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了除了“嗡嗡”作響,別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臉上還帶著酒後的酡紅,嬌羞的看向他。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眼底的不悅一點一點轉化成纏綿,我朝他淺笑,他也淺笑一下。兩個人旁若無人的眉目傳情,宋皇後就是再有容人之度,隻怕也被我的舉動氣的不輕,這一次我招惹的可是宋皇後了。


    “淑妃妹妹本善舞,那舞姿當真的是天上沒有,地上唯一。不過妹妹病後就未曾在跳舞了,想來也是惋惜。”。宋皇後不緊不慢地語氣好像是為我惋惜,可更多的是看熱鬧的心情罷了。我向他聳了聳肩,再看向宋皇後那一臉的厭惡,“皇後說笑了,我不會跳舞。”。宋皇後隻怕再怎麽想也沒想到我會像個無賴一樣,當眾博了她的麵子,此時臉上一會紅一會白,想發作又畏懼著身旁的人,一腔怒火化作惡毒的眼神直直的盯著我。


    我心裏痛快的很,對著這個眼神回敬了一個白眼。再回眸望向他時,他似有不快的皺著眉,盯了我一眼,隨後眼裏全是笑意。


    好戲沒完,看見皇後受辱,一旁的嬪妃跟把她自己怎麽招了一樣,立刻冷言冷語道:“淑妃娘娘真會說笑,當年淑妃可是晉王爺府裏的舞姬,怎麽可能不會跳舞。”。我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瞪著兩隻眼睛慢慢的去看說話的人。那人得意的很,敢要開口就聽他嚇聲說道:“德妃喝多了,送德妃回宮。”。我還在思付著德妃那句話,本是將信將疑,可聽他這樣一說心裏難免咯噔一下,這算什麽?默認麽?我真的是晉王爺府裏的舞姬?莫名的心口憋得厲害,抬手捂了上去。


    德妃像是豁出去了一樣,跪在地當間,“陛下,臣妾沒喝醉。淑妃言語不敬,頂撞皇後娘娘,陛下難道不管麽?”。宋皇後嬌聲道:“德妃一向敬小慎微,這次是為了替本宮鳴不平才禦前失儀。陛下還請恕了德妃以正**。”。


    我還能說什麽?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她們說的是我也不是我,我實在無須辯白。高堂上他一臉的疲憊和困擾,我掃向人群,去尋找那個罪魁禍首晉王爺。他倒是悠閑,自斟自飲著,看似對這些毫無興趣的樣子。我冷眼瞧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抬手,看著我嘴角掛著令人厭惡的笑,將酒杯朝我敬了敬,仰頭一口喝幹。我氣得雙手握拳,止不住的顫抖。猛然起身跪在地上道:“陛下,臣妾隻要陛下一句話,臣妾真的會跳舞麽?”。


    皇後和德妃愣了好久,從我病好後,我拒絕見任何人,他也是這樣的心思。所以出了奉華宮沒幾人知道我場大病後失了記憶,現在我將自己毫無掩藏的暴露給所有人,至於他們怎麽想我是他們的事,在他們眼裏我是真的失憶也好,裝傻充愣也罷,就算是睜眼說瞎話我也無所謂。


    他朗笑兩聲,語氣平和的道:“朕的青青不會跳舞。”。他說的是青青,不是淑妃,更不是“你”。我明白了,隨即開口道,“青青此身分明了。”。德妃還要開口爭辯什麽,皇後暗暗地向她搖了搖頭,這樣的鬧劇總算是結束了。


    芝蘭和扶我起來坐回到席間,又拿了些吃食放在我麵前,我指了指空空的酒杯,申蘭乖巧的為我倒滿了一杯酒。我抬手一口喝敬,申蘭又到了一杯,我拿起酒杯轉身敬向他,他遙遙的歎了口氣,和我幹了此杯。我讓申蘭再到了一杯,放到唇邊是抬眼看向晉王爺,然後一瞬不瞬的瞪著他喝完這杯。


    真沒想到,原來的我居然是從他府裏的走出來的,難怪王永會特意跑來見我我,難怪木蘭對我言不盡實,難怪他見我總是奇怪的樣子。原來有這麽多的難怪,我卻從未想明白。不是沒生過疑心,隻是覺得太過荒唐了,送走木蘭真的是對的麽?我為什麽要進宮?那我接近陛下的目的是為什麽?怎麽又失憶了呢?這是我醒來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有想要找尋記憶的想法。不是為他,不是為我,是為了我和他的情分。


    芝蘭俯身在我耳邊道:“娘娘別喝了,一會就要放花炮了。喝多了醉了就看不到了。”我強扯著一個微笑朝她點點頭。宮門口站著一個內侍朗聲說著:“陛下,已準備好了,馬上就要到子時了。”。“恩。”


    他起身從高處走了下來,眾人都站著等他。行到我跟前時,他伸出一隻手,沒有話語,卻似早已說了千言萬語一般,心裏的暖化作燦若星河一般笑,我牽過他的手與他向外走去。站在廊下,大慶殿前的空地上擺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紙盒子,幾個內侍手裏拿著香立在一旁。子夜風大,我又喝了酒此時被風一吹,冷不丁的感覺有些寒意,縮了縮脖子。他命人拿了大氅過來,披在我和他的身子,在大氅下他緊緊的擁著我。內侍上前道:“啟稟陛下,還有三漏子時。”。“好。”。


    一聲“好”落地,立在一旁的內侍走到紙盒旁,拿著香去點紙盒上的一個線頭。線頭一路越燒越短,最後消逝在紙盒裏。我伸著脖子,勾著勾著去看,隻聽“嗖”的一聲,一道火光直衝上天,在低空裏一閃而逝。“嘭”的一下巨響,炸開一朵白花。夜空被照亮了,炸開的花朵像天邊的星空一樣,一閃一閃的向下墜落。我隻覺得眼前流光溢彩,還沒從那朵白花裏回過神,又一聲巨響,一朵紅花綻放在天端,透著異樣的鮮紅,悄然的向下流動著。又一朵黃花,又一朵紫花。靜謐的夜空姹紫嫣紅,美的令人窒息,我看著一朵又一朵的花炮猶如曇花一現般的在夜幕下無限含苞,綻放,凋落。忍不住想要站到它們腳下,去迎接凋落的花瓣。


    眾人都被花炮的美景吸引了注意,我鑽出大氅跑到空地上,他愣了一下剛要伸手抓我回來,卻又收了回去,笑眯眯的看著我。又一聲巨響,在廊下感覺不明顯,此時到了空地上,隻覺得那聲音振聾發聵,不禁伸手去捂著耳朵,看著黃花綻放的一瞬間,眼前被這驟亮照的不得不眯眼,眼看花瓣一點點的墜落,我趕快伸手去接,可落在我頭上,身上,手上的全是炮灰。我無奈的看著一身灰,剛要伸手去拍掉,又落了一身。


    廊下,他看著我禁不住的大笑起來,我嗔目瞪他。他收了收笑,招手叫我過去,回到廊下後,他強憋著笑的臉被花炮照的一會紅,一會白的很是熱鬧。他將我身上的炮灰撣去,我低著頭示意這還有沒弄幹淨,“明知道都是炮灰,瞧著我跑出去也不攔我。”。他動作輕柔,一邊撿著藏在青絲裏的碎屑,一邊笑語,“我攔著你,隻怕你回頭還要怨我呢。”。我抬頭笑盈盈的看著他,“你說的對。”。


    身邊有無數道目光看向我,我隻當不知道。今夜我眼裏除了炫目的花炮,和花炮下柔情蜜意的他,其餘的我都不在乎,也不無需我在意。


    子時三刻,晚宴散了,按著規矩,他今晚要去皇**裏。芝蘭和申蘭一個人扶著我,一個人提著燈籠往回走。申蘭困得不行了,蔫蔫的一直強打著精神要看花炮。芝蘭倒還好,和我一樣,可能是困勁過了,現下還有些精神。我看著高高的宮牆,突然想站上去看看此時宮外的人家是個什麽樣。芝蘭接過申蘭的燈籠道:“我陪娘娘再去走走,醒醒酒。你累好些天了,快回去歇息吧。”申蘭如獲大赦一樣,跪了安立刻往奉華宮去。


    站在高牆上,看著仍舊是熱熱鬧鬧的大街,人頭攢動。我問芝蘭道:“民間是怎麽過節的?”。芝蘭笑嘻嘻道:“在百姓家裏,過年都要飲屠蘇酒,屠蘇是一種草名,屠蘇酒喝第一口是辛辣刺喉,可第二口就變得綿香醇柔。晚上,一家人還要圍坐在一起吃角子,角子形如偃月,奴婢小時候總喜歡連湯一起吃呢。民間在這天會有表演,好比放花炮,可那些花炮都飛不高,也沒有宮裏的大,顏色也不及宮裏的多。恩,對了還有賞燈,猜燈謎。奴婢的哥哥有一年帶著奴婢去猜燈謎,那些燈謎五花八門的,雖然燈籠不及宮裏的好看精細,但那些燈上可以寫字,畫畫。”。


    我聽著芝蘭喋喋不休的講著宮外的生活,總覺得是那麽的美好愜意。芝蘭講著講著,眼裏起了霧,“奴婢,奴婢想家了。”。我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直了起來,家,真可笑,芝蘭還有一個家可想,可我連家是什麽樣,家裏有誰,甚至什麽是才家都不知道。是呀,既然我不是生來就在宮裏,那我一定也有家,家裏應該和芝蘭一樣,有爹爹,有娘親,有兄弟,有姊妹。我進了宮,那他們呢?心頭拂過複雜的情感,不是喜悅,不是悲傷說不出是什麽。人能在想笑的時候笑出來,想哭的時候哭出了,這是多麽幸福呀。我現在想著的家,卻總覺得那個詞空落落的,於我而言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沒有至親血脈,沒有童年往事,沒有嬉笑怒罵,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情味。心裏徒生著難受勁,可想來想去又沒有一個理由適合我,說服我,讓我去難受的。


    我看著宮外的百姓,那些屋舍,那些人家,除了木然就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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