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抬眼觀察了一下林正源的表情,見其麵色凝重,這才繼續說道:“少卿大人回應時言辭謹慎,稱咱們苑馬寺一直遵循朝廷規製,努力確保戰馬數量與質量。


    然而燕王似乎並不滿足於此,又詳細詢問了近期馬匹的飼養、訓練情況,甚至還打聽了一些咱們內部調配的細節。”


    他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之後他們聲音漸低,卑職實在難以聽清。


    過了許久,少卿大人送燕王殿下出來,兩人神色都頗為嚴肅。


    燕王殿下臨走時,還重重拍了拍少卿大人的肩膀,似有深意。”


    說完守衛再次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他低垂著頭。


    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靜靜等候著林正源的指示。


    守衛深知此事重大,自己所言的每一個字,或許都關乎著苑馬寺接下來的走向。


    此時深冬的嚴寒,似乎也被這緊張的氣氛稍稍壓製。


    狂風依舊在衙署外肆虐,卷著暴雪呼嘯而過。


    然而守衛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心中的忐忑不安如同一團火,炙烤著他。


    守衛身上的積雪,在衙署內相對溫暖一些的環境裏,已經開始慢慢融化。


    晶瑩的雪水順著他那略顯破舊的衣角,一滴一滴地悄然滴落在地上。


    在冰冷的石板地麵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發出細微而清晰的“滴答”聲。


    在這安靜的氛圍中,每一聲都仿佛敲在了眾人的心坎上。


    林正源身旁的官員們紛紛交換著眼神,神色各異。


    有的人麵露擔憂,身為正六品寺丞的蘇敬文則眉頭緊皺,陷入了沉思。


    林正源本人的臉色卻愈發凝重,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憂慮。


    “關於四殿下登門拜訪的事情,在坐諸位有什麽看法。


    大家不妨暢所欲言,本官洗耳恭聽。”


    隨著林正源的話音落下,四周陷入了一陣沉重且壓抑的沉默之中。


    狂風在衙署外肆意呼嘯,仿佛想要衝破一切阻礙。


    可這衙署內的眾人卻渾然不覺,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複雜的思緒裏。


    苑馬寺卿林正源眉頭緊鎖,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其他官員們或是低頭沉思,或是麵麵相覷,表情嚴肅。


    就在這沉默仿佛要將人吞噬之時,最終還是蘇敬文率先打破了這略顯尷尬的氣氛。


    蘇敬文輕輕清了清嗓子,他身著一襲藏青色的官袍。


    在這冰天雪地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沉穩。


    隻見蘇敬文微微抱拳,向林正源行了一禮,這才開口說道:“大人,燕王殿下與少卿大人此番密談。


    所涉之事關乎苑馬寺,也關乎邊境戰事,想必其中定有深意。


    依下官愚見,咱們不可掉以輕心呐。”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環境裏卻顯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都透著謹慎與憂慮。


    話音落下之後,蘇敬文抬眼望向林正源。


    他的目光中滿是探尋與期待,等待著林正源的回應。


    林正源聽完蘇敬文的話,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他緩緩端起了放在一旁案幾上的茶碗。


    這茶碗乃是景德鎮官窯所製,質地細膩、溫潤如玉,上麵繪製的青花紋飾精致典雅。


    碗中盛著的,正是那赫赫有名的“鳳凰單叢”。


    茶湯橙黃明亮,熱氣嫋嫋升騰。


    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天然花香,香氣清高悠長。


    林正源輕輕啜飲了一口,醇厚的茶湯在口中散開。


    苦澀與甘甜交織,讓他原本緊繃的神經稍感舒緩。


    隨即林正源微微眯起眼睛,回味著茶香,他正準備張嘴說點什麽。


    就在這時,一陣寒風裹挾著雪花猛地灌進屋內。


    眾人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緊接著紛紛循聲轉頭望去,隻見林淵邁步從外麵走了進來。


    林淵的身上還帶著未抖落的雪花,肩頭和帽簷處已經積了薄薄一層。


    隨著他的走動,雪花簌簌落下。


    雖然林淵神色如常,但眼神中卻隱隱透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先是掃視了一圈屋內的眾人,目光在林正源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拱手行禮道:“大人,諸位同僚。


    方才有些事務耽擱,來得遲了一些。”


    話音剛落,林淵抖了抖身上的積雪,這才緩緩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林正源見狀皺著眉頭開口說道:“按理說如今應該是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可外麵的天氣卻仿佛如深冬一般,讓人感覺到無比寒冷。


    如果隻是身體上的寒冷,本官倒是還可以忍受。


    然而倘若是寒了人心,那無論穿多麽厚的衣服,都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緩解啊!”


    聽到林正源這番充滿意味深長的話,林淵連忙開口解釋道:“堂哥,其實這次燕王殿下親自過來,並非是為了公務。


    如今他已被陛下任命為朔州衛的監軍,專門負責督導晉王殿下征討雲南。


    之所以這次會來到咱們苑馬寺,主要就是為了挑選匹合適的戰馬當坐騎。”


    林正源麵色凝重的說道:“老夫和你強調過多少次了,處理公務時要稱呼官職。


    還有苑馬寺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那是朝廷的地盤。


    燕王如今掌管著錦衣衛,那可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況且你和四殿下在會客廳裏談了什麽,早就已經有眼線和老夫匯報過了。


    就看你是不是拿老夫當自己人,願不願意老老實實講實話了。”


    林淵表麵上強裝鎮定,可內心深處那股心虛的感覺卻如影隨形,怎麽也驅趕不走。


    他心裏非常清楚,江南林家那是有著深厚底蘊與嚴苛家規的家族。


    向來對忠誠看得極重,絕不會放過任何吃裏扒外的人。


    林家傳承數百年,家族規矩森嚴。


    就像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鐵律,銘刻在每一個家族成員的心中。


    在林家的觀念裏,背叛家族是絕不容忍的大罪。


    一旦犯下,必將遭受嚴懲。


    而自己如今背著家族,私下與燕王朱棣來往密切,這種行為無疑是觸碰到了家族的底線。


    哪怕他投靠的人是燕王朱棣,這位在朝中權勢頗大、地位尊崇的藩王,恐怕也很難讓自己逃過家法的懲治。


    畢竟燕王雖勢力強大,但江南林家在朝堂之外同樣根基深厚。


    林氏家族在江南威望極高,行事自有一套堅守的準則。


    林淵深知家族的家法絕不隻是擺設,那是維護家族尊嚴與秩序的利刃。


    一旦落下,必將毫不留情。


    想到這裏,林淵的後背不禁滲出一層冷汗。


    在這深冬的寒冷中,那冷汗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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