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煞，暴君誅心,續：一世安穩【上】一更！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麵前粉色紗衣的女子，喃喃開口，“阿……阿瑾……”他說著便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看著她，不敢相信，遂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舒愨鵡琻
蘇瑾這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睛似是結了一層膜似的，貌似那眼睛不太靈便？她看著他，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剛剛的那句話無非是想著要將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告訴他，他的阿瑾回來了，阿瑾回來了！告訴他，焱，你的一世安穩可還會給我兌現？
可是現在，要她說出口，很難很難！
逸兒看著蘇瑾，然後又看著宗政焱，他想了想，還是走到宗政焱的腳下，“爹爹……”
宗政焱重新將他推開，但是這動作掌握得很好，不會將逸兒推到在地鈹。
他顫巍巍地上前來，蘇瑾看著他因為喝酒、因為那骨子裏那些痛那些毒的折磨而變得瘦弱似是柴架的身軀，心中不由隱隱抽痛！
那是昔日征戰大江南北，將整個灝疆大陸捏在手中的權勢滔天的帝尊啊！可如今，他現在宛若是那乞丐、酒鬼一般！衣衫襤褸，身子髒汙惡臭難忍！眼層結膜似是看不清前方！左臂沒了，花白頭發夾雜在那酒紅色卷發當中，亂糟糟！胡渣橫生，嘴角似是還殘留著酒漬！
如果不是她注意到他沒了那左臂，而且那獨有的夾雜的酒紅色頭發，還有聽到他的那聲“滾開”，她是不會找到他……他的聲音對於她而言，太熟悉，熟悉得入骨枇！
宗政焱走上前，他看著蘇瑾，還是她這張臉，宗政楠並沒有將她的臉換回去。他的右手終於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臉，但是下一秒，他縮回了自己的手，“我又做夢了，一定是在夢中……”一聲感歎，淚水不禁落下！
蘇瑾聽著渾身一怔，又做夢……她瞬間哽咽，“焱……”
宗政焱身形一抖，他再次認真地看了看蘇瑾，他低頭，湊前去。
“焱！”蘇瑾再也忍不住，一把張開雙臂就緊緊地抱著他的身軀！
宗政焱心口一痛，被她狠狠一撞，瞳孔頓時一睜！
“……阿瑾？”宗政焱艱難開口，他右手拉開她，然後又看著她，“是阿瑾？”
“是，是我，是我！”蘇瑾叫喊起來，“焱，是我！”她淚水猛地往外掉，“為什麽？為什麽你讓我找得如此的苦！為什麽！”
宗政焱宛若雕塑！他看著她，下一秒，他卻將推開她，掉轉頭跑！
蘇瑾震驚，“焱！啊！焱！”她頓時就追著他！
逸兒在原地看著他們，怔了怔，但是也立即就追上去，“爹爹，大姐姐，別扔下逸兒，別扔下逸兒啊！”
宗政焱沒命地跑著，可身子骨到底是不行，沒幾下子，就已經一下子跑著不穩撲倒在地上！更加的因為那五石散發作，頓時就在地上抽搐起來！
蘇瑾驚愕地看著他在地上那打滾，胡亂慌張地往自己的衣袍裏找什麽，哆嗦著之後找到了那小瓶子，然後打開，就倒出那黑色的小藥丸來！
蘇瑾驚訝，猛地回想起當初在地牢中，他瘋癲吃藥的那一幕！
臨走的時候，宗政楠跟她說過，宗政焱那是吃了叫做五石散的藥，原意是為了抵抗那換血後的劇痛……那次在地牢中的瘋癲，是因為服用過量……
蘇瑾渾身一抖，頓時撲上前去！
“不，不可以！焱，你不可以再吃了！”蘇瑾猛地去抓著他的右手，“焱，焱，我是阿瑾，我是你的阿瑾！別這樣，別吃這些藥！它會害了你的！焱，焱！”蘇瑾忍不住就大聲哭起來！
“滾，滾開！把，把藥給我！”宗政焱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瘋癲一般，一把推開她，然後將那藥要往嘴裏送！
蘇瑾怎麽肯？若是這樣再吃下去，他非死不可!
“焱，焱！”蘇瑾整個人抱著他，“不要吃那些藥，不要吃！聽我的，聽我的好不好！焱，聽我的！啊！”她看著他死命地要吃那藥，頓時尖叫起來！
“給我吃一顆，就一顆！不要攔著我，好難受，阿瑾，好難受懂不懂？！”宗政焱將她手中拿著的那藥就奪過去，“好像是千萬隻螞蟻在我的骨頭裏鑽！我好難受，阿瑾，救我，救我！”宗政焱胡亂說著話，他拿到蘇瑾手中的藥，將她推在地上，然後猛地吃了那剛剛倒出的小藥丸！
蘇瑾跌坐在地上看著他的慘白神色，頓時呼吸一滯，眼淚倏倏落下來！
宗政焱吃了那藥，似是滿足了，深深呼吸，那神色似是快樂成了仙！
他看了地上的蘇瑾一眼，看著她宛若是那淚人一般，心中不由一疼。
他閉上眼睛，“你還是回到他身邊吧！”
蘇瑾一怔，“什，什麽？”
宗政焱歎氣。明明看到她應該開心才是，應該驚喜到發狂才是，可是，他開心不起來……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可是，他已經配不起她了！他的年華已經沒有多少……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被掏空，恐怕回天乏術！那些藥癮上來的時候，他什麽都不清楚！他害怕傷了她，就如之前那次那樣！他寧願死，也不願意再做出這樣禽、獸的事情來！
即使是逸兒跟著他，他也是極為地嚴厲，讓逸兒滾得遠遠地……
他怕……這一切真相若是被她知道，她該是多麽傷心？
而且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病痛折磨他，雙眸已經不再看清楚這所有一切，若往後瞎了呢？她又肯定的心疼要死，死都肯定要找方法！這怎麽可以！
何況他現在不是帝皇，隻是一個……小偷小摸的乞丐、酒鬼！哪裏能夠給她什麽幸福可言！
“我說，讓你滾，讓你滾回你的皇宮去！”這裏的人並不多，所以宗政焱並沒有刻意壓著這些話！
“你！”蘇瑾指著他，但是她看著他現在的這個樣子，想著要怎麽罵他打他都是變成自己滿身心的苦楚！
“焱！”蘇瑾落淚，又上前來就抱著他的身軀，“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你說過的，一世安穩，你說過給我一世安穩！”
“我給不了你一世安穩，你讓楠給你吧！”宗政焱歎氣，“乖，回去。”說著右手又要將她退開。
蘇瑾淚眼看著他，下一秒，她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直扇得他怔愣在那！
“你說回去就回去？！你說給不了我一世安穩就給不了了？你說讓楠給就讓他給？你當我是什麽？物品？啊？你當我是什麽？你說，你說啊！”蘇瑾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我……”宗政焱啞口無言，“我，我這個樣子……”
“我愛你，我愛你！別把我推開，別把我推開好不好？！”蘇瑾罵完心疼地就上前抱著他，“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還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不可以拋棄我，你說過，你說過不拋棄我的！你說，不死、不離、不棄！你說過，你一定用你的後半生彌補我！你怎麽可以食言？不，你不可以食言！”蘇瑾在他懷中哭著，死死地抱著他，“不可以食言，不可以食言的！”
“……阿瑾……”宗政焱眼淚不禁落下來，“可你跟著我，隻會吃苦，我看著更是生不如死……”
“我不怕吃苦，我不怕……隻要是你，我就跟著你……”她眼淚迷蒙抬頭看著他，“如果你再把我推開，我就在你麵前死去，一定，一定！”她說著就一把地推開他，從自己的發髻上拔出那簪子來，一把就抵在自己的脖頸處，“你說，你要不要我！”
“阿瑾，別，別做傻事！”宗政焱驚愕地看著她。沒有宗政楠，若是她出事，定是死路一條！
宗政焱上前來，“別做傻事，阿瑾，放下來。”
“說，你說啊！你還要不要我？！”蘇瑾淚眼看著他，簪子就抵在那脖頸上似是入了一小寸，“你說，你要不要給我一世安穩？！”
“我……”
“說啊！”蘇瑾尖叫喊道！
“我……我要你，一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你！我都陪著你！我……我要給你一世安穩！我要給你我的所有一切！”宗政焱眼淚不禁落下，他擦了一臉的髒汙，“我用一生彌補你，愛你，疼你！寵你！阿瑾，你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唯一！”
蘇瑾瞬間破涕為笑，一把上前就抱著他，她在他懷中哽咽，“我，我就知道……”
逸兒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那抱著的兩個人，不是很懂。
蘇瑾哭過之後，才為他輕輕地撫了撫他的頭發，“回去我替你整理整理。”
宗政焱喉中似是一聲感歎，但他也沒有說什麽。
蘇瑾轉身，看著逸兒，她上前去。
逸兒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那眸子跟宗政焱相似，帶著一絲的紫墨色。
蘇瑾蹲下來，手放在逸兒的小肩膀上，“逸兒。”
逸兒抬頭看了一眼在蘇瑾背後的宗政焱，見他沒有什麽反應，才又看著蘇瑾，“大姐姐，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是逸兒？”
“叫娘，別叫大姐姐。”蘇瑾道，“我是你娘。”她說著就笑了笑。
“娘？你是我娘？”逸兒驚呆似的，“可是，可是爹爹說……”他抬頭又看著宗政焱，宗政焱此時板著臉，“嗯？”他哼了一聲。
蘇瑾皺眉，她背對著宗政焱就喊道，“焱，別嚇著了逸兒！”
宗政焱聽著換了語氣，“她是你娘。”
蘇瑾看著逸兒，“逸兒你這名字是娘起的，怎麽會不知道你的這名字？乖，我們回家去。”
“哦！”逸兒笑著點頭，“我終於有娘啦！”他笑著一把就衝上來抱著蘇瑾的脖子！
蘇瑾笑著親了親他的小臉頰，“你跟你爹住哪裏呢？”
“前麵的村子呢！不過他們都好像不怎麽喜歡爹爹和我……”說著，逸兒便低頭。
蘇瑾微微蹙眉，“怎麽不歡迎你和焱？”她說著扭頭回看宗政焱。
宗政焱此時上前來，一把牽起她的手，將她拉起來，“他們不喜歡就不喜歡，我還不稀罕！”
“你，你這人！”蘇瑾歎氣，她用另外的手拉起逸兒，“逸兒，我們回家。”
宗政焱用眼角看了一眼逸兒，更加牽緊了蘇瑾的手，帶著他們娘倆往前麵的村子走去。
這是個平靜的小村子，環境還算不錯，到處都是鳥語花香的，讓人看著都感覺心靜氣和的。蘇瑾看著周圍，“焱，你挑的這個地方不錯。”
宗政焱不回答，隻是那攥著蘇瑾的手更加緊了緊，他隻是看著她。
“我很喜歡這裏。”蘇瑾看著他，“很喜歡。”
宗政焱聽著才露出一丁點的笑容。
終於宗政焱將蘇瑾帶到了一處隻有一間房的麵前的時候，蘇瑾驚了驚，這，這是什麽地方？難道他就和逸兒生活在這個隻有瓦片隻有牆的地方嗎？
“你……若是後悔，可以回去。”宗政焱歎氣，他放開了她的手，低頭，不敢看她。
蘇瑾放開了逸兒，揮手，示意逸兒出去。這裏是萬分淳樸的，所以並不用擔心逸兒走丟什麽問題。
蘇瑾上前一步，踮起腳尖，然後將他的臉捧起來，“看著我。”她認真道。
宗政焱聽著還是抬眼看著她。
“民間有句話，叫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我既然已經拜過天地，就是夫妻，我就嫁了你。你住的是破屋草屋，我就住破屋草屋，你睡的是草地是泥土，我就睡草地睡泥土。”蘇瑾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懂不懂？”
宗政焱咬牙，點了點頭。
“你以前的一切，都是你爹留給你的，然後你在那基礎上征戰得來的。你有天下的謀智，我信你也有著我們這個家的謀智。我們的家，從零開始，從無到有，比得那天下更加有意義，懂不懂？”
宗政焱哽咽，他看著她，又點頭。
“你說過給我一世安穩，說過要帶我走過千山萬水，這就是開始。”蘇瑾看著他，小手撫上他的濃眉，“宗政焱，愛上你，我從不後悔。”
宗政焱忍不住淚水流下，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好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蘇瑾笑了笑，可是淚水也不禁落下。
有他以及足夠了，她哪裏會去計較那麽多！
月光下，宗政焱爬上那屋頂，去用草修那屋頂的破洞，而在那破爛的庭院當中，聽著他們娘倆在笑著說話。
蘇瑾正在擇菜，這菜還是前些天村子裏那些大媽見逸兒年紀小沒得吃、他爹阿焱時常醉酒又瘋癲給的。
蘇瑾看了一眼在不遠處洗澡的逸兒，逸兒今兒心情可好了，有了娘，他爹又沒怎麽發瘋，當然開心。
蘇瑾笑了笑，“逸兒，你好好洗，娘進屋裏給你給你爹做菜。”
“是！”逸兒笑著露出小虎牙來。
蘇瑾走出幾步，抬頭看了一下那屋頂上的男人，他此時也是呆呆地坐在那裏，屋頂已經補好了。
“焱。”蘇瑾喊了一聲。
宗政焱聽著跳下來，走到她麵前。
蘇瑾笑了笑，手拉起他就走了進屋裏。
宗政焱看著她在那不是廚房的廚房裏忙碌，他驚了驚，“你……”
“小時候，我時常看我爹進廚房做食，我是個饞嘴，所以跟著他走。最初的跟他學了做蛋糕，慢慢地，看著他做別的菜，雖然沒親手做，但是我想，我能夠做好。”蘇瑾抬頭似是感歎，又似是回答他的話。
宗政焱聽著歎了一口氣，“你……你爹……”
“我知道我父兄都不是你殺的……”蘇瑾不禁落淚，一步錯，步步錯。還好，這上天也許是憐憫他們兩人的，不然，也不會讓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
“但是我……”
宗政焱想著繼續說，蘇瑾已經轉身看著他了，“焱，過去的事情，我想讓他們過去。”
“我，我很愧疚，我對你……”
蘇瑾放下手中的一切，她上前來，“我也很愧疚，對你，我真的很愧疚。”她兩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們好好過往後的日子，別的放一邊了好嗎？”她的明眸迎上他那紫墨色的眸。
宗政焱點頭，“依你。”
蘇瑾笑了笑，但是下一秒就推開他，“身上臭死了，趕緊去洗一洗。”
宗政焱怔了怔，“是。”他還是轉身。
蘇瑾看著他的背影，微笑著繼續弄菜弄飯。
隻是當飯菜都端上來的時候，宗政焱還沒有沐浴，問了才知道，說，逸兒占著那浴桶了……
蘇瑾心中隻剩下歎息，這父子，其實有時候都挺小孩子的。
遂三人在那這陳舊的小屋子裏用膳。
逸兒心中歡喜，隻感覺吃得特香，吃了一碗飯還想著要，蘇瑾便給他添。
宗政焱看著，嘴裏嘀咕，“臭小子，給你娘省點吃！”
“焱，逸兒正長身體呢！”蘇瑾拉了拉他的右手，然後給宗政焱盛了一碗飯，“你也多吃點。”
宗政焱看著逸兒，並沒有任何反應。
逸兒看著他，始終是怕了，放下碗筷來，低頭就離席站著。
蘇瑾皺眉，“怎麽的？逸兒，繼續過來坐著吃飯！焱，你給我笑！”
“什麽？”宗政焱驚訝，“你……讓我笑？”
“誰讓你板著臉的？笑，笑給逸兒看！”蘇瑾瞪了他一眼，這個男人，有時候得治治！
宗政焱皺眉，他放下碗筷，直接走了出去。
蘇瑾歎氣，“逸兒，乖，聽娘的話，來坐下吃飯。”
“娘，不了，爹爹生氣。”逸兒低頭道。
“你爹那裏，娘自然勸他，逸兒長身子，不能不吃多點的，來。”蘇瑾上前拉著逸兒就坐下來，“乖，吃點菜吃點飯。”
“你爹那是臭脾氣，別管他，待會兒娘會跟他說的。”蘇瑾解釋。
逸兒聽著看了門外那站著的宗政焱一眼，然後回頭，點頭，吃了起來。
讓逸兒吃完了之後，便讓他去裏屋裏睡。
蘇瑾也不急，收拾了所有一切，才走了出去。
她上前來從他背後就抱著他的精瘦的腰，將頭就枕在他的後背上，“焱，別這樣對逸兒……”
“你不懂，如是太慣著他，往後他定會無法無天！”宗政焱轉身，將她抱在懷中，“而且，那臭小子吃太多！”竟然把阿瑾的飯都吃了，那臭小子，欠揍！
蘇瑾聽著一笑，“難道你養不活我們娘倆？”
宗政焱一怔。
“那就是了，既然養得活，就一切都不是問題。”蘇瑾當他默認，抱著他，“用我的一雙手，你的這右手，一起創造屬於我們的一切，好不好？”她兩手握上他的手，她抬眼看著他。
“好。”宗政焱長歎一口氣，他抱著蘇瑾入懷。
昏暗的燭燈下，蘇瑾慢慢將他的衣裳脫掉。他坐在那浴桶裏麵，有些呆愣，他萬萬想不到，蘇瑾竟然為他拋棄所有女兒家的矜持，為他寬衣，為他梳洗。
水漫上他的胸膛，慢慢將他包圍。
蘇瑾在他身後，為他輕輕地整理著頭發，慢慢地梳著，打結的頭發就用剪刀剪掉。
她的手法不算很熟練，但是她做得萬分的認真。
宗政焱胸中隻剩下滿滿的感動。
蘇瑾替他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用水洗了洗，“你這頭發定是很多年沒梳理了。”
宗政焱不語。
蘇瑾歎氣，“像個野人似的，這世間隻怕隻有我能忍受。”她說著便笑了笑。
宗政焱聽著，低頭。
蘇瑾將他的濕的頭發盤在他頭上，然後為他輕輕清洗著後背。
後背依然顯赫可見的是那無盡的刀痕劍痕，她也不知道他以前受過多少傷，可是，她現在也不想去追問……她隻想著跟他平靜地度過這些日子。
那小手上上下下的為他搓洗著，她觸及那些傷痕，禁不住還是問，“這傷痕，還痛不痛？”
“不痛。”宗政焱淡淡開口，右手攀岩，握上她的小手，將她就帶到自己的麵前來。
隔著這木桶，蘇瑾看著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低頭。
宗政焱笑了笑。
“阿瑾，還是依舊如此美好。”
蘇瑾聽著微笑，她放開他的手，轉身拿了小刀，以及剪刀，“給你剪掉滿臉的胡渣，難看死了！”說著她上前，“你不許動！”
“是。”他應了。
蘇瑾認真給他剪了劉海，剪掉那胡子，然後讓他自己用小刀刮掉那些胡渣。
給他又擦臉洗臉，清洗了一下那臉上的髒汙。
她看著他的這張臉，俊逸又幹淨才點了點頭，差不多八年過去了，如今見他，多的是滄桑成熟的味道。
“我是不是老了？”他忽而問道，“盯著我這麽久。”
“不是，你比以前更加值得我愛。”蘇瑾羞澀低頭，她轉身，給他拿了毛巾來，“剩下的你自己弄。”她說著就走了出去。
宗政焱看著她，笑笑。
一夜相擁，並無做什麽事情。
蘇瑾看著他，心中隻想著要怎麽樣才能夠給他戒掉那五石散，她實在是怕極了他再犯那藥癮。
“在想什麽？”宗政焱此時微微低頭就看著她。
“想我們往後的路。”她上前了一些，“焱，往後都別吃那什麽五石散了好不好？”
“不吃那些，我撐不下去。”這是實話，那種滋味比死還要難受。他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自那吃了之後，就已經要繼續吃了，總之無法停下來！
“不是的，你一定可以撐下去，焱，你一定可以的，你不可以依賴那五石散，知道不知道？”她看著他，兩手就捧著他的臉，“我要幫你戒掉那五石散。”
“沒用的。”宗政焱盤開她的手，“我曾經試過，可是，沒有用，阿瑾，真的。”他搖頭。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讓你為我換血，你就不必承受那什麽毒的折磨，也不必找這五石散來麻醉自己。”蘇瑾忍不住就嗚咽起來。
宗政焱歎氣，將她抱在自己的懷中，“不是阿瑾的錯……阿瑾別責怪自己好嗎？我是心甘情願的……阿瑾，別自責。”
“嗚嗚，你不戒掉那五石散，你就會一直這樣時常的瘋癲下去，到時候你讓我怎麽活？怎麽帶著逸兒活下去？”蘇瑾將頭就埋在他的胸膛裏，故意哭著聳著肩膀，用小粉拳輕輕地捶打著他的胸膛。
這個男人，得要用些小心計才會逼他做這些事情的，軟硬要兼施。
“別哭了，別哭了，嗯？”宗政焱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中不禁地疼，“別哭了，乖，我試試好不好？戒不掉就作罷好不好？”他歎了一口氣，“反正，你也回來了，逸兒也快長大了，一切，我其實都很滿足。”
“我不滿足。”蘇瑾立即就道，“我一點都不滿足。”她借著那夜色看著他，“焱，想……想不想……要……要……”
“嗯？”宗政焱看著她，怎麽有點怪怪的？還以為她會說什麽，但是支支吾吾的。
“想不想，要，要第二個孩子……”她低頭小聲說道。
宗政焱一怔，但立即道，“想。”
“那就要戒掉那五石散！”蘇瑾立即就抬頭。
“楠告訴我說，你這五石散並不是無藥可救，他已經給了我藥方！隻要意誌堅定一些，所有都不是問題！你這眼睛，隻要那五石散戒掉了，眼睛一定能夠好的。”
“這……”她連他眼睛不好使都看出來了？
“楠說，如果你不戒掉這藥癮，若是，若是我們再要個孩子，這個孩子一定會染上這藥癮的，而且，我，我也有可能染上！”
宗政焱怔了怔。他想起那時候藥癮上來，還狠狠要她的，那她……
“楠救治我的時候，給我清了你傳給我的藥，所以才沒事。可是你這些年藥癮太深了，焱，若是再不戒掉，真的會死的，會死的！”蘇瑾看著他，手就抓著他的肩膀，“我不想你死，我不準你死！”她的淚在眼眶中打轉，“焱，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不想！”
宗政焱抿了抿薄唇，重重點頭，哽咽道，“我，我也不想……有你，我才，才值得珍惜自己……”
蘇瑾抱著他，在他懷中哽咽，累了才慢慢地在他懷中睡下。
宗政焱手放在她的腰間上，慢慢地閉上眼睛。
……
日子還是要過的。
蘇瑾一大早的就一直在小屋子忙碌，打掃這屋裏，用自己帶來的一些銀子拿給逸兒去集市裏買些菜和肉，也買些藥，也買一些種子準備種一些菜。
這不會做，但隻要學，就肯定變得會了。既然選擇在這裏跟宗政焱一起住下，就學著住下去。
隻是，宗政焱竟然沒見了他的蹤影，這讓蘇瑾甚是擔心。
她看著快要日中了，便走了出去。
沒想到卻看到一人狂奔著朝自己的方向來，後麵還追著一堆人！
“敢偷我的雞！我打死你這個瘋子！”那帶頭的儼然是個大娘！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麵前粉色紗衣的女子，喃喃開口，“阿……阿瑾……”他說著便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看著她，不敢相信，遂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舒愨鵡琻
蘇瑾這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睛似是結了一層膜似的，貌似那眼睛不太靈便？她看著他，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剛剛的那句話無非是想著要將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告訴他，他的阿瑾回來了，阿瑾回來了！告訴他，焱，你的一世安穩可還會給我兌現？
可是現在，要她說出口，很難很難！
逸兒看著蘇瑾，然後又看著宗政焱，他想了想，還是走到宗政焱的腳下，“爹爹……”
宗政焱重新將他推開，但是這動作掌握得很好，不會將逸兒推到在地鈹。
他顫巍巍地上前來，蘇瑾看著他因為喝酒、因為那骨子裏那些痛那些毒的折磨而變得瘦弱似是柴架的身軀，心中不由隱隱抽痛！
那是昔日征戰大江南北，將整個灝疆大陸捏在手中的權勢滔天的帝尊啊！可如今，他現在宛若是那乞丐、酒鬼一般！衣衫襤褸，身子髒汙惡臭難忍！眼層結膜似是看不清前方！左臂沒了，花白頭發夾雜在那酒紅色卷發當中，亂糟糟！胡渣橫生，嘴角似是還殘留著酒漬！
如果不是她注意到他沒了那左臂，而且那獨有的夾雜的酒紅色頭發，還有聽到他的那聲“滾開”，她是不會找到他……他的聲音對於她而言，太熟悉，熟悉得入骨枇！
宗政焱走上前，他看著蘇瑾，還是她這張臉，宗政楠並沒有將她的臉換回去。他的右手終於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臉，但是下一秒，他縮回了自己的手，“我又做夢了，一定是在夢中……”一聲感歎，淚水不禁落下！
蘇瑾聽著渾身一怔，又做夢……她瞬間哽咽，“焱……”
宗政焱身形一抖，他再次認真地看了看蘇瑾，他低頭，湊前去。
“焱！”蘇瑾再也忍不住，一把張開雙臂就緊緊地抱著他的身軀！
宗政焱心口一痛，被她狠狠一撞，瞳孔頓時一睜！
“……阿瑾？”宗政焱艱難開口，他右手拉開她，然後又看著她，“是阿瑾？”
“是，是我，是我！”蘇瑾叫喊起來，“焱，是我！”她淚水猛地往外掉，“為什麽？為什麽你讓我找得如此的苦！為什麽！”
宗政焱宛若雕塑！他看著她，下一秒，他卻將推開她，掉轉頭跑！
蘇瑾震驚，“焱！啊！焱！”她頓時就追著他！
逸兒在原地看著他們，怔了怔，但是也立即就追上去，“爹爹，大姐姐，別扔下逸兒，別扔下逸兒啊！”
宗政焱沒命地跑著，可身子骨到底是不行，沒幾下子，就已經一下子跑著不穩撲倒在地上！更加的因為那五石散發作，頓時就在地上抽搐起來！
蘇瑾驚愕地看著他在地上那打滾，胡亂慌張地往自己的衣袍裏找什麽，哆嗦著之後找到了那小瓶子，然後打開，就倒出那黑色的小藥丸來！
蘇瑾驚訝，猛地回想起當初在地牢中，他瘋癲吃藥的那一幕！
臨走的時候，宗政楠跟她說過，宗政焱那是吃了叫做五石散的藥，原意是為了抵抗那換血後的劇痛……那次在地牢中的瘋癲，是因為服用過量……
蘇瑾渾身一抖，頓時撲上前去！
“不，不可以！焱，你不可以再吃了！”蘇瑾猛地去抓著他的右手，“焱，焱，我是阿瑾，我是你的阿瑾！別這樣，別吃這些藥！它會害了你的！焱，焱！”蘇瑾忍不住就大聲哭起來！
“滾，滾開！把，把藥給我！”宗政焱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瘋癲一般，一把推開她，然後將那藥要往嘴裏送！
蘇瑾怎麽肯？若是這樣再吃下去，他非死不可!
“焱，焱！”蘇瑾整個人抱著他，“不要吃那些藥，不要吃！聽我的，聽我的好不好！焱，聽我的！啊！”她看著他死命地要吃那藥，頓時尖叫起來！
“給我吃一顆，就一顆！不要攔著我，好難受，阿瑾，好難受懂不懂？！”宗政焱將她手中拿著的那藥就奪過去，“好像是千萬隻螞蟻在我的骨頭裏鑽！我好難受，阿瑾，救我，救我！”宗政焱胡亂說著話，他拿到蘇瑾手中的藥，將她推在地上，然後猛地吃了那剛剛倒出的小藥丸！
蘇瑾跌坐在地上看著他的慘白神色，頓時呼吸一滯，眼淚倏倏落下來！
宗政焱吃了那藥，似是滿足了，深深呼吸，那神色似是快樂成了仙！
他看了地上的蘇瑾一眼，看著她宛若是那淚人一般，心中不由一疼。
他閉上眼睛，“你還是回到他身邊吧！”
蘇瑾一怔，“什，什麽？”
宗政焱歎氣。明明看到她應該開心才是，應該驚喜到發狂才是，可是，他開心不起來……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可是，他已經配不起她了！他的年華已經沒有多少……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被掏空，恐怕回天乏術！那些藥癮上來的時候，他什麽都不清楚！他害怕傷了她，就如之前那次那樣！他寧願死，也不願意再做出這樣禽、獸的事情來！
即使是逸兒跟著他，他也是極為地嚴厲，讓逸兒滾得遠遠地……
他怕……這一切真相若是被她知道，她該是多麽傷心？
而且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病痛折磨他，雙眸已經不再看清楚這所有一切，若往後瞎了呢？她又肯定的心疼要死，死都肯定要找方法！這怎麽可以！
何況他現在不是帝皇，隻是一個……小偷小摸的乞丐、酒鬼！哪裏能夠給她什麽幸福可言！
“我說，讓你滾，讓你滾回你的皇宮去！”這裏的人並不多，所以宗政焱並沒有刻意壓著這些話！
“你！”蘇瑾指著他，但是她看著他現在的這個樣子，想著要怎麽罵他打他都是變成自己滿身心的苦楚！
“焱！”蘇瑾落淚，又上前來就抱著他的身軀，“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你說過的，一世安穩，你說過給我一世安穩！”
“我給不了你一世安穩，你讓楠給你吧！”宗政焱歎氣，“乖，回去。”說著右手又要將她退開。
蘇瑾淚眼看著他，下一秒，她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直扇得他怔愣在那！
“你說回去就回去？！你說給不了我一世安穩就給不了了？你說讓楠給就讓他給？你當我是什麽？物品？啊？你當我是什麽？你說，你說啊！”蘇瑾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我……”宗政焱啞口無言，“我，我這個樣子……”
“我愛你，我愛你！別把我推開，別把我推開好不好？！”蘇瑾罵完心疼地就上前抱著他，“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還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不可以拋棄我，你說過，你說過不拋棄我的！你說，不死、不離、不棄！你說過，你一定用你的後半生彌補我！你怎麽可以食言？不，你不可以食言！”蘇瑾在他懷中哭著，死死地抱著他，“不可以食言，不可以食言的！”
“……阿瑾……”宗政焱眼淚不禁落下來，“可你跟著我，隻會吃苦，我看著更是生不如死……”
“我不怕吃苦，我不怕……隻要是你，我就跟著你……”她眼淚迷蒙抬頭看著他，“如果你再把我推開，我就在你麵前死去，一定，一定！”她說著就一把地推開他，從自己的發髻上拔出那簪子來，一把就抵在自己的脖頸處，“你說，你要不要我！”
“阿瑾，別，別做傻事！”宗政焱驚愕地看著她。沒有宗政楠，若是她出事，定是死路一條！
宗政焱上前來，“別做傻事，阿瑾，放下來。”
“說，你說啊！你還要不要我？！”蘇瑾淚眼看著他，簪子就抵在那脖頸上似是入了一小寸，“你說，你要不要給我一世安穩？！”
“我……”
“說啊！”蘇瑾尖叫喊道！
“我……我要你，一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你！我都陪著你！我……我要給你一世安穩！我要給你我的所有一切！”宗政焱眼淚不禁落下，他擦了一臉的髒汙，“我用一生彌補你，愛你，疼你！寵你！阿瑾，你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唯一！”
蘇瑾瞬間破涕為笑，一把上前就抱著他，她在他懷中哽咽，“我，我就知道……”
逸兒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那抱著的兩個人，不是很懂。
蘇瑾哭過之後，才為他輕輕地撫了撫他的頭發，“回去我替你整理整理。”
宗政焱喉中似是一聲感歎，但他也沒有說什麽。
蘇瑾轉身，看著逸兒，她上前去。
逸兒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那眸子跟宗政焱相似，帶著一絲的紫墨色。
蘇瑾蹲下來，手放在逸兒的小肩膀上，“逸兒。”
逸兒抬頭看了一眼在蘇瑾背後的宗政焱，見他沒有什麽反應，才又看著蘇瑾，“大姐姐，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是逸兒？”
“叫娘，別叫大姐姐。”蘇瑾道，“我是你娘。”她說著就笑了笑。
“娘？你是我娘？”逸兒驚呆似的，“可是，可是爹爹說……”他抬頭又看著宗政焱，宗政焱此時板著臉，“嗯？”他哼了一聲。
蘇瑾皺眉，她背對著宗政焱就喊道，“焱，別嚇著了逸兒！”
宗政焱聽著換了語氣，“她是你娘。”
蘇瑾看著逸兒，“逸兒你這名字是娘起的，怎麽會不知道你的這名字？乖，我們回家去。”
“哦！”逸兒笑著點頭，“我終於有娘啦！”他笑著一把就衝上來抱著蘇瑾的脖子！
蘇瑾笑著親了親他的小臉頰，“你跟你爹住哪裏呢？”
“前麵的村子呢！不過他們都好像不怎麽喜歡爹爹和我……”說著，逸兒便低頭。
蘇瑾微微蹙眉，“怎麽不歡迎你和焱？”她說著扭頭回看宗政焱。
宗政焱此時上前來，一把牽起她的手，將她拉起來，“他們不喜歡就不喜歡，我還不稀罕！”
“你，你這人！”蘇瑾歎氣，她用另外的手拉起逸兒，“逸兒，我們回家。”
宗政焱用眼角看了一眼逸兒，更加牽緊了蘇瑾的手，帶著他們娘倆往前麵的村子走去。
這是個平靜的小村子，環境還算不錯，到處都是鳥語花香的，讓人看著都感覺心靜氣和的。蘇瑾看著周圍，“焱，你挑的這個地方不錯。”
宗政焱不回答，隻是那攥著蘇瑾的手更加緊了緊，他隻是看著她。
“我很喜歡這裏。”蘇瑾看著他，“很喜歡。”
宗政焱聽著才露出一丁點的笑容。
終於宗政焱將蘇瑾帶到了一處隻有一間房的麵前的時候，蘇瑾驚了驚，這，這是什麽地方？難道他就和逸兒生活在這個隻有瓦片隻有牆的地方嗎？
“你……若是後悔，可以回去。”宗政焱歎氣，他放開了她的手，低頭，不敢看她。
蘇瑾放開了逸兒，揮手，示意逸兒出去。這裏是萬分淳樸的，所以並不用擔心逸兒走丟什麽問題。
蘇瑾上前一步，踮起腳尖，然後將他的臉捧起來，“看著我。”她認真道。
宗政焱聽著還是抬眼看著她。
“民間有句話，叫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我既然已經拜過天地，就是夫妻，我就嫁了你。你住的是破屋草屋，我就住破屋草屋，你睡的是草地是泥土，我就睡草地睡泥土。”蘇瑾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懂不懂？”
宗政焱咬牙，點了點頭。
“你以前的一切，都是你爹留給你的，然後你在那基礎上征戰得來的。你有天下的謀智，我信你也有著我們這個家的謀智。我們的家，從零開始，從無到有，比得那天下更加有意義，懂不懂？”
宗政焱哽咽，他看著她，又點頭。
“你說過給我一世安穩，說過要帶我走過千山萬水，這就是開始。”蘇瑾看著他，小手撫上他的濃眉，“宗政焱，愛上你，我從不後悔。”
宗政焱忍不住淚水流下，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好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蘇瑾笑了笑，可是淚水也不禁落下。
有他以及足夠了，她哪裏會去計較那麽多！
月光下，宗政焱爬上那屋頂，去用草修那屋頂的破洞，而在那破爛的庭院當中，聽著他們娘倆在笑著說話。
蘇瑾正在擇菜，這菜還是前些天村子裏那些大媽見逸兒年紀小沒得吃、他爹阿焱時常醉酒又瘋癲給的。
蘇瑾看了一眼在不遠處洗澡的逸兒，逸兒今兒心情可好了，有了娘，他爹又沒怎麽發瘋，當然開心。
蘇瑾笑了笑，“逸兒，你好好洗，娘進屋裏給你給你爹做菜。”
“是！”逸兒笑著露出小虎牙來。
蘇瑾走出幾步，抬頭看了一下那屋頂上的男人，他此時也是呆呆地坐在那裏，屋頂已經補好了。
“焱。”蘇瑾喊了一聲。
宗政焱聽著跳下來，走到她麵前。
蘇瑾笑了笑，手拉起他就走了進屋裏。
宗政焱看著她在那不是廚房的廚房裏忙碌，他驚了驚，“你……”
“小時候，我時常看我爹進廚房做食，我是個饞嘴，所以跟著他走。最初的跟他學了做蛋糕，慢慢地，看著他做別的菜，雖然沒親手做，但是我想，我能夠做好。”蘇瑾抬頭似是感歎，又似是回答他的話。
宗政焱聽著歎了一口氣，“你……你爹……”
“我知道我父兄都不是你殺的……”蘇瑾不禁落淚，一步錯，步步錯。還好，這上天也許是憐憫他們兩人的，不然，也不會讓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
“但是我……”
宗政焱想著繼續說，蘇瑾已經轉身看著他了，“焱，過去的事情，我想讓他們過去。”
“我，我很愧疚，我對你……”
蘇瑾放下手中的一切，她上前來，“我也很愧疚，對你，我真的很愧疚。”她兩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們好好過往後的日子，別的放一邊了好嗎？”她的明眸迎上他那紫墨色的眸。
宗政焱點頭，“依你。”
蘇瑾笑了笑，但是下一秒就推開他，“身上臭死了，趕緊去洗一洗。”
宗政焱怔了怔，“是。”他還是轉身。
蘇瑾看著他的背影，微笑著繼續弄菜弄飯。
隻是當飯菜都端上來的時候，宗政焱還沒有沐浴，問了才知道，說，逸兒占著那浴桶了……
蘇瑾心中隻剩下歎息，這父子，其實有時候都挺小孩子的。
遂三人在那這陳舊的小屋子裏用膳。
逸兒心中歡喜，隻感覺吃得特香，吃了一碗飯還想著要，蘇瑾便給他添。
宗政焱看著，嘴裏嘀咕，“臭小子，給你娘省點吃！”
“焱，逸兒正長身體呢！”蘇瑾拉了拉他的右手，然後給宗政焱盛了一碗飯，“你也多吃點。”
宗政焱看著逸兒，並沒有任何反應。
逸兒看著他，始終是怕了，放下碗筷來，低頭就離席站著。
蘇瑾皺眉，“怎麽的？逸兒，繼續過來坐著吃飯！焱，你給我笑！”
“什麽？”宗政焱驚訝，“你……讓我笑？”
“誰讓你板著臉的？笑，笑給逸兒看！”蘇瑾瞪了他一眼，這個男人，有時候得治治！
宗政焱皺眉，他放下碗筷，直接走了出去。
蘇瑾歎氣，“逸兒，乖，聽娘的話，來坐下吃飯。”
“娘，不了，爹爹生氣。”逸兒低頭道。
“你爹那裏，娘自然勸他，逸兒長身子，不能不吃多點的，來。”蘇瑾上前拉著逸兒就坐下來，“乖，吃點菜吃點飯。”
“你爹那是臭脾氣，別管他，待會兒娘會跟他說的。”蘇瑾解釋。
逸兒聽著看了門外那站著的宗政焱一眼，然後回頭，點頭，吃了起來。
讓逸兒吃完了之後，便讓他去裏屋裏睡。
蘇瑾也不急，收拾了所有一切，才走了出去。
她上前來從他背後就抱著他的精瘦的腰，將頭就枕在他的後背上，“焱，別這樣對逸兒……”
“你不懂，如是太慣著他，往後他定會無法無天！”宗政焱轉身，將她抱在懷中，“而且，那臭小子吃太多！”竟然把阿瑾的飯都吃了，那臭小子，欠揍！
蘇瑾聽著一笑，“難道你養不活我們娘倆？”
宗政焱一怔。
“那就是了，既然養得活，就一切都不是問題。”蘇瑾當他默認，抱著他，“用我的一雙手，你的這右手，一起創造屬於我們的一切，好不好？”她兩手握上他的手，她抬眼看著他。
“好。”宗政焱長歎一口氣，他抱著蘇瑾入懷。
昏暗的燭燈下，蘇瑾慢慢將他的衣裳脫掉。他坐在那浴桶裏麵，有些呆愣，他萬萬想不到，蘇瑾竟然為他拋棄所有女兒家的矜持，為他寬衣，為他梳洗。
水漫上他的胸膛，慢慢將他包圍。
蘇瑾在他身後，為他輕輕地整理著頭發，慢慢地梳著，打結的頭發就用剪刀剪掉。
她的手法不算很熟練，但是她做得萬分的認真。
宗政焱胸中隻剩下滿滿的感動。
蘇瑾替他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用水洗了洗，“你這頭發定是很多年沒梳理了。”
宗政焱不語。
蘇瑾歎氣，“像個野人似的，這世間隻怕隻有我能忍受。”她說著便笑了笑。
宗政焱聽著，低頭。
蘇瑾將他的濕的頭發盤在他頭上，然後為他輕輕清洗著後背。
後背依然顯赫可見的是那無盡的刀痕劍痕，她也不知道他以前受過多少傷，可是，她現在也不想去追問……她隻想著跟他平靜地度過這些日子。
那小手上上下下的為他搓洗著，她觸及那些傷痕，禁不住還是問，“這傷痕，還痛不痛？”
“不痛。”宗政焱淡淡開口，右手攀岩，握上她的小手，將她就帶到自己的麵前來。
隔著這木桶，蘇瑾看著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低頭。
宗政焱笑了笑。
“阿瑾，還是依舊如此美好。”
蘇瑾聽著微笑，她放開他的手，轉身拿了小刀，以及剪刀，“給你剪掉滿臉的胡渣，難看死了！”說著她上前，“你不許動！”
“是。”他應了。
蘇瑾認真給他剪了劉海，剪掉那胡子，然後讓他自己用小刀刮掉那些胡渣。
給他又擦臉洗臉，清洗了一下那臉上的髒汙。
她看著他的這張臉，俊逸又幹淨才點了點頭，差不多八年過去了，如今見他，多的是滄桑成熟的味道。
“我是不是老了？”他忽而問道，“盯著我這麽久。”
“不是，你比以前更加值得我愛。”蘇瑾羞澀低頭，她轉身，給他拿了毛巾來，“剩下的你自己弄。”她說著就走了出去。
宗政焱看著她，笑笑。
一夜相擁，並無做什麽事情。
蘇瑾看著他，心中隻想著要怎麽樣才能夠給他戒掉那五石散，她實在是怕極了他再犯那藥癮。
“在想什麽？”宗政焱此時微微低頭就看著她。
“想我們往後的路。”她上前了一些，“焱，往後都別吃那什麽五石散了好不好？”
“不吃那些，我撐不下去。”這是實話，那種滋味比死還要難受。他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自那吃了之後，就已經要繼續吃了，總之無法停下來！
“不是的，你一定可以撐下去，焱，你一定可以的，你不可以依賴那五石散，知道不知道？”她看著他，兩手就捧著他的臉，“我要幫你戒掉那五石散。”
“沒用的。”宗政焱盤開她的手，“我曾經試過，可是，沒有用，阿瑾，真的。”他搖頭。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讓你為我換血，你就不必承受那什麽毒的折磨，也不必找這五石散來麻醉自己。”蘇瑾忍不住就嗚咽起來。
宗政焱歎氣，將她抱在自己的懷中，“不是阿瑾的錯……阿瑾別責怪自己好嗎？我是心甘情願的……阿瑾，別自責。”
“嗚嗚，你不戒掉那五石散，你就會一直這樣時常的瘋癲下去，到時候你讓我怎麽活？怎麽帶著逸兒活下去？”蘇瑾將頭就埋在他的胸膛裏，故意哭著聳著肩膀，用小粉拳輕輕地捶打著他的胸膛。
這個男人，得要用些小心計才會逼他做這些事情的，軟硬要兼施。
“別哭了，別哭了，嗯？”宗政焱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中不禁地疼，“別哭了，乖，我試試好不好？戒不掉就作罷好不好？”他歎了一口氣，“反正，你也回來了，逸兒也快長大了，一切，我其實都很滿足。”
“我不滿足。”蘇瑾立即就道，“我一點都不滿足。”她借著那夜色看著他，“焱，想……想不想……要……要……”
“嗯？”宗政焱看著她，怎麽有點怪怪的？還以為她會說什麽，但是支支吾吾的。
“想不想，要，要第二個孩子……”她低頭小聲說道。
宗政焱一怔，但立即道，“想。”
“那就要戒掉那五石散！”蘇瑾立即就抬頭。
“楠告訴我說，你這五石散並不是無藥可救，他已經給了我藥方！隻要意誌堅定一些，所有都不是問題！你這眼睛，隻要那五石散戒掉了，眼睛一定能夠好的。”
“這……”她連他眼睛不好使都看出來了？
“楠說，如果你不戒掉這藥癮，若是，若是我們再要個孩子，這個孩子一定會染上這藥癮的，而且，我，我也有可能染上！”
宗政焱怔了怔。他想起那時候藥癮上來，還狠狠要她的，那她……
“楠救治我的時候，給我清了你傳給我的藥，所以才沒事。可是你這些年藥癮太深了，焱，若是再不戒掉，真的會死的，會死的！”蘇瑾看著他，手就抓著他的肩膀，“我不想你死，我不準你死！”她的淚在眼眶中打轉，“焱，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不想！”
宗政焱抿了抿薄唇，重重點頭，哽咽道，“我，我也不想……有你，我才，才值得珍惜自己……”
蘇瑾抱著他，在他懷中哽咽，累了才慢慢地在他懷中睡下。
宗政焱手放在她的腰間上，慢慢地閉上眼睛。
……
日子還是要過的。
蘇瑾一大早的就一直在小屋子忙碌，打掃這屋裏，用自己帶來的一些銀子拿給逸兒去集市裏買些菜和肉，也買些藥，也買一些種子準備種一些菜。
這不會做，但隻要學，就肯定變得會了。既然選擇在這裏跟宗政焱一起住下，就學著住下去。
隻是，宗政焱竟然沒見了他的蹤影，這讓蘇瑾甚是擔心。
她看著快要日中了，便走了出去。
沒想到卻看到一人狂奔著朝自己的方向來，後麵還追著一堆人！
“敢偷我的雞！我打死你這個瘋子！”那帶頭的儼然是個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