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知秀這樣提出這種問題的客人,大約不在少數,所以女夥計並不驚訝,反而微微一笑,笑容中還帶著一絲驕傲。


    “客官並非第一個這樣問的人,這火鍋在咱們軒轅,的確是稀罕物,咱們牧羊寨可是頭一份兒。做生意嘛,隨大流便隻能庸庸碌碌,自然要別出心裁,才能與眾不同。”


    知秀也微微一笑道:“可見你們東家是個有眼光的人,我也是做生意的,倒想認識認識。”


    女夥計詫異道:“你也是做生意的?”


    她上下打量知秀,可沒見過這麽年輕的做生意的,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知秀知道她的疑惑,道:“家裏的生意。”


    女夥計這才恍然,以為她是哪個商賈人家的小姐,便道:“小姐能夠經手家裏的生意,想必一定是非常精明能幹了。”


    知秀見她嘴巴雖甜,卻一直不提東家的姓名,便故意笑道:“怎麽,你們東家的姓名不能說麽?”


    女夥計見她這麽直接,反倒收起了敷衍,道:“客官說笑了,倒不是不能說,咱們東家並非生意場上的人。”


    “官場的?”


    女夥計臉色一變,忙左右看了一眼。


    知秀見她這樣謹慎,反而坐實了心中的猜測。


    差點就被套出話去,女夥計不敢再跟知秀亂侃,借著催菜的由頭,慌亂地離開了。


    知秀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大一會兒。鍋底、菜肉都上來了,知秀輕車熟路地開始往鍋裏下東西,教阿桑怎麽吃。若是那女夥計看見了,一定會疑惑。這哪裏像是第一次吃火鍋的人。


    一麵吃著,她一麵觀察著店裏的情形,這種卡間的好處,就是在擁有一定私密性的同時,還有開闊的視野。


    越是觀察,她心裏的猜測便越是強烈,這家牧羊寨火鍋店,到處都浮現出現代商業的理念和色彩,從大堂的布置、夥計們統一的製服,再到點菜、上菜的流程。在一般人眼裏。或許是標新立異。或許也不以為然,但在她的眼裏,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真好吃。”


    她回過神。見阿桑正在吃一片燙好的羊肉,可以稱得上好看的臉上,浮現著一種對美味的快樂。


    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也許可以試試?


    她按捺著心神,故作鎮定地吃完了這頓火鍋,結了賬,帶著阿桑出了店門。


    出了牧羊寨,兩步就到了東市的入口。


    借著一家裁縫鋪門口的大幌子,知秀拉住了阿桑。


    “阿桑,幫姐姐一個忙。”


    阿桑眼神清澈,信賴地看著她。


    知秀俯身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然後囑咐道:“千萬記住,不要讓人知道我。”


    阿桑點點頭,說了聲“放心”,然後轉身往牧羊寨走了回去,直接進了店裏麵。


    知秀靠在裁縫鋪的門邊上,咬著嘴唇。


    進了火鍋店,夥計們都在忙碌,沒有人注意到阿桑。他徑直走到櫃台前,裏麵兩個夥計,還有一個看著是個小掌櫃模樣的人,正在打算盤。


    一個夥計見阿桑過來,便笑問道:“客官可是吃飯?”


    阿桑道:“我剛吃過,很飽了。”


    那正在打算盤的掌櫃便抬頭看了他一眼。


    阿桑趁機道:“你是掌櫃的嗎?我向你打聽個人。”


    掌櫃的迎來送往,又有店裏的特殊培訓,客人有什麽吩咐,都要盡量地去迎合,所以便笑道:“客官要打聽什麽人?”


    阿桑道:“我問你,林月儂姑娘可是你們店裏的?”


    掌櫃的臉色猛地一變,小心地道:“您是?”


    阿桑道:“我是林姑娘的朋友。”


    掌櫃的眼中多了一絲敬畏,但仍然小心地道:“您是林姑娘的什麽朋友?”


    阿桑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道:“是我在問你。林姑娘到底在不在你們店裏呀?”


    掌櫃的道:“林姑娘是我們店裏的人,不過她一般不到店裏來。您報個名號,咱們這就去給林姑娘通報。”


    阿桑哦了一聲,擺手道:“不用了。既然林姑娘是這裏的,那我改天再來找她就是。”


    掌櫃的笑道:“林姑娘很少來店裏的,客官要想碰上可不容易。您還沒說您的高姓大名呢?”


    阿桑撓了一下頭,道:“我叫阿桑。”


    “阿桑?”掌櫃的稍微錯愕了一下,這名字可俗氣得很,像是鄉下人的,林月儂姑娘會有這樣的朋友嗎?


    沒等他想明白,阿桑已經轉身走了。


    掌櫃的趕忙叫道:“客官,客官……”


    阿桑腳下飛快,掌櫃的才叫了兩聲,他就已經閃出店門去了。


    知秀在裁縫店門外等著,見阿桑出來,趕忙衝他招手,阿桑飛快地跑過來,她一把拉住,兩人一起躲在大大的布幌子後麵,探頭朝牧羊寨看。


    果然那個掌櫃追出門來,左顧右盼,又問了店門口的迎賓,兩個迎賓大約也沒注意,都是搖頭。


    掌櫃的問不出什麽,又找不見阿桑的身影,也就隻好回去了。


    知秀這才鬆一口氣。


    她回過頭,對阿桑道:“怎麽樣,問出來了嗎?”


    阿桑用力點頭道:“問出來了。”


    知秀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胳膊,道:“問到什麽了?”


    她手上力氣很大,阿桑有點驚奇,微微皺了一下眉,把自己跟掌櫃的對話,給她複述了一遍。


    真的?!


    林月儂真的在這裏?!


    阿桑後麵還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見了。滿腦子滿心想的都是林月儂這三個字。


    從墮天府到帝都,萬水千山,居然真的還能遇見她!


    林!月!儂!


    一瞬間,回憶如同潮水向她席卷而來。從公司組織旅遊,到拍照滾下懸崖,再到那被屠殺的村莊,直至林月儂惡狠狠地將她推到昭武人的馬蹄之下。


    這一幕幕如同電影膠片一般在她眼前滾動。


    那被壓抑著的恨意,也隨著這一幕幕潮水般洶湧而出。


    “姐姐?”


    “姐姐?!”


    阿桑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搖了一下。


    知秀這才驚醒過來,呆呆地看著他的臉,仿佛剛做了一場噩夢。


    “姐姐你怎麽了?”阿桑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沒……沒什麽。”


    知秀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將那些負麵的情緒和回憶都退到心底深處。


    人生何處不相逢,她跟林月儂,分開那麽久。還能站在帝都這同一片天空之下。可見冥冥之中自有運數。


    她心心念念想著找到林月儂。問清楚當時把她推出去的險惡用心,報複她背叛的行徑。人海茫茫,機會竟然會這樣突然地出現在她麵前。


    接下來的路程。都是阿桑領著她走。


    東市的繁華,她全然沒有注意到,腦海裏不停地盤旋著跟林月儂的點點滴滴。


    這個時候,她還不能確定,要用什麽樣的麵貌去見那個女人,見到了又要說什麽話。若說報複,又要怎麽報複。


    一直到身邊的行人都匆匆地跑起來,連阿桑也拖著她的手往前跑,她才有些清醒過來。


    “哎呀好大的雨!”


    一個行人遮著頭頂,一麵抱怨一麵狂奔。濺起來的泥水都甩在了她裙擺上。


    什麽時候下起雨的?剛才不還是晴天嗎?


    在知秀疑惑的同時,阿桑已經拖著她跑到了一家賣香料的店鋪門口,躲在屋簷下。


    跟他們一樣在這裏躲雨的人不少,也有一些人順便就進店鋪裏麵看,香料鋪的老板見這麽多客人,少不得能比平日多做幾筆生意,倒是對這場雨很歡喜。


    躲雨的人們擠在一起,都開始議論紛紛。


    “今年冬天都下了幾場了?”


    “可不,聽說黃河水位都高了。”


    “今年雨很多啊,帝都還沒這麽潮濕過呢。”


    “家裏的被褥衣裳好些都潮了,晴天又少,曬也曬不幹。”


    “帝都的冬天一向幹燥,怎麽今年這麽多雨水?”


    “我看今年天象隻怕不好,聽老人說,二十年前才有過這樣的天象,那年帝都都被水淹了半城。”


    “不會吧,這可是帝都,天下第一城市,又是皇室居住之地,怎麽會被水淹呢?”


    “你是外地人吧,咱們帝都是繁華不假,皇帝住在這裏也沒錯,比起其他城市來,城池是堅固的多了,但是咱們有四渠兩池,城裏也有很多河道,若是下雨連綿,河道的水位高起來,淹一下也不是不可能。不說別的地方,東市這邊地勢最低,真被淹的話,一定是頭一處。”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全都被聽起來非常理論,不太切實際的推測給吊起了好奇心,紛紛議論起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有多大來。


    知秀在旁邊聽著,暗想若真有連綿的雨天,城市會不會被淹,就要看排水係統的好壞了。


    帝都這麽大的城市,又是皇室居住之地,各種公共設施,應該都是比別的城市要好的吧,況且又有四渠兩池這樣的排水所在,被淹?總不至於。


    這時,有賣傘的貨郎從門口經過,許多人都紛紛買傘,知秀也買了一把,跟阿桑一起撐著,回顧宅去。


    進了安邑坊,還沒走到顧宅門口,就看見大雨天的竟然有一群人圍在門口,似乎在看熱鬧,指指點點的。


    知秀和阿桑都有種不好的預感,趕忙緊走兩步,擠進人群。


    隻見顧宅大門洞開,裏麵吵吵嚷嚷,如菜市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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