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而過,寧璿清醒後,本該風平浪靜下來的寧府,卻就此陷入了一片惶惶。南邊的大院裏隨處都能嗅到草藥苦澀濃悶的味兒,時有二三個小丫頭縮在牆角邊上紅眼抽泣,好不淒然。


    “綠芽你哭什麽啊?你又不在郡主房裏當差,就別擱著占地兒了。”挽著衣袖哭的一塌糊塗的粉衣小姑娘推了推身邊哭的都嗓音嘶啞的人兒,極是不滿憤恨的說到。


    那綠芽抬起了臉,胡亂擦了淚水,哽咽道:“外間傳宗主今兒早說了,郡主若是不好,不肖說你們房裏麵當差的,我們這外院做事的,也要殉葬去!”


    粉衣服的小姑娘淺妘是新前送進南院做事的,這闔府上下也就寧璿這兒的差好當,誰都知道她是宗主的心頭肉,下人們是削尖了腦袋想進來。她這好不容易進來了,不料運氣差碰上寧璿回府生病的時段。


    想起後院姑姑們那聲聲歎息,道是郡主出了岔子,她們這些個年輕的小姑娘,可就白來人世一場。想想那話,無非就是要拿她們殉葬。


    “我家裏還有娘和弟弟呢,我想回去看她們,我不想……”她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選進府裏來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主子若是沒了,又哪由得她們想不想!


    綠芽好不容易止了哭,這院裏幾多姑娘不都是家裏有老有小,念著郡主身份尊貴年齡不大,該是一世榮華,怎料會出這檔子慘事來。


    “我們在這哭,還不若回去求求菩薩保佑保佑郡主呢!太醫不都沒下定論嗎,這事估計也沒傳的那麽嚴重。”終究還是存了些念想。


    淺妘抹淚點頭:“也好。”總擱這兒哭,也不是個辦法,若叫人抓住了,指不定還等不到殉葬就先給杖斃了。


    再說寧璿那兒,自醒後,整個人就是迷迷糊糊的,今早才清醒了點。短短幾日不過,整個人都瘦的沒了形,麵色憔悴,略失光澤的臉頰上掛著兩團病態的紅暈。斜倚在鏤空雕花榻欄上,抱緊了懷中加厚的棉被,雙目放空不語。


    “郡主該飲藥了。”寧玥從侍人手中接過了微燙的釉花瓷碗,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榻邊,撩起一角輕紗便對寧璿溫聲說到。


    這會兒久坐的寧璿才有了點反應,柳眉輕皺,看著愈發靠近的藥碗子就目色發沉。


    “太醫還查不出我是個什麽症狀?”


    寧玥麵上浮起了難色和憂心,攪了攪碗中黑綢的湯汁,便咬著唇兒道:“郡主莫憂,他們說是有眉目了,不是什麽大病。”


    她寬慰的話說的好聽,偏偏寧璿起了疑心。如今的她是四肢困軟,連下榻的力氣都生不出半點,這症狀和她上次在西山村時一次生病一模一樣。不過那時她嘔吐的是苦水,而這次吐出的卻是血水罷了。


    恍惚還記得沈桓連脈都不曾把過,說她隻是多日勞累所致。那麽現今兒,可也是她回京後壓力多大所致麽?那為何太醫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個個麵色灰敗。


    “寧蓓蓓也來了?”擰著鼻子她方飲下了一勺苦藥,想起方才前院來人請月徵公主出去,說是她六叔帶著劉嬸過府來了,想必寧蓓蓓自是跟來了吧。


    寧玥打小跟著寧璿一起長大,她同寧泱的那些舊事,她自是知曉。這頭一次見她主動問起寧泱的事情來,心下生了幾分思度。


    “確實是來了……好像是來商討婚事的。”


    “婚事?”雖然寧玥說的聲音很含糊,寧璿卻還是聽了個真切。不禁想起那日進宮,甩袖離去時,似乎轉耳聽見沈如畫在喚寧蓓蓓嫂子來著。


    見寧璿這會有些心情激動,寧璿抿著唇趕前的又遞上一勺藥,喂她飲下後才回道:“聽說六爺要與沈王爺家訂親事了。”


    寧璿詫異道:“沈王爺家不就沈如畫一個姑娘麽?”


    至於為什麽百年大家族世襲爵位的沈王爺隻得一女,這事兒天都人大都是知曉的。早前沈王爺初初繼承爵位,根基不穩便不顧眾人反對要娶一平民女子為正妃,彼時年方弱冠的沈王爺尚無妾侍,卻有未婚妻一名。


    大琰朝的等級製度向來嚴明,他母親何族中老人怎可應承平民女子入府為妃呢?何況他還有個家世不得了的未婚妻。接了他那自幼訂婚的未婚妻過門,沈王爺都不曾看過一眼,隻說平生不娶那女子便要孤老一生。


    注重血統的沈氏族親自然退縮了,可也不願一個鄉野村姑坐了正妃的位,雙方堅持不下。沈王爺一意孤行還是帶了女子回府,由於多方阻撓並未如願給心愛之人一個名分。


    直到那女子身懷六甲後,老王妃和族中長輩才鬆口。遺憾的是,那女子隻能以側妃的名分入府,與此同時他還必須迎未婚妻以正妃名頭進門去。


    這荒唐事每個月在天都茶樓都能聽見說戲,寧璿也聽過幾場,說的卻是眾口不一。雖然年時久遠了些,有些事情還是傳出來的。


    也不知道沈王爺是不是愛那女子成癡了,還真就以側妃的名分娶了她,同時迎了以為世家小姐入府為正妃。很不打巧,那正妃便是寧家的宗女,論輩分還是寧璿的姑媽來著。


    寧璿記得幼時家宴還曾見過那位姑媽一兩麵,後來便漸漸淡出了眼界。都說是沈王爺不待見她,所以平日都不出門走動的。


    不過聽說二妃進門後相處的還是很融洽,記事的人都記得那年是鴻帝十八年,側妃懷孕八個月的時,出了件離奇的事情。


    本來懷了身孕的女人便心事不定,偏生那兩月裏,側妃還時常精神恍惚直說府中有鬧鬼,不巧那時沈王爺因公事離了京城。府中老王妃本就不待見那女子,素日裏就著她府中胎兒便也忍了口氣,可臨近頭來,那側妃夜夜鬧的闔府不寧。


    還是沈王妃體諒她,便使人去請了護國寺的數十名高僧前來,又是誦經又是祈福,據說那月裏京城的香燭都被購了一大半,而沈王妃的大氣名聲也因此傳開了。


    按理說真有個什麽,這一群高僧都坐鎮府中了,也沒甚好怕。奈何那側妃是越鬧越興起了,挺著個大肚子就瘋叫,嚴重時還失手打過沈王妃。本還念著她腹中有骨血的老王妃,實在是瞧不下去了,一怒之下便送了側妃進護國寺去待產。


    道是護國皇寺,自然就沒鬼怪可言,畢竟佛門聖地,養胎也是好去處。


    那時側妃已然懷胎八月餘,鼓大個肚子,行走都是極不方便,被老王妃趕出去的時候,什麽東西都不曾準備。樁樁件件還是沈王妃備好送去的,一切是打理的妥妥當當,因為預產期快到了,還特意傳信給了沈王爺喚其回京。


    被送到護國寺的側妃精神頭陡然轉好了,日日是吃齋念佛安心養胎,直到九月臨產時,因為不慎跌了一跤,便提前了生產。那時沈王爺還在回程的路上,而沈府裏隻有沈王妃攜了一群人往山上趕。


    可惜誰都沒到,側妃便順產了,孩子一生下來,怪事就發生了。之前常鬧有鬼的側妃本已好轉,可是那晚竟抱著自己才出生的孩子聲聲尖叫,最後竟然抱著孩子直生生的摔在了地上……


    待沈王妃帶人一路匆忙趕到時,孩子已經被摔死了。那是沈王爺的第一個孩子,誰都不曾料到事情會發生到那種地步。消息才傳回沈府,老王妃就昏厥過去,而趕在路上的沈王爺一聽消息就仰天吐血病倒。


    這事被傳了很多年,每每說起來,誰都是一臉唏噓。聽說那側妃還是個極好看的人物,奈何那一場事後,整個人都瘋症了。可沈王爺依舊接了她回府,照樣寵愛的很,甚至為了她還搬到了別院去住。


    直到過了幾年,那側妃再度傳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十個月後產下一女,取名沈如畫。至此,沈王爺再也不曾娶個妃納過妾,連正妃的院門都不曾踏過,隻一心一意的喜歡側妃去了。


    奈何沈如畫出生不到三年,那側妃便香消玉殞了。


    而今,沈家又是何時冒出了個兒子來呢?


    寧玥不明所以地搖搖頭,她又不好在寧璿麵前多說什麽,隻能回道:“這事兒我也不甚清楚,反正聽說沈王爺還有個世子,說是已經回京了。沈如畫平日裏跟泱小姐走的近,不知怎的就喚成了嫂子。”


    寧璿抱著錦被的手指有些僵硬了,雙目迷離的看著床幔上的金絲流蘇,幔子上的銀線菱花,細想著心事。


    “我爹可應了?”


    雖說是寧蓓蓓的婚事,可寧宗向來大事都是由宗主做主,更妄論寧沈兩家結親呢。說起來,寧璿便覺著她六叔犯傻了。


    沈王爺雖權勢了得,沈家也是大族,確實是個好的結親對象。可早些年因為沈王妃的事情,兩家鬧的委實有些大。


    那時沈王爺為了平民女子幾番上門退親,駁的寧家很是沒麵子,而那王妃還是寧家正兒八經的宗主小姐,哪能那般由人壞了名聲。後來虧得是老王妃攜了族中幾個重要的長輩登門謝罪,又應下娶人過府誓言,兩家的氣火才好不容易消了些。


    可偏偏迎親的時候出了岔子,沈王爺沒有親自來迎親。寧璿還是聽府中老人說的,那場婚事辦的大,寧沈兩家聯姻可謂是強強聯合,京中權貴是都到了場的。別說親是找人迎的了,就連拜堂都差點是找人頂上。


    那一次後,寧沈兩家算是扯破了臉。朝堂之上,常常是你來我往,擦刀帶槍的,少有情麵可言。


    而今又論起聯姻的事情,隻怕是沒個好果子。


    作者有話要說:半夜碼字,果斷靈感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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