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宮女端著燒紅的木炭進來換,我瞧見她身上還有沒有撣掉的雪,眼前一亮,忙忙跑了出去。一出門,我便置身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記憶裏的一切全部沒有了,眼前在平常的不過的雪景,對我來說確如人間仙境一般,美輪美奐。我立身在門前,遲遲不敢邁步,生怕自己的突兀,打攪了這沉睡的景致。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引導著我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薄薄的一層雪,剛踩上去,一片冰涼從腳底心傳出,我不禁縮了縮脖子。雪花滿天飛著,落在我的頭上,肩上。打在我的臉上,手上。肌膚觸碰到每一片雪花,都像是被淘氣的精靈輕吻了一般,一點點的冰涼,一點點的興奮,還有一點點的不知所措。我伸手迎接著可愛的雪花,看著它們在我的掌心裏從白色,變成無色,最後化成幾顆水珠子。沁涼的感覺就像偷吃糖果的小孩一般,涔著喜滋滋的美好。


    一片雪花悄悄落在我的睫毛上,我抬眼小心的去瞅它,就像是跟它捉迷藏一般。一張臉慢慢靠了過來,衝著我的睫毛輕輕地哈著氣,雪花變成小小的露珠掛在我的睫毛上。


    原來冬天是會下著種白白的東西,這小東西又是如此的可愛,令人生愉。腳邊的雪因為踩下的緣故,此時變得結實緊密,白白的一個坑,說不出的討人喜歡。


    “我喜歡冬天。”我情不自禁說了出來。這幾日他不在,我都會被木蘭叫著開口說話,眼下自己倒是並沒有太在意,可他卻好像如獲至寶的一般的看著我。剛剛學會說話,又因自己太過著急了些,將將養好的嗓子,硬是被累垮了,我這一聲含糊不清,還有些沙啞。我看向他,他眸子閃著光凝視著我。“對不起,很難聽。”我有些難過的低著頭,本想在最好的時機給他一個驚喜的。他伸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裏道:“這是朕最期待的聲音。”。


    遠處暗香浮動,到了鼻尖前,化成幾縷不易察覺的香,我一個勁的使勁聞,又循著香氣看向一旁的幾棵樹。光禿禿的樹幹上,盡然開著一朵一朵嬌豔欲滴的小紅花,他拉著我走近些,又摘了一朵放到我鼻前,我湊上去嗅了嗅,就是這香味。“這是紅梅,至冬才開。花開時節為此一枝獨秀,又有花中四君子之稱。”,他很是樂意為我講解道,“可喜歡?”。我猛烈的點著頭,他將那朵小花簪到我發間,“朕也喜歡此景此花,但更鍾愛‘鬢雲欲度香腮雪’的美人。”,說完,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襲來。我便很感激他對我的珍愛和小心翼翼的守護,我埋頭在他胸前,隔著厚厚的衣衫吻上他的心房。他抱著我的雙臂更緊了些,牢牢地擁著我,在我最喜歡的冬天,在我最愛的景致裏。


    下午的時候,內侍官匆匆來報,他不得不前去處理朝政。我從他那裏知道許多前朝的事,都是他之前解悶的時候告訴我的。金秋十月,皖口之戰,朱全斌率十五萬大軍自湖口順流而下,欲斷采石浮橋,解救金陵之圍。他得知後,令王明於洲浦間立許多長木,作為疑兵。不久,朱全斌率大隊至皖口,行營步軍都指揮使劉遇率五千宋軍急攻。全斌令部下縱火反攻,宋軍節節敗退。眼看就要兵敗如山倒了,忽然北風驟起,大火刮向南唐軍,南唐軍隊不戰自潰,主將朱全斌慌忙間投火自盡,王暉等將被俘,獲兵仗數萬。十一月,城破,後主李煜降。


    十一月還有一場戰役,金陵之戰。宋軍盡陷江南諸州,唯餘金陵一座孤城,曹彬屢次遣人督促李煜出降,李煜為左右所惑,猶豫不決。曹彬決計攻城,但想大兵攻城,必傷及百姓,遂詐稱有病,不能視事。諸將焚番為誓,次日,曹彬督軍攻城。第二天,大兵攻入城中,陳喬投繯自盡,鍾茜全家服毒自殺。李煜率臣領旨軍門奉表納降,曹彬令李煜與湯悅等四十餘人同赴汴京。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關於南唐的事,那個“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的後主。都是帝王,可我看得出趙匡胤對那位後主有些不放在眼裏,隻說什麽,“好好的文人要坐江山,不及某人。”。這個某人我一直也不明白他說的是誰,但又沒什麽興致去追究,所以也就過去了。


    我看著外麵的雪一直飄飄灑灑的,仿佛這時間都要給它靜止了去。木蘭為我換了個新的手爐,“娘娘快歇歇眼睛吧,老盯著白茫茫的雪景看,容易瞎眼睛。”。我愣一下,這話怎麽聽著這般耳熟呀,可想了想又完全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收了視線,我看向室內的矮子鬆,這些花花草草的一向都不是我在打理,我隻是圖著好看,養著這些房子裏也有生機。不過這樣的雪天,百草凋零,能看見一抹綠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年下裏,陛下都會帶著百官和**去往大相國寺祭天祈福,祈求天佑大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再過幾日便是,娘娘可想出去看看?”。出宮這件事我自然是沒想過,倒不是不敢想,而是不知道除了皇宮還有宮外。聽木蘭饒是如此一說,眼咕嚕一轉道:“出宮?你剛說哪裏來著?祭天又是什麽?”。芝蘭憐憫的看著我,木蘭倒是平淡些,“咱們的皇宮是在開封府內,外麵的世界很大。”。說著雙手一畫圈,比了個大小,“不過再大也都是陛下的天下,大宋的疆土。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也在開封府,而且離皇宮還有些距離。所以每年祭天的時候,皇家的隊伍都會經過整個開封府,沿街的老百姓就會跪迎陛下和宮裏的主子們。”。


    我有些跑神的想著那時候的場景,木蘭歇了歇口,還沒開口,芝蘭就搶著道:“娘娘別想了,出宮這樣的事奴婢們都是巴巴盼著呢,娘娘出去一次就知道有多好了。”。我看著她二人問:“你們也想出宮?”。芝蘭點頭如搗蒜般,木蘭眼含熱淚遲遲不表態。我估計那是什麽傷心事,於是換個話題問:“祭天又是幹嘛?”。芝蘭又忙不迭的給我講述祭天的內容,過程,還有祭天時的莊嚴肅穆,已經穿著打扮。


    我被劈頭蓋臉的灌輸了許多,關於一年一度最為重要的祭天大典,最後還被很小心的警告了,不許在祭天期間幹的事,比如開葷,誑語,當然芝蘭更是有心的提了一句,“不準行房”。我噌的一下臉紅不止,芝蘭看著我的表情很是得意,但又得自持的憋著笑,木蘭搖了搖頭,伸手戳了一下芝蘭的額頭道:“小蹄子,如今都敢拿娘娘打趣了。”。芝蘭跪在我麵前,蹭著蹭著把腦袋伸到我臉前,一臉的委屈道:“奴婢不敢了,娘娘饒了奴婢這一會。再言奴婢說的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規矩,說與娘娘聽,也是怕娘娘到時候,壞了規矩。”。我伸手將她的腦袋推了出去,道:“這妮子嘴壞的很,你給本宮好好調教調教。”。


    木蘭欠身伶俐的道了個“是”,然後露著奸笑看向芝蘭。芝蘭趕緊起身跑了出去,一直到我夜裏睡下都不敢再回來。


    白天歡鬧的厲害,夜裏,我早早的睡下。朦朧中,感到身旁有人,那人翻身貼著我躺在床上。我往裏側了側身,他跟著也往裏挪了挪,緊貼著我這背,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我很平靜的再次卷入夢裏。


    一夜好覺,醒來後身上爽利。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天剛亮雪才停了去。我換了麂皮的靴子,批了件大氅,就往外跑去。外麵的雪已經厚厚一層,探腳下去,雪居然都都沒腳麵了。我試著又踩了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柔柔的,可又帶著絲絲涼意,發出“咯咯”的聲音。“娘娘,想不想堆雪人?”芝蘭道,這丫頭這點好,也不好,無論發生什麽事,隻要叫她睡上一覺,她都能統統拋到腦後,也不管別人還記不記得,自己倒是厚著臉皮裝傻子充愣子。


    我看著她亮晶晶的眸子,心裏把她羞了又羞,麵上笑著點了點頭。木蘭趕緊跑進屋裏,不一會又跑了出來,拿了手套給我戴上。一早上,我和木蘭,芝蘭就在奉華宮的院子裏堆了一個一人高的雪人,有內侍撿了兩個一般粗細的樹枝來,芝蘭把它們插在雪人身上,就像舒展開兩個胳膊一樣,盒宮裏的人都被逗笑了。


    他下朝後,站在院子裏看著我們的傑作,眼睛彎彎的。一旁的內侍“哎呦”一聲道:“娘娘巧手,仔細著可別凍著了。”。他回過神來,握著我手。雖然帶了手套,可玩了這麽長時間的雪,仍不免被凍得冰冷,此時被他握著,隻覺得沒有比這更溫暖的了。他拉著我進了屋裏,木蘭遞過一個暖爐,我放到一旁,眷戀的伸手去握他的手。他眼底笑意更暖,沒說什麽靜靜地替我暖著雙手。十指連心,我的心也被他暖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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