這個,沒死透的,你殺我。”


    丘杉說:“好。”


    “謝謝了。”趙學富仰著臉,張著嘴一直出氣,眼神空洞。


    好大會兒趙學富都不說話,邢博恩估計他說完那些句沒力氣了,聽著他喘氣聲沒斷,便知道他還撐著。


    由於持續了一整天的陰雨天氣,天黑得很早,邢博恩開車十分當心。她對方向和距離的感知並不強,至少不如丘杉強,因此她隻管開,丘杉讓怎麽走她就怎麽走,也不知道她們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到了一條幹淨的、路燈明亮的路段,丘杉又把地圖展在邢博恩麵前,邢博恩停車問:“走錯路了嗎?”


    “不。”丘杉簡短回答,手在地圖上點了一下。


    “長安路,我們在這?”


    丘杉手指在長安路往前的一片區域畫著圈。


    “前麵是……”邢博恩湊近地圖去看,“白宿山旅遊區?我們快要到了?”


    “啊。”從距離上看,是不遠了。丘杉右手捂住旅遊區,搖一下頭,左手食指在“長安路”三個字上點了三下。


    邢博恩想了想,問:“我們不往前走了,今天在這裏休息?”


    丘杉點頭,手往後指。


    邢博恩轉頭輕聲叫:“趙學富?”


    趙學富呼氣聲已經變得很小了,身子雖然還保持坐著,看著卻是一絲一毫力氣都沒有使,完全是癱的。


    邢博恩提高聲音:“趙學富?”


    “哎……”趙學富眼睛睜開條縫,眯著看前麵,沒有焦點。


    “天太黑了,繼續走不安全,我們打算今天晚上在這兒休息,等天亮再走。”


    趙學富臉色蒼白,表情朦朦朧朧,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邢博恩等了一會兒,又喚了聲:“趙學富?”


    “哎?”趙學富兩條眼縫朝邢博恩眯過去。


    邢博恩重複道:“我們今天不走了,在這裏休息。”


    “哦……”趙學富應了一聲,頭偏向右邊看著車窗外麵路邊的樓房,也有可能什麽都沒看。


    邢博恩轉回頭,對丘杉說:“這附近的樓裏可能還有喪屍,要不然你先去看一看,我和他在車裏等你?”


    “這個樓,”趙學富手抬起來打了一下車窗,馬上又無力地滑落下去,說半句歇了兩口氣才接上,“拆遷,沒人。”


    邢博恩和丘杉都往窗外看,借著路燈的光確實能看見牆上寫著一個紅色的“拆”字,字外麵還畫了個紅圈。一般樓上有“拆”字的也不一定就馬上會拆遷,甚至裏麵可能照樣住滿了人,不過趙學富是出租車司機,對城市的道路和建築都熟悉,他既然這麽肯定地說了,多半是真的。


    邢博恩道:“我先進去看看,沒問題我們就搬進去。”


    丘杉有些不放心,趙學富對這裏熟悉是不假,可他現在意識不清晰,不是沒可能認錯指錯。但把邢博恩留在車上她也不放心,趙學富已經感染了,萬一撓邢博恩一下……不安全。


    至於把趙學富單獨留在車上,她提不出這樣的要求,而且她知道邢博恩也絕對不會同意。趙學富還活著,就算感染了,也還是活人,那麽在親眼看到他變成喪屍之前,她們不可能放棄他。


    邢博恩看出丘杉眼裏的擔心,寬慰道:“我拿著手電筒和匕首,隻要看到喪屍,我立刻回來。”


    丘杉隻能點頭,邢博恩笑著握住丘杉的手說:“放心。”


    說完,邢博恩就下了車,打開手電筒走入黑黢黢的樓棟。


    這棟麵臨拆遷的樓看著挺老了,五層,入口進去是兩級台階,台階上就是一層樓,一層六間屋子,轉過來兩段樓梯到二樓,往上都如此。每兩個樓層之間的樓梯平台便接著外牆,外牆上開一個方形的小窗口以透光。


    丘杉一眼不錯地盯著,待看見手電筒的光從一二層之間牆上的小窗口晃過,終於還是拎著菜刀下車,仰頭朝上看。


    不多會兒,手電筒的光又從二三層之間的窗口晃過,邢博恩上了三樓。


    幾分鍾後,邢博恩走出來,對路燈下的丘杉說:“裏麵安全,三樓有一間房可以住,我們搬吧。”


    首先要搬趙學富。


    邢博恩拉開車門,看見趙學富半睜著眼,頭歪在一邊,心裏有點打鼓,皺眉喚道:“趙學富?”


    丘杉擠上前,照著趙學富的肚子捶了兩拳,趙學富抬起頭,先喘了口氣,問:“幹啥?”


    邢博恩從丘杉背後探出頭,答道:“我們就在這兒過夜,三樓,現在架你上去。”


    趙學富手扒著車座邊沿,想往外挪一點,卻一低頭從車裏滾了出來,直接躺在了地上。丘杉彎腰拉起他一條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使勁站起來再往前一拱腰,把趙學富半背著,然後緩緩朝拆遷樓走去。


    趙學富還好不太高,腳正好能踩著地,丘杉又走得慢,他還能跟上節奏自己走幾下,沒讓丘杉太費勁。


    邢博恩背後一個大包,胸前一個中號包,左手鋼筋右手電筒,很快超到丘杉前麵,用手電筒照著路。


    丘杉自己上樓梯且得三秒一個台階,現在拖著個趙學富,更困難了。偏丘杉不想讓邢博恩上手,邢博恩看著幹著急,噔噔上幾級台階,轉身照著路,看著丘杉背弓得像隻蝦米一樣,艱難地把趙學富扛上來。


    走到一二層中間的樓梯平台,趙學富垂著的手猛地抓住樓梯扶手,拽得丘杉一個趔趄,不慎脫手,趙學富“咣當”坐在地上,一聲疼也沒喊。


    邢博恩是看著他抓扶手的,知道他有話要說,便耐心等著。


    趙學富先是喘了好久,接著手撐在地上想往後挪到牆邊,但是手臂使不上力,丘杉走過去跨立在他腿兩邊,正麵架住他的胳膊,把人拎起來一截用力往後一甩,趙學富“嗵”一聲撞在牆上滑落在地,終於成功地靠牆坐著。


    他光出氣地咳了幾聲,一吸氣又咳幾聲,緩了半天才說出句:“謝謝。”


    又過十多秒,他說:“我,不上去了,麻煩。到底,是死,就死這兒吧。謝謝,謝謝。”


    邢博恩沉默良久,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丘杉挪上一個台階。沒有負重,爬樓梯稍微快了點。


    “明天……”趙學富嘴角抽動像是努力在笑,“要是……記得……”


    丘杉對他點了下頭。


    趙學富沒再出聲,靠牆坐著,一動不動了。


    邢博恩用手電筒照著樓梯,丘杉一級一級往上爬,慢慢地、慢慢地,爬上三樓。


    一進房間邢博恩就把身上的東西全部扔到地上,一身疲憊席地而坐。丘杉現在的身體不知道累,接過手電筒在屋子裏走動,找到個電燈開關,按下去等了會兒,頭頂一個燈泡“茲拉茲拉”響幾聲,居然真的亮了。邢博恩驚訝地抬頭看,再低頭一閉眼,眼前黑暗中炸著一片亮光,眨幾下就閃得眼暈了。


    邢博恩閉了會兒眼睛,站起來跟丘杉一起探索房子。


    這是間兩居室,白牆水泥地,不髒不亂。電燈都還能開,家具也沒全搬走,有桌椅有床褥,廚房還有鍋碗瓢盆,都沒積灰,應該前不久還有人住著。丘杉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麽能證明屋主身份的信息,也沒有找到文件筆記之類的東西,這間屋子在疫情爆發前是怎樣的情況已經不可考了。


    衛生間傳來水聲,丘杉走到門口,看到邢博恩在裏麵一臉開心地拎著淋浴噴頭,衝著她說道:“這裏有水,我們可以洗澡了!”


    丘杉看到衛生間垃圾桶裏有個洗發水瓶子,轉身走到客廳,在自己的背包裏翻找一陣,拿出從她們第一次見麵時她就攢著的洗發水護發素,送到衛生間去。


    “你還帶了這個?”邢博恩臉上滿是不可思議,“我真的很想洗頭發,頭皮癢太久都已經麻木了。”


    丘杉看得出來,邢博恩一刻都不想等了,現在反正沒有危險,丘杉替邢博恩關上衛生間的門,到廚房搜羅食物。


    雖然這是大夏天,但是邢博恩幾天都沒吃過熱食,胃一定不舒服。非常情況非常對待,之前是沒有條件,邢博恩就著水吃麵包咽餅幹,從沒提過不切實際的想法,現在,丘杉在廚房找到了泡麵。


    丘杉找到一口小鍋,打開水龍頭讓水流一會兒,然後雙手在水下衝了兩分鍾,接著用清水涮了涮鍋,接半鍋水放在灶上,蓋鍋蓋開火。隔壁衛生間裏響起水聲,邢博恩開始洗澡了。


    很快,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冒泡了,丘杉卻在拆方便麵包裝袋上犯了難。試了幾回,丘杉用手實在撕不開,就找了把水果刀把包裝袋劃開,將麵餅放入沸水中,再把調料包統統用水果刀劃開,將調料灑進鍋裏。


    丘杉捉著一雙衝洗過的筷子,在鍋裏攪動,麵條散開來,香味也散開。丘杉想:現在如果有個雞蛋打進去就好了。


    根據經驗判斷麵熟了,丘杉便關火,等著邢博恩出來。


    倚著牆,丘杉散漫地想:這樣的生活模式,放在以前也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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