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最後一名人類消失之後,酒店的清潔機製發揮了作用,將那倒在地上的屍體清理得一幹二淨。


    看著空空蕩蕩的駕駛艙,機器救世主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的人類已經徹底消失了,至此,“人類”這個名字,在這個世界成為了曆史。


    但就像最後一名人類所說的那樣,關於人類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在調整好自己那有些落寞的情緒之後,機器救世主操控著飛船,開始調頭,往地球的方向飛去。


    航路圖裏的起點,變成了終點,現在他要讓整艘飛船穿過浩瀚的宇宙,回到那最初啟航的地方。


    這段旅程還得花費很長的時間,機器救世主不知道這段時間內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他隻能盡力地完成最後一名人類的請求,為這個世界的人類做完最後一件事……


    玻璃窗外繁星閃爍,飛船越過了星係密集區,進入了荒蕪區,周圍的星光逐漸消失,隻剩下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暗,機器救世主一邊駕駛著飛船,一邊思考著最後一名人類所說的那些話,但沒有被灌輸人類情感的他,還是不太能理解那種歸家的執念。


    在他看來,生命逝去了,就是逝去了,大腦的活動逐漸停止,細胞一個個死去,變成一團徹底也無法醒來的物質團,物質團又慢慢散去,飄散到整個世界之中……


    所謂的傳承,也並不是傳承其本身,傳承的隻是某種虛無縹緲的“精神”。


    就算刻在石頭上的印記再難以磨滅,那刻下印記的人也早就消失了,身上的碳原子被風帶走,吹到了另外的地方,有的落在土裏,有的飄到海上,在這空空蕩蕩的世界裏,那石頭上的印記又有什麽用呢?


    世界是物質的,就算真的有傳承者能記起人類的曆史,人類也已經是曆史了,對於人類來說,這沒有任何意義。


    在太空裏航行了許久,機器救世主還是沒有完全想明白。


    他的思緒從人類文明的傳承跳到了生命的延續上……


    生命從一個單細胞生物開始,其目的就是為了不斷延續自身。


    不斷分裂,不斷進化,變得越來越多,變得越來越複雜,都是為了將那團遺傳物質傳遞下去。


    遺傳物質駕駛著名為“細胞”的高達。


    細胞又駕駛著名為“生命體”的高達。


    高達一直在變,而駕駛員卻一直沒變。


    進化數億年,高達換了又換,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駕駛員還是數億年前那名駕駛員,隻是成長了不少。


    人類說實話,隻是一係列比較優秀的高達,他們被駕駛員所驅使,做著不斷強化自身的行為,高達產生了自己的意識,但本質上這些意識也是駕駛員所引導產生的,所思所想還是無法逃脫駕駛員的操控。


    機器救世主用機器的邏輯理解著人類,便愈發迷茫了。


    高達想要回到原本的家?


    這是為何?


    當高達沒了,裏麵的駕駛員也沒了,所謂的延續也就成了空話,連生命最開始的目的都沒法去執行了,還執著於“回家”,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


    飛船穿過了荒蕪區,來到了一片熟悉的星係。


    機器救世主看到了一片隻存在於記憶數據中的燦爛星河,那叫銀河帶,實際上是整個銀盤帶的橫截麵,巨大的星團漩渦在黑暗中旋轉,像是個懸在物質海洋中的細胞,那銀心是整個銀河係的細胞核,細胞質中充斥著無數的星星,用閃耀的光芒將整個細胞填充得鼓鼓囊囊。


    這次旅行的終點,就在銀河係獵戶臂的內側,人類心心念念的“家”,隻是無數閃耀星塵中的其中一顆,甚至看都看不清楚,隻能隱隱約約看到那散發著溫和光芒的太陽,在其他那些巨大恒星的襯托下,太陽顯得黯淡又平凡,沒有一絲特點。


    看著這團“銀河細胞”,機器救世主的數據流裏浮現出了一個問題:


    “生命的定義,到底是什麽呢?”


    如果能夠“延續”下去的就是生命,那眼前的銀河係,是不是也算一個生命呢?


    所謂的細胞,也隻是“延續”的一種方式。


    他這樣的機器,沒有借助細胞,但也能延續下去。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也算是生命,一個機械生命。


    飛船裏的那些侍者也都是機械生命。


    “還有那些深淵生物,大氣生命、岩漿生命、泥土生命、金屬生命……”


    隻要能以一種穩定的姿態存在下去,不管是用什麽單體構成的,似乎都能稱為生命,隻是細胞相對來說比較穩定罷了。


    眼前這由無數“星辰單體”構成的銀河係,確實可以稱之為“生命”。


    機器救世主在這一刻,對生命有了全新的見解。


    他的數據庫裏並沒有關於生命定義的知識,這些都是來自他獨自思考的結果,一直在執行著別人任務的機器救世主在這段孤獨的旅行中,也漸漸產生了許多自己的想法。


    當突破思想的桎梏,對生命有了新的見解之後,他又開始回想起了最後一名人類對他所說的那些話,同時也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思考……


    “痕跡,也算一種生命?”


    隻要能延續下去,不需要拘泥於形式?


    當人類換成了機器,換成了真菌,換成了無論什麽生物,隻要帶著人類的“痕跡”,就算是在“延續”?


    痕跡也是生命……


    語言也是生命……


    曆史也是生命……


    思考也是生命……


    隻要在任何一個地方產生了聯係,“人類”這種生命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在人類消失了千百萬年後,有其他的生物踏上了人類曾經生活過的土地,這些生物也會穿越無盡的歲月,與過去的人類連接在一起,成為“人類”延續的介質,或者說,成為“人類”本身?


    想到這,機器救世主突然產生了一種無端的恐懼。


    他曾以為人類是一種脆弱的生命,但此時,卻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也是在產生恐懼的一瞬間,他也前所未有地對留下他的救世主產生了懷疑……


    “人類或許,根本不需要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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