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裏,我趕了五天的路,來到皇都開封。看著這裏家家戶戶一副要過年的喜慶,我不敢去想娘親現在如何。我離開家五天了,留書上隻有短短的十二個字“天涯任遊,莫去尋兒,娘親珍重。”,她定會急瘋了。越不想可越偏偏不聽使喚的想著,我站著一家酒肆前停著裏麵喧嚷的聲音,落了淚。


    “躲開!躲開!”我忽然間聽見身後傳來喊聲,還伴著一陣淩亂的馬蹄聲。我還沒來及轉身去看,隻覺眼前一個人影,一晃而過,隨即腰間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子,我被著突如其來的力道慌了神,身子踉蹌的向一旁摔了出去。還沒待我倒地這個人影又是一晃擋在我身前穩穩地扶住了我。


    馬受了驚嚇,嘶叫一聲,揚起前蹄,馬背上的人險些墜地。穩住馬兒後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罵罵咧咧的道:“你是死人麽?叫你躲開沒聽見呀?”說著便要一鞭子抽過來。我抬手,辮子纏到了我手中的劍上,那人惡狠狠地看著我想要抽手再來一鞭,我身子向下一沉,將他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他爬起身輪圓了胳膊,辮子這風中呼呼作響。他大臂一揮,隻聽“叭”的一聲,鞭子再次


    向我飛了過來。我將手中的包袱扔了過去,飛到半空中就被鞭子打散在地,隨即我將長劍出鞘,直直的指向他的胸前。那人反手揚鞭想要抵擋,不過我的劍快他一步,從他胸前劃過,抵著脖跟落在他的肩上。


    “啪啪啪”三聲掌聲從我身後響起,“好身手,我竟沒瞧出你還是個練家子。”身後那人道。我收回長劍,冷冷的瞪了一眼剛剛和我交手的人,然後轉身道:“多謝公子出手。”我看了他一眼,就自顧自的去拾散落一地的包裹。騎馬的人吃了虧,悻悻的上了馬離去,街上本就沒幾個人,圍觀過來的人看戲唱罷也就散了。


    我重新整好包裹後起身剛要走,看到那人還站在原地,饒有興趣的看著我道:“在下開封府尹,若小娘子在京中需要幫助,找我便是。”他刻意說著“幫助”兩個字。我聽得出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道:“記下了,告辭。”便轉身走了。


    我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次日拿著爹爹的手信找到了孟漢瓊。爹爹是他的舊部,早年間就是在他部下當武官,他也多番舉薦爹爹。晉天福年間,他轉內殿直。此時的孟漢瓊早已是鶴發雞皮的老人了,他提了提嗓子道:“你是王彥升的女兒?”。我回話道:“是。”。他是宦官出身,所以說起話來聲音尖銳刺耳“喚什麽?”。“王語芊。”“恩。”我將來意告知他後,他想了很久,然後對我說:“隻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呀。”“無論如何我也要試試。”他又思量了片刻顫顫巍巍的起身道:“隨我來吧。”


    我跟著他穿過他家從側門出去,再穿過一條小巷,在一戶門前停了下來。“在這等著。”說完他便推門進去了。我站在門外看著被街牆裁成一條的天,不經又想起邊塞那望不到邊的蒼穹。辰倉你此時在幹麽?如果你也抬頭望天,不知你會不會也像我想著你一樣記掛著我?


    “吱”的一聲門開了,我回頭看去,孟漢瓊的身邊多了個十六七歲的男孩,說他是男孩其實不準確,他是宮裏的內侍。孟漢瓊對他說:“就這個人,可給我記住了。”“是是是。”那個內侍官謹慎的打量了我一番道。


    離開孟漢瓊家前,他叫我明日醜時三刻就到今天那個地方去等著,然後他又頗有深意說了幾句,“女要俏一身孝”。


    我回到客棧洗了個熱水澡,一室氤氳打濕了我的眼眶,我索性閉上眼睛,輕輕的喚了一聲,“爹爹。”滾燙的淚珠從眼角劃出。我向下滑了滑身子,將頭沒在水中,閉著一口氣良久不願出水麵。


    醜時一過我就起身,開始梳妝。換上一身白衣,綰了個靈蛇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哪裏像二四年華。我對著鏡子淺笑一下道:“爹爹,佑我。”


    三刻剛到,昨天的那個內侍官便拉開門叫我進去。我一路跟著他,原來那扇門後就是皇宮。此時天還未亮,我根本看不清周圍的環境。內侍官帶著我繞過禦花園,徑直的向大殿走去。“陛下醜時四刻上朝,寅時下朝。師傅的意思叫你下朝的時候跪在殿外即可。”內侍官一邊走一邊說道。“有勞了。”我說道。


    內侍官領我走到一處停了下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前方是兩條長長的台階,台階中間是雕刻著龍紋大理石。向上看去黑影重重,仿佛是個殿宇。內侍官繞過台階走到側麵,我跟了上去,這裏還有一條台階,但不像剛才那條寬闊,而且也沒有裝飾。我跟著他向上麵的殿宇走去。行至一半他轉身對我說:“你就在這等陛下下朝”他指了指那邊的台階說:“陛下會從那裏回宮的,你到時候趕在陛下出來前跪在那裏就可。”“有勞官爺了,我都記下了。”我對他欠了欠身道。內侍官又壓低聲音道:“此事成了陛下自會派人送你出宮,若不成你也莫要累了我和師傅。回去的路就是來路,你認得了?”我點了點頭。他道了一聲“好。”便離開了。


    我站在石階上,黎明前的夜格外的黑,也格外的冷,狂風一個勁的刮著我單薄的衣衫。十四歲那年我和爹爹一人一驥,在遼闊的草原上奔馳著,漫天的繁星點亮了整片大地。我和爹爹一路飛馳了不知過多久,最後累了才停了下來。爹爹翻身下馬站在一處敖包前,我跟了過去。疾風將我的臉吹得火辣辣的疼,爹爹遞過水囊,我打開一聞,刺鼻的馬奶味。爹爹笑著道:“喝點馬奶酒,驅寒的。”我捏著鼻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一下子從胸腔升起一陣暖燙。爹爹接過水囊指著太陽初升的方向道:“看見了麽?被太陽照著的那片土地,是你爹爹打下來的江山。”我踮著腳死命的望著說:“青青什麽也看不到呀。”。爹爹在風中大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我離他很近,聽著他的笑聲我不經雙手捂著耳朵,到後來爹爹的笑聲變成的咆哮。那種天地動蕩的咆哮聲,可在遼闊的草原上卻沒有一絲回應。


    天漸漸亮了起來,我看像周圍。離我不遠處原來一直都有人,是陛下的禦林軍,把守在各個路口處。


    “退朝。”我聽見從上麵的殿宇裏傳來一聲綿長的聲音,我趕緊低頭整理一下被吹亂的衣衫和頭發,匆匆疾步走至台階前,“噗通”一下跪在石階上俯下身去。


    幽靜的四周,似乎一切都靜止了,唯有耳畔的風還在吹。我聽見有腳步聲,莫名的緊張起來。頭上傳來一個聲音道:“何人?”。我緊咬一下唇,我終於等到這個人了。


    “民女王彥升之女,王語芊。”我回完話後,靜靜的等著,沒有人說話。我大著膽子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那個居高臨下的人,趙匡胤。“大膽,來人將逆賊拿下。”他身傍的內侍高聲嚷道。駐守在四周的禦林軍迅速過來,一把長劍抵著我的脖子。我望著趙匡胤道:“爹爹戎馬一生,還望陛下開恩,赦了爹爹。”他抬手示意禦林軍放開我,然後轉看向我一字一句的道:“準他告老還鄉已是恩典。”說罷抬步就走。


    我心中著急趕忙起身想去攔他,可剛邁步踩在刻著龍紋的大理石上,身後的禦林軍揮著劍鞘,狠狠的打在我的小腿肚子上。我吃了痛,身子失去了平很,重重的跌跪在石麵上。膝蓋瞬間傳來陣陣鑽心的疼,我伸手向前,拉著趙匡胤的衣角一臉苦楚的看著他。他眉頭緊鎖一甩手將我的手打落。


    他離開後,禦林軍隻剩兩人站在我身後。我跪在石麵上,心裏冷的就像萬年不破的冰川,兩腿卻是火辣辣的痛。我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膝蓋,白色的衣裙上滲出來一片殷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走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走狗;皇帝不仁,以忠良為走狗。


    我掙紮著慢慢的直起身來,身旁沒有可以用力支撐的東西。我一手附上膝蓋,一手支這石麵,慢慢將腿上的重量釋放開,此時雙腿哪怕是微微的一動,我都要被疼的渾身冒冷汗。嘴唇已被我咬破,一股血腥瞬間彌漫在口裏。我猛地一使勁想要站起身來,可石麵是傾斜的再加上我雙腿用不上力,結果翻身滾下台階。


    禦林軍看我完全沒有能力在鬧事,便撇下我去守崗了。我躺在冰涼的青石板上,看著已是大亮的天,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爹爹,我好疼。我漸漸地閉上眼睛。許久,一個黑影在我眼前晃動了一下,我轉了一下眼睛,睜開來看。逆光中一個聲音道:“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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