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好像在急速的墜落,漆黑,漆黑,除了漆黑什麽都看不到,感受不到。就像天地初開,宇宙混沌的時候,我隻有在無邊無際的混沌了,盡量感受著一切,不去迷失自己的心智。唯有無限的等待,等待最後墜落時傳遍全是的痛。


    又是一場夢境,我站在光禿禿的山上,白雪皚皚,千裏冰封的疆土上辰倉一人一馬的奔馳著。小小的人影越來越小,最後消逝在白芒之中,好似從混沌世界開始,站在這裏的人隻有我一人而已。望著那似有若無的黑點,我喃喃自語,“我還在這裏,你為什麽不肯看我。你真的不要我了麽?”。


    我呆呆著站在雪裏,看著漫天的大雪紛飛,將一切淹沒在灰白之下。我的身上越來越重,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深呼吸,冰涼的晶體順著那根管子,一路刺進心裏,直到將那顆心冷卻為止。漸漸地雪小了,太陽出來了。微弱的光芒刺穿厚厚的雲層,化作斑駁的精靈,遊戲在冰封的國度。終究雪被太陽暖化了,大地被太陽暖出了生機。身上漸漸輕鬆了起來,眼前天地間巨大的幕簾上,倒映著的卻是一匹名喚辰倉的狼。


    我看著辰倉如往昔般的站在暖日下微笑,可那笑這一次去不是對我。冰裂的心開始一滴一滴的滴著血,落在足下的草地上,化成一朵朵格桑花,好似明豔的花朵,卻是草原上最弱不禁風的生命。一刻,辰倉終於看到我了,那樣的眼神略帶蹙額,不是歡喜不是愉悅,是我從未見過的討厭和厭惡。我哭著想去抱住他。可身體被冰透了,根本動彈不得。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想要喚起自己的身子,去觸及眼前虛無的回憶。“咚”的一下摔倒在地,腹部撞向地上的石頭。火烈的痛傳遍全身,身子一下子像是被點著了一樣滾燙,一下子又是冰裂的寒冷。


    血徹底染紅了身下,左胸前猶如被鈍刀割裂的心頃刻間碎成無數片,縈繞在身邊,做著最後的告別。碎片裏有月下初識的辰倉,草原擎蒼的辰倉,有湖邊擁我在懷的辰倉,還有背身而去的辰倉。那些被我看到的碎片一個個消失,剩下的碎片裏有爹爹,有娘親,有武哥哥有趙匡胤,有趙光義,有丹姬,有花蕊夫人,有孟漢瓊,還有我未出生的孩子。那些個碎片在我周身不斷的旋舞著,切換著。一次次從我眼前經過,又一次次的飛速的遠去。就像是再做著某種儀式,對,是一種儀式,最後的儀式。在許久之後,最後當全被碎片消失的時候,我的心也跟著逝去,消逝在某個角落,連同我身體裏的某些東西,一起逃走了。


    木蘭說我昏睡了四日,那段日子裏我的身子一會是冰涼,一會是火熱,還一個勁的說胡話,禦醫瞧過都是跪著搖頭不說話,人人都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的時候,卻開始有所好轉。自從醒過來,我發現自己不記得很多事。比如我是怎麽病倒的,再比如我怎麽會在宮裏,還有夢裏總是會有一個男子,站在草原上可就是看不清長什麽樣,他是誰。記不得,我也就索性不去費心想,冥冥中總覺得不記得是件好事,何苦累著自己想起來又是無限痛苦。至少眼前我過的挺好,有人服侍我,有人照顧我,我自己什麽也不用去做,也沒煩心事,樂樂嗬嗬的過著。


    木蘭拿著藥碗扶起我的身子,我咕咚咕咚的喝著。“娘娘,還是不能說話麽?”我衝她眨了眨眼睛。木蘭眼中升起一道水霧,很快又被她按了下去,“不著急,李禦醫說過娘娘之前嘔吐傷了喉管,接著又是高燒不退,這才傷了聲帶。養傷一段日子就能好。”我點了點頭,示意木蘭無需難過,我知道會好的。


    一場秋雨綿綿不絕的下了六,七日,好似天公想要用這場雨洗去什麽。我看著被秋雨打落的紅葉,思緒一點一點的飄呀蕩呀。芝蘭捂了個手爐,塞進我的被子裏,“這雨下的老沒意思了。把人圈在屋裏都快黴了。”我彎著眼睛著她,又指了指她的身後的書桌。芝蘭歡快的跑過去,拿了筆墨紙硯過來,鋪在矮幾上,“娘娘想寫個什麽呀?”


    我賣著關子,不去理她,看著窗外思慮了一下,提筆落在宣紙上:


    乾坤一轉四季天,風雨飄搖路三千;


    花香易損玉易斷,世事沉浮猶雲變;


    攢眉幾度秋又涼,更漏三滴穿朱窗;


    向晚靜臥紅塵榻,半盞清茶戲煙霞。


    寫完後自己握著筆感到一絲絲的悲涼,卻又說不清這悲涼從何而來。芝蘭看我寫完了可又在那琢磨著什麽,一時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靜立。木蘭進來看著我們,剛要開口問怎麽了,看見芝蘭衝她使了個眼色,又看向我寫的東西,立刻轉頭瞪了瞪芝蘭,“娘娘,這詩看著怪難受的。快別看了。”說著就伸手過來,把矮幾上的東西一並收了去。芝蘭衝我吐了吐舌頭,然後把我被子裏的暖爐摸走了,笑著說:“奴婢去給娘娘換個暖爐。”


    木蘭回來問道:“娘娘,陛下今晚過來。奴婢求娘娘別再攆陛下走了,可好?”。我側頭想著,這個人自從醒來後經常出現在我宮裏。之前他都是略坐坐就走了,這幾次他倒是暗示過我能不能留下來,可我隻覺得我和他就比那陌生人多親厚一點,其餘感情都沒有,他待我不是不好,隻是我還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心。雖然他是皇帝,我是他的妃子,但我卻不願如此違心的去討好他。木蘭在一旁有些著急道:“娘娘,他是陛下就是您的良人。**中沒有那個妃子不巴望著陛下能去她們宮裏,陛下喜歡娘娘,娘娘何不試著去接受陛下呢?”我指了指自己的心,意思是我記下了。木蘭鬆了口氣。


    天快黑的時候,他一身青袍的出現在我宮裏,我起身前去跪安。他拉著我的手一邊不斷地搓著,一邊道:“身子剛好,這麽冷的天手腳都凍著了,下回不用在外等我了。”我含笑的點了點頭。回到屋裏,他褪去外袍,拉著我坐到榻上,又拉過被子將我圍住,仍舊是握著我的手說:“這幾日的雨下的好,今夏旱災厲害,這樣的秋雨確實是好兆頭。不過就是會悶著人,等雨停了,朕帶你出去走走可喜歡?”我想了想,歡喜的點著頭。他眼睛亮了亮,又命人拿了些點心進來,“朕有點餓了,你陪朕吃些。”。


    天黑了下來,外麵的雨聲也漸漸小了,我伸手探出窗外,想看看雨是否停了。他看著我的眼神好似摻著些無奈道:“雨小了,朕該走了。”。今到奇了,不是我攆他走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回身看向木蘭聳了聳肩。木蘭氣的直跺腳,又是給我使眼色,又是指著自己的心。我忍不住偷笑著。他奇怪的看著我和木蘭開口道:“你們主仆這是幹什麽?”。木蘭趕忙收斂起來,跪在地上道:“奴婢該死,禦前失儀。”。我看著地上的木蘭,本想戲弄戲弄她,可這禍事是我兩人闖的,到不忍心叫她一人受罰。於是拿過一塊點心遞給他,指了指木蘭然後可憐兮兮的晃著他的袖子。他難得看我如此,眼裏的全是溫柔,擺了擺手說:“罷了,你下去吧。”。木蘭謝了恩,起身往外走,臨出門還不忘用眼神再次哀求我,我歎了一聲氣。


    屋裏冷清清的就剩我和他,他握著點心遲遲不肯吃,好似那是什麽毒藥一樣。我雙手托腮,支在桌幾上,看著他。他揚了揚眉,這才一口一口的吃著點心。吃完了拿過茶盞潤了潤,又放下,看向我。我也回看向他的,他嘴角掛笑,伸手想要撫摸我,可手停在半空中,最後又收了回去,起身站在地上理著自己的衣衫。我趕緊站起身,拉過他的袖子。他猛然回頭,眼中帶著狂喜看向我。


    沒辦法了,木蘭說的話很有道理,雖然我不知自己為何進宮,可進了宮一切就不在是我能按著性子由來的。他是天,是皇帝,我依附著他才能在這宮裏無憂的活下去。再說,我其實並不討厭他,試著迎合他接納他也就變得不是什麽難事了。隻是心裏還有些扭捏而已。


    良久,他才走到我身邊,伸手抱著我。薄唇印在我的額前,一片炙熱。


    木蘭,芝蘭含著笑進來,為我們寬了衣,我隻裝沒看見。等她們都退了出去,抱起床上的被子就往旁邊一推,他看著我一臉疑惑,我又從櫃子裏拿出棋子和棋盤,他這才無奈的搖著頭,脫了鞋爬到床上。我看著他好似不太開心的樣子,不禁撅著嘴,他憋不住好笑出來,“你肯留朕,朕已經很開心。原是朕不好,失而複得總是珍貴。朕不會再逼你了。”我似懂非懂的看著他笑了笑,然後在棋盤上落下一白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鳳何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時了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時了了並收藏無鳳何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