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一口白氣,林一的視線往下,似是無意的提起,“塔木,腿上的舊傷全好了吧?”


    塔木反射性的覺得左腿那處傷疤一疼,他深深的看著林一,“我很感謝你那時候救過我。”


    “感謝?”林一笑了笑,眼睛微微一眯,“帶這麽多人來感謝我?”


    塔木臉上的表情一僵,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悶悶的,他已經擁有了支配人生死的權利,可以對任何人斥罵甚至出手,就是對麵前的人不行,還是不變的小心翼翼,拘謹,注意力不自覺的挪不開。


    氣氛變的凝重,哈雷帶著族裏的那些男人們擠在石牆兩邊,個個都是蓄勢待發的架勢,而壕溝對麵的那些人除了躲在灌木叢裏麵的蛇氏,還有收服的其他部落,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忌憚伏風,怕受到巫神的懲罰,誰也不敢第一個站出來。


    伏風旁若無人的把林一涼涼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裏,他的目光從林一身上移開,看向塔木,在那片平靜背後的黑暗如同一道道利刃迸發出去。


    明明伏風什麽都沒做,可是塔木的身體卻敏銳的接受到危險的信號,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感覺控製不住的往外滲,他的雙目染了血色,是恐懼。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用鮮血和自己的命一步步爬到高處,想要的東西都爭奪到了,就差最後一樣,也帶著足夠的信心過來,對勝利的渴望更是強烈。


    為什麽還是對這個男人產生恐懼?


    伏風越是平靜,塔木臉上的表情就越扭曲,他努力得來的一切,好像在對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就跟是施舍給他的一樣。


    “快看!”有人驚叫。


    村子左後方冒出來十幾個人,從不同的穿著打扮上就可以分辨出是鷹氏,葉氏,還有幾個很顯眼的長辮子男人。


    這一幕讓這片區域的氣流更加鋒利,焱的出現對熊氏是雪中送炭,對蛇氏就是雪上加霜了。


    四個大部落在這個雪天聚齊了,族長裏麵缺席的隻有多吉,作為熊氏的族長,哈雷往前邁出一大步,他已經學會了用腦子思考。


    雪下的越來越大了,連視野都是冰冷的,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煎熬。


    阿由跺跺腳上的雪,“林,雪不會停,你快回去,不然肚子裏的孩子會生病。”


    雖然很感激對方在這種危機關頭都不忘關心他,但是真不是時候,林一還沒開口,已經有個聲音先他一步。


    “你剛才說什麽?”塔木掐著阿由的脖子,聲音像是從喉嚨裏碾出來的,“誰懷了孩子?”


    沒有人知道塔木是什麽時候跑到阿由那裏的,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阿由的要害已經被對方捏住。


    哈雷是典型護短的,他直接撲過去,“塔木,你放開他!”


    “林,他是說笑的吧?”塔木把阿由甩出去,目光死死的鎖住林一,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你已經信了。”林一輕歎,希望心裏的不安隻是錯覺。


    “真神奇。”焱在短暫的驚訝後,挑了挑眉,“大巫的神通果然隻能仰望。”


    伏風微微昂首,接住了焱丟過來的高帽子。


    塔木愣愣的看著那張他經常夢到的臉,直到冰冷的雪花落進眼睛裏,有東西流到臉上他才猛然想起,他的夢沒了,那些努力還有什麽意義?


    桑緊皺眉,他在等塔木下命令,明明計劃好了的,搞不懂對方磨蹭什麽,下一刻就看到那個有著可怕的手段,目中無人,冷傲孤僻的少年蹲雪地裏瘋了般的哈哈大笑,那笑聲陰森極了。


    “林,恭喜。”塔木慢慢站起來,臉上全是淚水,那雙眼睛紅的滴血。


    林一抿起凍的有些發紫的唇,他並沒有許諾過塔木什麽,對方看過來的眼神透著可怕的恨意,就跟他背叛了對方一樣。


    莫名其妙之後是遍體生寒,這個人被自己的臆想困住了,恐怕還是自願的,不去擺脫。


    眼前閃過一道寒光,林一放大的瞳孔裏映出塔木猙獰的麵孔,他的身子無意識的擋在伏風麵前,卻突然被一股力道拉偏,左邊臉頰火燒的痛,有溫熱的液體滴了下來,他用手摸了摸,低頭看著手上的血,眉頭輕皺,好快,他一點都沒反應。


    難過不至於,但畢竟是他醫治的第一個病人,太失望了……


    塔木的突然出手和林一的避開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的讓人捕捉不到,所有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就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找死。”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目睹經過的所有人永遠都不願再想起,卻又仿佛刻在腦子裏,忘不掉的驚悚畫麵。


    無論是林一,哈雷他們,焱,還是桑那夥人,都隻看到一個身影掠過,塔木就跟斷線的風箏一樣從伏風手中扔到壕溝對麵的林子裏,換成砸更合適,像擰小雞一樣輕鬆。


    那根本不是人可以擁有的力量,是怪物。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連對麵的桑他們都被嚇的動彈不了。


    “疼嗎?”


    耳邊的聲音溫柔,臉上的傷口被撫摸,林一搖頭,隻是一點輕傷而已,他是唯一一個知道伏風實力的人,但是依舊被震撼住了。


    “為什麽要擋?你答應聽我的話。”伏風眼中有著怒意,手到現在還有點發抖,他在害怕。


    林一垂著頭,根本控製不住。


    把視線移開,焱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他跟塔木較量過,雖然成功脫身卻受了不少傷,可在伏風麵前就跟螞蟻一樣弱小,壓倒性的差距,對方竟然還有那種恐怖的力量,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


    熊氏族人全往後退,連哈雷阿由都不例外,他們看著伏風的目光是畏懼。


    林一拉住伏風的手,見他隻是在顧慮自己的那點小傷,對周圍的反應似乎並不在意,是早就料到會這樣,所以一直隱藏的吧?心裏一定很難過。


    就在壓的人快窒息的氣場下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貝貝譏諷的掃了眼眾人,“你們怕什麽?”


    所有人驚醒,是啊,怕什麽,那個男人是他們的巫,這麽一想,他們都努力壓下心中出於本能的懼意,邁步站在伏風跟林一前麵。


    林子裏傳出一聲嘶喊,塔木死了?林一來不及多想,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肚子好痛,他最後的意識是一支支利箭穿梭,哈雷的粗吼聲和震天的喊叫聲交織。


    熱騰騰的血覆蓋了冰冷的雪,又被天空飛落的雪染白,再浸紅,不斷的重複,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交鋒,伏風兌現了諾言,熊氏參與的大幾十個族人都沒有致命傷,鷹氏的大部分人都藏在林一另一邊入口,等到焱的信號後就發起攻擊,不過他們是近戰,並不順利,而其他部落傷亡慘重,也把蛇氏的驕傲徹底磨滅掉了。


    林一醒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外麵安靜的過了頭,他被伏風關在屋裏,直到第三天才被允許出門。


    村裏靜悄悄的,家家戶戶都關著門,林一踩著雪邊走邊看,伏風始終陪著他。


    他知道焱帶著存活的族人回了部落,走的時候還打聽了怎麽建石牆和土坯房,大家雖然受傷了,好在沒有人把命丟掉。


    躲過這場災難的多吉被焱放出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把族裏剩下的人帶回去。


    塔木沒死,他再次出現的時候是在冬天末尾,誰也沒想到是來談和的,可能是心裏留下了陰影,他向伏風彎下筆直的脊背,尊敬的態度以及對林一的陌生更是讓在場拿著語氣凶神惡煞的哈雷等人驚的下巴都掉下來了。


    忘了真是太好了,知道實情的人都死死的閉口不言,要把那些事爛在肚子裏,他們接受甚至滿足現在的結果,沒有人願意再去經曆那場殺戮。


    伏風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片刻後他跟塔木離開,沒有人知道在那間屋子裏發生了什麽,塔木出來的時候左邊臉上有一道異常恐怖的傷口。


    剛從哈伊家出來的林一沒走多遠就看到那邊的塔木和桑,他眼皮一跳,桑也是眼皮一跳,真不湊巧。


    塔木突然問了句,“桑,你知道愛是什麽嗎?”


    “不知道。”桑很隨意的開口,心裏多少還是捏把汗,“塔木,怎麽了?”


    “沒什麽。”


    塔木的目光停在迎麵走過來的林一身上,冷漠的收回,他腳步不停的跟林一擦身而過,渾然不覺的皺了皺眉。


    “他臉上的傷是伏風弄的?”林一站在原地,小聲自言自語,“伏風很相信推測出的結果,把塔木留著應該做了不少思想工作。”


    冬去春來,這片區域的所有部落終於統一,首領能者居之,四個春夏秋冬進行一次大比,誰都可以競爭,各式各樣的圖騰合並,新的龍圖騰誕生,部落改為啟族,伏風不顧族人的反對退下來,由棒繼任,他會是部落唯一的巫,也是伏風之後最厲害的巫。


    安定下來後,部落開始重新整頓,村裏舉辦了好幾次喜事,都是上一個天洗得到的天緣,布穀終於把自己的小配偶給睡了,逢人就得意的吹噓,就差腦門貼上我很幸福四個大字。


    跟林一走的近的人當中,除了還沒到年紀的哈伊,就貝貝成了剩女,這次的天洗還是落空,誰都急,就她自己不急,村裏的小夥子都不敢往她身上貼,暴力加麵癱,太致命。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大家夥很麻利的把土豆種起來,每塊田犁的很細,播種插秧的速度都很快,林一倍感欣慰,成就感比他當年拿到工作證的時候還要大。


    他每天享受帝王的待遇,渴了有人工吹涼的開水喝,餓了有香噴噴的飯菜,冷了有移動環保暖爐,隻要一個眼神,伏風就能讀懂他的意思。


    但是隨著肚子越來越沉,鼓出的小包成了大包,他開始抑鬱不安,食欲不振,連續做噩夢,醒來的時候都渾身是汗。


    林一聽到村裏的女人議論,說他的肚子大的不正常,他自己也發現了,才六個月而已,快趕上要生的那些孕婦的肚子一樣大了,不害怕才怪。


    這天,林一躺床上,伏風給他按摩浮腫的腿,“伏風,你是人吧?”種子好像發大了。


    手指力道輕柔的捏按,伏風停頓了一下,“……應該是。”


    應該?林一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伏風想帶小林子回家的~


    好蛋疼,大*又上新聞聯播了= =#


    qaq很不好的預感,讓窩們一起給大*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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